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是聽說，今天算是親眼見識了，本該是最神聖、最純淨的學術圈竟然也充斥著各種烏煙瘴氣。”

　從會議室回教室公寓的路上，柳敬亭跟徐晴感歎道。

　徐晴見怪不怪道:“你見識的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這裡面的水深得很，這麽跟你說吧，有時候，其中的規則不次於娛樂圈。”

　柳敬亭點頭認同。

　“不過小柳你今天做得太漂亮了，吳啟光差點現場被憋成內傷。”

　“我只是很奇怪，按理說，學問做得越高，人應該越來越謙虛才對啊，看吳教授的做派，似乎恰恰相反，好像自己是個大牌明星。”

　“你聽過學術壟斷這個詞嗎?”

　“我們的文學史教授上課的時候，提過一次，說學術領域會劃分一些學派，然後彼此爭吵，發表論文論爭，總之就是誰也不服誰，誰也說服不了誰。”

　“論爭還屬於正常的學術討論，而壟斷則有打壓和排除異己的意思，就是不允許別人發表觀點，總之很複雜，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柳敬亭撇嘴道:“反正這種會以後不參加就是了。”

　兩人說著走到教師公寓，按了門鈴之後，楊麗璐下來開門，看到兩人聊得如此投機，楊麗璐微微一怔，然後上前挽住小姨，問:“今天開會順利嗎?”

　“特別順利，回去細說。”

　柳敬亭早知道徐遠懷夫婦乃是燕大兩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此次拜訪，情況跟之前見宮緣和和老李又不同。

　進屋之後，徐遠懷夫婦從沙發上起身。微笑著看著柳敬亭，徐遠懷說:“歡迎柳敬亭到我家裡做客。”說著伸出右手，柳敬亭忙上前跟徐教授握手，微笑著:“謝謝徐教授、唐教授邀請。”

　站在一旁的楊麗璐看著柳敬亭明明稚嫩卻假裝世故成熟的表情，撇撇嘴，然後說:“外公外婆小姨，吃飯吧。”

　徐晴笑問:“怎麽不叫小柳?”

　楊麗璐不情願道:“柳敬亭吃飯。記得先洗手。”

　五個人剛圍著飯桌坐下，徐晴就開始講述會議上柳敬亭舌戰吳啟光的事情，徐遠懷聽罷。淡定道:“吳啟光真是越來越霸道了。”

　唐教授看了他一眼，然後對徐晴說:“你別看他現在臉上那麽鎮定，其實心裡樂開花。”

　知夫莫若妻，唐教授說完。徐教授笑道:“我為什麽不樂。想到他當著那兒多人面被小柳辯得啞口無言，我就開心。”

　柳敬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著，道:“主要是他想給我和晴姨下馬威，但是手段又太拙劣了，一時就沒忍住。”

　徐教授爽朗大笑，道:“這麽些年順風順水，吳啟光有些唯我獨尊了。”

　唐教授先是點頭，然後道:“後面也要注意他別給你們使絆子。那人城府深得很。”

　“他敢怎麽樣?他要敢給小柳和小晴使絆子，我告到教育部。”

　“放心吧媽。今天開會的事情傳到李叔那裡，李叔肯定也會管的。”徐晴說。

　徐遠懷接道:“退一萬步說，小柳還是萬象老康的學生，他吳啟光再霸道，敢跟康育昌叫板?”

　楊麗璐看了一圈，最後目光鎖定柳敬亭，深思熟慮說道:“到時他敢使壞，你直接在微型博客裡公布就是，吳啟光再大牌，再有名氣，他比得過古庸生嗎?”

　柳敬亭習慣性地脫口道:“半仙你還是第一次這麽直接誇我。”

　“那又怎樣呢?”

　“受寵若驚啊。”

　楊麗璐歪著頭還要繼續，徐晴半路截道:“璐璐當著面不誇你，背地裡早把你誇成一朵花。”

　柳敬亭笑著瞧著楊麗璐，楊麗璐面紅耳赤地辯解道:“小姨你又亂說話，開我玩笑，我什麽時候背地誇過他?”

　“這個老爸老媽可以作證，當面對峙啊。”徐晴笑著伸手示意徐教授夫婦，兩位老人家這時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楊麗璐更加窘迫，忙說:“吃飯吃飯吃飯……”

　唐教授微笑搖頭，道:“小柳你大概不知道，璐璐進萬象念書之後，幾乎每次過來這裡都要跟她外公聊起你，而凡是她外公提到你作品或者創作選擇中的不足和偏差，她都要據理力爭一番。”

　“外婆！”楊麗璐用飯碗遮住半邊臉，叫了一聲。

　“好了不說了吃飯。”唐教授點點頭，繼續吃飯。

　徐教授則若不經意地瞧著柳敬亭，柳敬亭笑意微斂，看著楊麗璐，道:“楊麗璐，謝謝。”

　楊麗璐端著碗，快速地扒拉著米飯，完全不作理會，徐晴在一旁樂得不行。

　吃完飯後，徐晴和楊麗璐主動請纓刷碗，柳敬亭則留在客廳跟兩位教授嚴肅認真地探討一下學術問題。

　“我聽小晴說了你《西遊記》的想法，也看了你的故事開篇，非常不錯，而且這個以點概面的策略也用得恰到好處，你最初是怎麽想到的?”徐教授說話的時候，留意看著柳敬亭的表情。

　“李爺爺當時把任務交給我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件事，既然他把這件事交給我做，肯定是希望能發揮我的特長，而且當時交任務的時候，星月的董事長也在場並表示一起合作，我就想到《西遊記》，因為這個故事特別適合改編電視劇，方便推廣。”

　“唐僧取經的立意也好，可以涉及國際之間的文化交流，可以講個人的拚搏和求索，首先三觀正的基調就定下來了，對了，那個石猴的設定是怎樣，小晴說他是主角?”

