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兄,到底是怎麽回事?”孫晉有些焦急地問道:“那人不是宜州這邊的逃犯嗎?為什麽你不肯把人交出來?”
除了駙馬的身份,孫晉在旁人眼裡的確是有些無足輕重,以至於都沒有人時時給他通報情況。
“孫兄,請跟我來一下。”葉韜站了起來,領著孫晉朝書房而去。
跟著孫晉一起的居賢王府管事常甑想要跟上,卻被一個侍衛攔住了。常甑有些不滿地說:“葉經略可否讓小人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小人在王府理事多年,各方都還有幾分薄面。駙馬爺有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一般也都是小人打理的。”
常甑的潛台詞無非是他在這裡說話比孫晉有用,沒想到的是,葉韜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擋在身前的侍衛的眉頭皺了起來,手立刻就扶在刀柄上。
常甑發作不得。無論作為王府管事,他的實際話語權有多在,畢竟他隻一個下人而已。
葉韜和孫晉沒有多久就回到了正廳。葉韜神色如常,但孫晉的神色卻是混雜著驚駭,難以置信,以及一抹淡淡的堅決。在葉韜和孫晉回來之後,霍棟也到了。霍棟還帶著副手,也就是那些王府衛士們的頭領,趙彥。而滿臉焦慮的王安和已經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的王石此刻也在正廳裡,看葉韜準備怎麽說。
葉韜的聲音並不響亮,他說:“人,我是不會交出來的,東西,我一樣不會交出來,討論對策的前提是這樣的。”
霍棟猶豫了一下,說道:“葉經略,既然傅衝將軍說那人是逃犯,也說交出人來那些江湖幫派就由他們來負責驅趕,縱然事情還有疑竇,面子上也不怎麽好看,大人您是不是也暫且按捺呢?這……萬一鬧起來,我們這邊人手太少,恐怕應付不過來。”
孫晉搖了搖頭,說:“霍將軍,趙統領,這人絕不是逃犯。在這事情上,我讚同葉經略的意見,人不能交,東西也不能交。實際上,我希望霍將軍不要再多問發生了什麽,這事情,不是你,不是我能夠多加過問的。”
霍棟眉頭一皺,沒有吭聲。身為禁軍軍官,對於那些權力鬥爭的事情向來是極為敏感的,他立刻意識到,那人和東西,恐怕是牽扯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了。而趙彥則望向了常甑。
常甑跳了起來,拱手道:“葉經略,縱然牽扯到什麽事情。無非是春南內務,縱然葉經略您權位高重,這些事情你也管不著吧。還請三思。”
葉韜刁懶解釋,他擱在椅子副手上的右手食指抬了下,在空中轉了個小圈,一個侍衛一個手刀砸在常甑的後腦,打暈了他。隨即把他拖了出去,毫無拖泥帶水。
“孫兄,你家的下人……實在是……”葉韜笑著轉向孫晉,揶揄道。
“這個嘛……我這個駙馬爺可管不得他們,讓葉兄見笑了。”孫晉甚至都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實際上他看常甑也順眼很久了。
孫晉轉向趙彥,說道:“趙統領,您知道我的為人,平時我也不敢在王府老家人面前說什麽做什麽。到了現在,我仍然沒有這個自信,您就一定會服從我的命令,或者,您願意服從。啥時,同為王爺親近的僚屬,我真心地說,這事情,的確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葉經略事後自然會和王爺商討此事,但此刻,將事情處理好才是正理。”
趙彥對這個駙馬爺的確是很了解的。雖然貴為駙馬,同時還是王爺的最重要的幕僚之一,孫晉卻依然謙退自然,對有些王府老家人的不怎麽讓人愉快的眼光和評論,也都付之一笑。趙彥並不認為那是軟弱,他自己也是百戰余生的老兵了,他自己何嘗不是在經歷了生死一線的情況之後,變得光風霽月,萬事不縈於懷,只是偶爾在訓練場上,在艱難嚴峻的局面裡,才偶然表露出他肅殺的一面。
趙彥拱了拱手,說:“王爺的吩咐就是護衛好葉經略,如果可能,從葉經略的侍衛們身上學點東西。能並肩作戰,沒有更好演習的機會了。外敵情況嚴峻,還請葉經略一並指揮我部。”
趙彥這一表態,霍棟的立場越發尷尬,他說:“葉經略,事關大人安全,末將不敢塞責。其他的事情末將不管,有了衝突,末將自然唯大人之命是從。不過,這事情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末將當在回到余杭之後,向禁軍都督如實匯報。”
葉韜點了點頭,說:“那是自然,這是你的職責,應該的。”
霍棟隨即問道:“可是,一旦起了衝突,這萬科山莊上下該如何自處呢?山莊和臨近的村子裡加起來也有數千人,泰半是老小婦孺,不知道這該怎麽辦?”
