“情況怎麽樣了?”自從受傷以來,葉韜就和戰鬥無關了。按照徐平的說法,對方來的雖然不是什麽絕頂高手,但用的掌力著實陰毒。徐平不計代價的損耗自身功力穩住了葉韜的傷勢,但現在缺醫少藥,也僅僅是穩住而已。要想讓葉韜恢復健康,必須等敵軍撤圍,從丹陽召來內廷的某位禦醫。
葉韜仍然關心戰局,卻也只能通過每天來看望他的魯丹和邱浩輝等人來了解情況。
“還是一樣,雖然現在每天攻城,但那一夜的確是把臧克明打怕了。沒了莫水營這種精銳,其他的部隊輪換工程,我們也就輪換防守。原先的散兵已經編成了臨時的五個旗隊,其中兩個旗隊挑選了身強體壯的軍士,可以和我們自己的重步兵輪換,不過畢竟還沒習慣,這兩旗人大概最多也就是在城頭上堅將一個時辰就要換下來休息。不過,重步兵有了輪換,大余壓力都經好多。我把弓手們的手弩撤了下來,編組了專門的弩隊,城頭作戰和防禦用場都很大,就是箭矢消耗太快。工坊裡,箭鏃供應不過來,己經有一部分箭矢割尖了木頭湊合了。我們自己的那種特種箭,一直省著,我沒敢多用。”邱浩輝詳細地匯報著。血麟軍在鎧甲上的不惜工本,讓血麟軍這些天的傷亡一直保將在一個相當低的數字上,低得讓他都不好意思去面對友軍。
“對了,弩炮太好用了。雖然火油彈快用光了,石彈弄起來也麻煩,不過比起神臂弓來,這東西還真不挑食,拆下來的磚頭都能用。這幾天可算是靠了弩炮,臧克明費了大力氣,幾次重組投投石車陣列都沒成功,這兩天己經放棄了。光靠士兵登城攻擊。我們頂得住。”邱浩輝饒有興致地說。
這些天,弩炮已經成為了大家最青睞的武器之一。雖然現在分布在四個城牆上,總共兩百架弩炮造得太急了,有很多瑕疵,但在這種膠著的戰局中,發揮的作用卻不容抹煞。這批弩炮,用的材料不一致,扭力彈簧的定力也不精確。射擊精度和葉韜做的那個樣品比,多少都有問題,但血麟軍的器械旗隊都是有這個時代最精密複雜地彈道學和基礎數學基礎,他們很快就根據實際情況在不同弩炮上重新定出標尺,連左右扭力彈簧定力差超過百分之十的偽劣產品,現在命中率也相當高。而不挑食這一點。更是深得大家喜愛,現在城頭下擔送石彈的士兵和民夫們還要兼任拆掉沒人住的房子這個工作,不斷將一塊塊牆體吊上城頭,然後城頭上操作器械的士兵就能根據各自的需要,敲下大小合適的一塊一塊來用……反而是神臂弓,由於箭矢數量隻余下很少一批,大家已經基本停用,除非遇到情別有價值的目標才會把神臂弓拉出來。
“西凌已經增兵到了五萬多,雖然這幾天越來越吃力。不過總地來說還是能頂住的。就看其他人的表現了。”邱浩輝這樣說。在葉韜昏迷的那幾天裡,他已經接過了整個白石城的指揮權。因為,在這幾天裡,於亢和潘祥民都看到了血麟軍到底是一支什麽樣的軍隊。
裝備和士兵地將遇自不待言,但除此之外。血麟軍有太多別的地方絕對看不到的抽節。從作戰,作戰準備,後勤的配備和實施,平時的休息調整,有節奏的部隊輪換,軍官們對部下的關懷和激勵,士兵們不斷互相交流如何有效地殺敵,軍官們不斷總結每一天乃至每個時辰的勝負得失……更讓包括於亢,潘祥民在內的所有白石城守軍和官吏驚訝地是。在前途未卜的時候,血麟軍已經在研討以後還需要些什麽樣的配備。大家不約而同地提出了要為包括物資輸送,軍械修理和製造,夥食和宿營安排,橋梁架設等後勤項目獨立編組一支部隊,可以去全面提高戰鬥人員的效率。
接管了白石城的防務之後,邱浩輝重新編組散兵,將白石城守軍被打殘地部隊歸攏合並。重新任命軍官和士官,統一了白石城的後勤供給和傷員救治事宜……伴隨著血麟軍風格的對於部隊調動和輪換的精確嚴密。這幾天雖然白石城裡能用的士兵畢竟還是越來越少,但情況卻反而好轉了。
血麟軍的諸人都在等將戰局發生變化。自從葉韜設想出了那個很有難度但卻很值得嘗試的戰術,大家心裡就有了另一種期望:不僅僅是將西凌大軍趕出東平,如果可能,可以將他們全部留下,殲滅在郇山關到白石城之間的廣闊地域中。而這個戰術,自然不會是血麟軍這種才那麽點人地部隊能實施的,關鍵還在於要說服卓莽。