　柳敬亭點頭，道:“故事裡那個石猴孫悟空之後會鬧地府龍宮。最後大鬧天宮，就是想表達人要懂得反抗、要追求自由的精神，類似個性解放之類的訴求。”

　“這個立意也很有教育意義。”徐教授拍手道。“先是反，然後反省，講修身養性。”

　“嗯。”

　“有沒有定核心基調呢?”徐教授問。

　“趣味性。”柳敬亭毫不遲疑地答道。

　“趣味?”徐教授眉頭微鎖，稍作思索，正要發表看法，一直沉默地唐教授接道:“我認為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唐教授說著看了丈夫一眼，續道:“好像小柳你那本《舒克和貝塔》。之所以能普及全國，成為兒童必讀書刊，主要就是它的趣味性。至於其中要傳達的道理，則是水到渠成。”

　柳敬亭讚同點頭，徐教授“嗯”了一聲，終於放棄勸說嘗試。而這個時候。徐晴和楊麗璐也洗完碗來到客廳。

　“你們在聊什麽呢?”徐晴坐到唐教授身旁問。

　“《西遊記》。”

　“正好，小柳我正要跟你說，由於你這本《西遊記》行文風格突然大改，我已經請了徐教授作為高級顧問。”

　柳敬亭笑著點頭。

　“等下聊完，我帶你出去逛逛，看看燕大校園的夜景。”

　徐教授道:“他跟璐璐在萬象讀書，燕大校園的夜景對他們來說估計不新鮮。”

　“不一樣的。”柳敬亭楊麗璐齊聲道，接著楊麗璐難免又是一陣尷尬。

　“那好。你們三個出去逛逛吧。”徐教授說。

　……

　徐晴、楊麗璐、柳敬亭三人在校園橘黃的路燈下緩步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多是楊麗璐在和徐晴說話，柳敬亭在一旁相對安靜，提到他的時候，才會接兩句。

　三人一路漫步，路過一棟教學樓，楊麗璐突然在徐晴耳邊說了句什麽，就聽徐晴說:“那你去吧，我們在這裡等你。”

　楊麗璐點點頭轉身跑進教學樓，徐晴忽然向柳敬亭走近一步，說:“璐璐喜歡你，你，知道吧?”

　柳敬亭本來還想裝下傻，但是面對徐晴入木三分的目光，誠實地點點頭。

　“並且，還愛你。”

　柳敬亭不用裝傻，而是真的傻了一下，訥訥無語。

　“今年暑假，你是不是托她給你照看一盆盆栽?”

　“是。”

　徐晴點點頭，說:“她媽說，她整個暑假都在照顧那盆盆栽，誰也不讓插手。”

　柳敬亭如遭輕擊。

　“當你的面，她所有的張牙舞爪都不過是掩飾而已，這點柳敬亭不明白，古庸生不可能不明白，你的事情對她來說，甚至比她自己的事情還重要，好像黃蓉面對郭靖，是一個道理。”

　徐晴看著發呆的柳敬亭，笑道:“你也不要這麽驚訝無措，我早說過，我們家戀愛自由，長輩不做過多干涉。”

　柳敬亭點頭，說:“我……”

　“她過來了。”徐晴突然若無其事地轉身面向楊麗璐。

　“小姨，我們去未名湖吧。”楊麗璐走過來拉著徐晴說。

　“好。”

　三人一路逶迤兜轉，來到那方名滿天下的未名湖，剛走到湖畔，徐晴電話突然響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徐晴猶豫了一下，說:“我去那邊接一個電話。 ”

　楊麗璐、柳敬亭並肩站在湖畔，無話可說。

　秋風漸涼，從湖中吹拂而過，柳敬亭轉過頭看到昏黃的燈光下，楊麗璐一縷頭髮迎風而擺，在側臉搖蕩，可愛動人，不由看得發怔，楊麗璐若有所感，側過頭，恰好迎上柳敬亭專注的目光，莫名一陣心慌，兩人認識這麽久，他第一次這麽看自己。

　夜色醉人，也容易短暫地軟化人們的心緒。

　楊麗璐努力思考，準備找點話說，卻聽柳敬亭說道:“你，頭髮亂了。”

　楊麗璐“啊”了一聲，然後低聲道:“你，你幫……”

　柳敬亭聞弦而知雅意，伸手把那縷頭髮往後一撩，然後說:“現在好了。”

　“你們……”

　柳敬亭剛替楊麗璐理好頭髮，徐晴正好打電話回來，看到了這一幕，表情複雜地看著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