葉韜沒有說話,微笑著看向正廳外,看向從正廳看出去就能看到的天空。這個時代沒有什麽光汙染的天空,原本應該是沉鬱的黑藍色。但現下,似乎也沾染上了一抹橘紅色,那是火光的顏色。
一聲長嘯破開天空,遏止了行雲,顯示著沛然莫能禦的龐大力量。“丹陽劉勇在此。莫要玩什麽逃犯的把戲了。人在拂心院,東西在拂心院,有本事的就來,如果有破壞萬科山莊分毫,如果有擅殺婦孺老小一人,必十倍百倍報復。你們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我也知道……”
“滿意了嗎?”在正廳裡,葉韜問道。
霍棟默然,拱了拱手之後,他抬起了頭,說:“大人,我這就召集兒郎們準備禦敵。”隨即就轉身離開了正廳,趙彥拱手致禮之後也連忙快步跟上。
王安神色複雜地看著葉韜,又看了看王石。他的感覺頗為複雜,在葉韜番說辭,一番布置之間,他已經了解到了為什麽這兩日來,葉韜的侍衛們中間不少人並不叫葉韜“經略使”或者“葉大人”而是稱呼他為“葉將軍”了。葉韜並不是個文人,他也不是軍旅出身,但他身上這種敢於亮劍的氣度和魄力,讓他的確配得起“將軍”的稱呼。更不必說葉韜還的確有領兵出征,浴血作戰的經歷。他們都肯看見的,放在正廳一角的那套盔甲和邊上的武器,對葉韜來說,並不是裝飾品。王安覺得,能夠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應該是很榮耀的事情。但是,肩負著萬科山莊上下數千人的安全重責,他實在不能豪邁那麽一下。
“葉大人未免將我宜州王家瞧得忒小氣了。”王石哈哈大笑著說:“安兒,你這就去吩咐,莊裡婦孺老小立即去各個掩蔽洞藏身。莊丁護院們隨你禦敵。莊中青壯分發武器,或隨莊丁禦敵,或去保護那些藏身的婦孺老小。還有那些供奉們,由你去安排,你這就去辦吧。”
王安躬身答道:“是,我這就去辦。”
“老爺子,你不必如此。”葉韜知道,從王石說出這些話開始,他就欠了一份人情。但王石老爺子的這種性格,還有王安剛才躍躍欲試,卻又強自按捺的神情,都讓他覺得,這些人,應該是能成為朋友的,他不會在此刻許諾怎麽怎麽的報償,相比於許諾,他永遠更擅長於行動。而此刻的許諾,哪怕並非空口白話,卻也真的是將王家看得忒也小了。
哈哈哈哈——王石大笑道:“葉經略不必放在心上,自看到那個盒子開始,我就知道了,我王家這次可算是徹徹底底地要投身在滾滾時代浪潮中了。站在潮頭或者被壓到水底,不就看這一刻嗎?”
“是的,看這一刻。”葉韜也笑出了聲來。
一枚煙火彈在火藥氣體的推動下,帶著亮藍色的尾焰飛到了半空中,爆發出呯的一聲巨響,散開成為一朵朵藍色的美麗的煙花,這美麗的一幕像是在應和著拂心院正廳中,大家終於達成的一致。
“新型號炮。”葉韜解釋道:“倒是讓大家見笑了。”
一個侍衛走進了正廳,立正匯報道:“稟告將軍,後發攻擊令已經發出。”
葉韜轉向王石、王安和孫晉他們,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吧,我怕死,我承認。我還帶了點兵跟著。”
明亮的煙花爆開的那一幕,此刻已經快要趕到山腳下的傅衝也看到了。身為將軍,他隻愣了一下就明白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傳警。雖然葉韜到底怎麽做到的,他很好奇,不過,葉韜身邊哪怕出現傳奇中的那些機關人,恐怕他都不會覺得有多奇怪了,更何況只是些好看的東西。但是,他意識到了,葉韜的傳警必然是有目的的,在不遠的地方必然會有一支或許能夠扭轉局面的力量存在。
“到了山下立刻會同金劫幫攻山。不必做戲了。”傅衝衝著身邊的副將說。
山下的金劫幫更是磨刀霍霍,準備立時攻擊。劉勇剛才的一番話,加上現在的示警,都讓他們意識到,這一戰,還是華麗地到來了。
“那麽……是不是只打拂心院?”一個家夥小心翼翼地問金劫幫的幫主桂未斂,而桂未斂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站在他身後,披著連帽鬥篷,掩藏住樣貌的那人。那人點了點頭,桂未斂咬牙切齒地說:“是的,只打拂心院,其他地方……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