於是,一支小小的斥候部隊,帶著血麟軍的計劃,在莽撞地離開了丹陽許久之後,終於和東平大軍主力會和了。
由於傳達軍情,說服卓莽事關重大,雖然池雷負責斥候分隊,責任重大,但他還是親自帶著一支六人的小分隊,躲過了西凌大軍,來到了卓莽駐扎地營地。
“兩軍查閱府下,血麟軍斥候旗隊旗隊長池雷見過大將軍。”池雷的到來讓卓莽和滿營地官兵們都有些興奮。池家是東平著名的將門,在卓莽已經聚集在身邊的將近十萬大軍中,曾是池雷父親舊部的著實不少,池雷見過的或者聽說過的將領能塞滿好幾個帳篷。他幾乎立即就被卓莽召見了。
“好小子,變得有出息了嘛。”卓莽對池雷這個原先在丹陽有名的調皮搗蛋的小子還是很熟悉的,一段時間不見,池雷的變化讓他眼睛一亮。池雷原先毛躁的性子看起來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他的身上帶著一股同樣張揚的銳利,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胸有成竹的感覺。戰場的確是鍛煉人的,當池雷擔負起地工作是如此重要,一旦有任何閃失就有可能導致大軍被敵人堵住,陷入絕境的時候,池雷將自己的異想天開變成了無數的創想,將自己的粗心和不耐煩全數收了起來。弩力做好每一個細節。而當他看到自己居然能夠做到那樣一個自己都不敢想像的程度,他明白,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這種建立在以實際成績為基礎的自我發現,讓現在地池雷和原先有了很大的區別。
“大將軍,血麟軍擅自出動,的確是要擔乾系的,不過請罪的事情等戰後再說。我來這裡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向將軍匯報這些日子來血麟軍的戰況。以及我們在不斷戰鬥和偵查中發現地敵情,另外就是我們血麟軍有一個計劃,一個很大的計劃,希望給大將軍過目。如果可行,請大將軍來實施。”
接著,池雷就將兩份厚厚的文書恭恭敬敬地呈給了卓莽。颩娪尒説蛧
卓莽展開第一份軍情文書。粗粗讀了兩句就不由得心下一驚。他看了看池雷,但池雷的表情泰然,絲毫沒有景常。血麟軍絕沒有虛報戰果的必要,但這些天來殲敵三萬的成績,還是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一直和卓莽搭檔,給卓莽當了幾十年副手的老將軍秦梓鳴笑嘻嘻地湊了上來,同樣看了幾句之後,他詫異地從卓莽手裡接過文書,當著滿帳的軍官們大聲讀了出來。
說到軍情文書。現在東平剛剛確定下來的軍情文書格式還是照抄血麟軍地呢。血麟軍世家子弟多,按照現代的說法就是平均文化程度高,在緊密的演練演習中,有大量的軍情文書要寫。血麟軍中的軍官們就開始胡亂發抨了,將軍情文書寫成駢文韻文不算本事。寫成格律詩只是有點難度,而後來,拿軍情文書來表現書法地,來展示自己對於典故的熟悉的,來和同僚開玩笑甚至猜謎的都冒了出來,軍情文書基本上十個人裡八個人看不懂。而大家這才在古文功底不怎麽樣的葉韜的領導下召開了嚴肅緊張的會議,確定下來了血麟軍內的軍情文書格式。基本上,是參考了現代新聞報道。將重點放在前面,將軍情文書地格式分成了基本部分。首先是任務完成與否,完成的情況如何,獲得了多少戰果,又遭受了多少損失。隨後是在完成任務後。該部主官的態度和行動,是已經乘勢做出了行動了。還是等待命令,或者是需要修整等等。再之後是對於整個一階段戰鬥進程的詳細敘述,來分述敵我在這一階段中的動態,來闡明現在地局勢是如何形成的。隨後,要求該部主官對於後一步行動地建議和意見。最後,才允許寫文書的人抒情,隨便他是準備慷慨赴死也好,垂淚哀戚也罷,表決心什麽的更不在話下,反正大家掃一眼也就過去了。這種格式的軍情文書一目了然,在血麟軍制定出來文本格式,並且有了相當的樣本之後,東平兵部就立刻采納了這個規范,開始全軍推行。
就在開頭幾句裡,這個殲敵三萬的數字,著實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而於此同時,血麟軍的損失在大家眼裡,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池雷,你詳細說說看,你們這些日子是怎麽打的?”卓莽沉吟了一下之後,說道。並不是不信任這個數字,只是,如何殲敵三萬的同時保存下了自己,比起純粹的殲敵數字更能顯示血棋軍到底具有怎麽樣的戰鬥力。而掃了一眼池雷拿來的那份戰役計劃書,評估血麟軍的能力,對於這個戰役計劃書來說是絕對必要的。
“是。”池雷站了起來,穩重地拱手領命。隨即,他開始將血麟軍從蓬溪開始進入戰場一直到怎麽強行將血麟軍的步兵,弓兵和器械兵送進白石城為止的整個進程,詳細向所有在場的軍官們解說了一遍。
自然,池雷的解說不會是軍情文書上乾巴巴的那些語句,但卻也不是茶館酒肆式的說書,甚至不是弈戰樓講解廳風格的語句,而是一種相對詳細的介紹。作為整個血麟軍的眼睛,無論是為了保存珍貴的斥候騎兵還是為了更好地遞行戰場警戒的任務,池雷都沒有讓自己和自己的斥候騎兵太深介入中心戰場上的戰鬥,他只是敘述了自己所知道的血麟軍的行動,並且夾雜了一些自己的偵查和戰後和同僚們交流的內容。池雷實際上擔負的是為血麟軍篩選對手的任務,需耍準確評估出現在他們視野裡的每隊敵人的戰鬥力,然後,具體挑選哪些對手來消滅。如何更好地執行他們預先制定的戰略戰術,那就是葉韜,池雲和邱浩輝地事情了。
血麟軍的一切都進行得極快,行軍,從行軍到戰鬥的轉換,戰鬥,從戰鬥中脫離,而隨著連續作戰,當血麟軍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了之後。他們的這一系列的戰術動作進行得更快了。快得讓在場的東平軍官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說,你們一直沒留俘虜,而且擊殺或俘獲敵軍主官都一律釘十字架上?”唯一讓大家有些不習慣地,是血麟軍在這方面的鐵血特色。東平的正規軍恐怕都不會做得那麽絕,誰都沒想到,有太多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的血麟軍會這麽乾。
“是的。我們沒辦法帶俘虜。放掉俘虜可能暴露我們的轉移方向。也會讓敵人有更充裕的兵力,一旦戰場活動不開了,規模大一點的消耗戰我們肯定打不起。再說,激怒敵人很有用,開始地時候好幾撥敵人都被挑撥得猛追上來,結果被我們以逸待勞地解決。除了這些理由,殺掉俘虜也並不違反東平兵部的行軍準則,實際上,行軍淮則上壓根沒有有關這方面的內容。都是領兵主將說了算。”池雷一點也沒有覺得殘忍或者覺得不好意思,他們內部早統一了思想,為了勝利,這一切是必要的。
“這計劃是誰想出來的?”卓莽揚了揚手裡地那第二份文書,歎了口氣。問道。
“是葉韜。”池雷毫不遲疑地答道,隨後才補充說:“有了這個大框架之後,我們在內部進行了幾輪戰棋推演,然後將這個計劃詳細了一些,但沒有葉韜,也就沒這個計劃書了。”
卓莽點了點頭,將文書遞給了秦梓鳴,說:“大家傳閱一下。一個時辰後。點將出發,就按照這計劃來吧。”
卓莽將池雷叫到了自己居住的軍帳,不無悵然地說:“池先平有兩個好兒子啊。雖然你們這麽一來實在是太行險了。但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葉韜設想出的計劃要包括幾個關鍵的要素。首先就是白石城寧石城必須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堅持到整個戰役的結束。寧石城無論是守軍人數、兵種配備和城防準備等等方面都比白石城充分太多了。而白石城在獲得了血麟軍的兵力支持後,獨立堅持到底地機會就大了很多。
第二個關鍵在於使用優勢兵力強襲遇城。最好的情況莫過於直接拿下澠城,然後在澠城城下和西凌大軍進行一定規模的決戰。最大程度地吸引西凌大軍,讓西凌大軍的注意力膠著在澠城一線。如果沒有能在第一時間拿下澠城。那也要擺出攻城,強襲的態勢,在澠城城下擺出決戰姿態,吸引現在在戰場上還佔據兵力優勢地西凌大軍決戰。但決戰是不是進行,則取決於最後一個關鍵:郇山關。
葉韜的想法裡,一旦西凌大軍開始向澠城一線集中,那郇山關地兵力還能有多少就是個問題。血麟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就可以渾水摸魚,奔襲郇山關。血麟軍進行這種戰鬥動作,並不佔什麽優勢,不管是兵力上還是他們本身的特點決定了這一點。現在已經是全騎兵部隊的血麟軍絕不適合攻城奪關,他們必須要得到其他方面的支持,尤其是具有強大戰鬥力,對郇山關又要非常熟悉的步兵部隊。
而從西凌軍官那裡拷問出的內容讓他們有了得到一支援兵的可能:現在已經成為西凌俘虜的郇山關守軍。
“這恐怕不太可能……”對於這一點,卓莽提出了反對,“你們有些太天真了。的確,這些人現在被收容在居嚴鎮,不可能有太多的西凌部隊駐防彈壓,但是也別指望這些人在被俘那麽久之後還能有戰鬥力。戰俘營裡,你覺得西凌大軍有多少糧食能管得到我東平將士的死活?這些日子下來,估計都餓疲了兩圈了,半死不活地吊著呢。而且,戰俘營裡,原來的刺頭更容易冒出來,他們壓根不會聽你們調遣。雖然不會對你們不利,但有可能消極怠工。對他們來說,活下去的想法絕對佔首位。”
池雷一驚,連忙說:“卓伯伯,那怎麽辦?您不是說這是個好計劃麽?要是兵力不足,內部還有問題,那戴雲他們可就危險了啊。”
“兵力還是足夠的,我得到的消息,池雲已經帶著各大家族支持的族兵,家丁,還有各個門派的子弟們一起,已經在戰場上了。如果正常,應該已經和你們接上了頭了吧?”卓莽的語氣裡居然有幾分羨慕,“你大哥費了不少精神才讓軍中下令下行,無論是裝備還是能力,這些人都太讓人驚異了。三千多人的部隊裡,能說得上是一流高手和準一流高手的大概就有二十來個,各大家族的面子,實在是不小啊。”
池雷舒了口氣,說:“卓伯伯,讓我回去吧。我還是不放心戴雲他們那幫人,斥候部隊的指揮和控制,實在是太複雜了, 我那個副手……還是嫩了點啊。而且,我還想到白石城看看。”
“你能和白石城裡聯絡上?”卓莽問道。在陸續增兵兩次之後,西凌大軍在白石城下陳兵六萬。卓莽幾次想要派軍士入城傳達軍情或者了解一下城裡的情況,但在西凌大軍的嚴防死守下,還是望而卻步了。
“能!”池雷說,“晚上可以用燈箱和我埋伏在城外的一組傳令兵聯絡,相隔十幾裡地呢。西凌那邊看見了,也就以為是燈光明滅。但這組人和大軍分開了,我讓他們將軍情向後送,然後,軍情應該會送到您這裡吧。”
卓莽點了點頭,說:“你們就那麽幾個人,就不要到處晃蕩了。你已經到了我這裡,再讓你出去,回頭要是出了什麽事情,讓我怎麽和你父親交代呢?我這裡還沒統一的斥候部隊,左右軍,前軍,中軍和後軍各自派出斥候,再將偵查的結果匯總起來。我給你一千騎兵,你可願意為我臨時負責起大軍的偵查工作呢?如果你們血麟軍的這套辦法真的有用,等大戰一過,我將提請兵部在各軍專設斥候騎兵的兵種。”
“故所願爾,不敢請爾。”池雷的心情還是比較輕松的,和卓莽開始有些沒大沒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