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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戊卷 第52章 改變世界
程家檉最近和宋教仁矛盾最惡劣,因為前幾月宋教仁不站在同盟會立場,而是和袁世凱走一道,背叛革命不是要點,背叛孫汶才是關鍵。他說宋教仁人人得而誅之的時候,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幾裡外湖廣會館內的宋教仁連打幾個噴嚏,讓他不得不停止講演,掏出手絹擦拭之後,才接著對台下的幾百個黨員喊道,“臨時國會已經制定了臨時憲法和選舉法,這就打好了基礎。誰當總理決定不了中國的命運,政黨政治才是根本!總理不過是一個虛偽而已,只要我們的政黨在大選中獲勝,政黨內閣得以組成,先生們,總理不過是個擺設、是個象征,阿貓阿狗,誰乾也無所謂!因此,我們要毀黨造黨,將原先那個松散的、以反清革命為宗旨的同盟會,改組成為真正的,中華第一大政黨:國民黨!”宋教仁的聲音響亮,但下面聽眾的鼓掌聲更是震天,這所明萬歷張居正修建的會館,似乎要被會場內熱烈的氣氛鬧翻了。在複興會機巧迅猛的奪取天下之後,原先的革命黨因失去目標而迷茫,前清官紳因複興會並不拉攏而尷尬,這些迷茫和尷尬,全在宋教仁的講演裡化為烏有,他們總算明白另一種奪天下的方式、另一種做官的方式,那就是拉選票、搞競選,進行政黨政治。會館內的掌聲久久不息,但就在諸人仰望戲台上的宋教仁時,一個尖利的女聲高喊起來:“叛徒!你這個叛徒!!”驚異間,一個身著男裝的女子快步衝到台上,順勢就給了宋教仁一耳光,‘啪’的一聲震驚四座。女子上台,黨魁被打,如此局面隻讓在場的所有會員口呆目瞪。總算有幾個反應快的,忙把女子拉下了台,宋教仁被打亦是悻悻。也很快就退了場。湖廣會館的事情很快就傳往鄭親王府,此時楊銳正在和虞輝祖幾個在商議資金問題。這一次不光虞輝祖在、國稅局吳錫芬、銀行的張坤也在,他是來向楊銳匯報工作的。打仗什麽最貴?打仗炮彈最貴!一場戰鬥,一門炮消耗兩三百發炮彈,那就好像沒有放炮一樣,雖然複興軍炮兵的炮術講究突然、準確,但以炮兵為重心的步兵師依然要耗費不少彈藥。幾年前日俄戰爭的奉天會戰,後勤困難且混亂的俄軍九百多門火炮消耗了五十四萬炮彈,平均每門炮近六百發炮彈。東北複興軍一共有三百多門後膛炮。幾個月下來,雖然節省但還是消耗了四十六萬發炮彈,這些炮彈大部分都是向俄國和美國外購的,一發運到戰場需三十兩,光炮彈就花了一千多萬,現在在美國加定的那一百萬發炮彈,雖然價錢不是那麽昂貴,可也花了兩千萬美元,再加上兩百多萬的大炮、四百多萬的步槍,四百多萬的子彈。加起來就是三千多萬美元,換算成白銀,就有四千五百多萬兩。若是再算上其他輜重,以及開打之後的耗費,在沈陽花費的軍費將達到一億兩白銀。數字是龐大的,戰果卻是區區的,即便是像現在這般贏了,也拿不到日本人任何賠款,在自己的領土上開戰,乾的只是賠本買賣。“好了,我知道了。”楊銳疲倦的說道。“這些錢花的是多。但不得不花,真要是像以前那般老樣子。那民心就要散了。拖我們也要拖贏它。”“可現在談判不是進展很順利嗎?”虞輝祖因為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也就放開了說。“要是下個月能簽合約。那美國那邊的訂貨是不是可以取消一些。”訂貨是沒有定死的,隨時可以取消。特別是炮彈,數目較多,美國在確定可以交貨之後又說這個月只能運出四十萬發炮彈,其余要到下個月才能運出。虞輝祖心疼錢,楊銳則同樣心疼錢,他看著一副愁容的虞輝祖道:“含章兄,現在談的都是一些不要緊的條款,真要談到撤兵的時候,那氣氛就不是這樣了,是不是還要開打,誰也不能確保。有些錢啊,越想省就越多,我的習慣是一次性給足,如此是最省事的。咱們不能光看這一筆錢出的多,不賠款的情況下,日本真撤了兵,那以後再要有人派兵來中國,就就要掂量掂量了。一次戰爭而少了以後多次戰爭,這是省錢啊。”寧波人素來是精打細算,虞輝祖被楊銳一說,也知道自己把事情當成生意了,當下苦笑,“竟成,那麽多錢就這麽沒了,我真是……我不說了。幣改的事情行健要和你說說,看看你有什麽意見。”虞輝祖一說,張坤就把拿著文件打開,把擬好的計劃,還有一個用匣子裝的新銀元遞給楊銳,然後道:“先生,這是幣改的具體計劃。”匣子裡的新銀元正面是朱寬肅戴皇冠的圖像,上面還有大中華國元年的年號,背面則是一條張牙舞爪的坐龍和‘一圓’的字樣,因為是名家雕刻鑄模,銀元正面兩面都奕奕如生,銀元、銀角,還有銅製的輔幣和另一套紙幣。楊銳聽著張坤的話沒有搭腔,而是仔細的看這些樣本,最後拿起一個銀元使勁一吹,放到耳朵邊聽見脆脆的嗡嗡聲,滿意的點點頭。“幣改的征求意見稿發出去了吧,聽說十幾天的時間就有幾百人投稿。”楊銳問道。“是,但大多是書生之見,稍微好一點的便是梁任公以及一些外國人的意見,但梁啟超對於國內貨幣的情況並不清楚,只能定性不能定量,並且對金匯兌本位情有獨鍾,這些都和我們的計劃相違背的;外國人當中,美國人精琦也是持這種觀點;不過征求意見稿刊出後,四國銀行團那邊因為早和前清有幣改借款協議,他們抗議我們撇開他們單獨討論幣改方案是違背協議的。”張坤道。“呵呵!什麽鳥協議,他們跟滿清簽的協議,關我們屁事!”楊銳倦極而怒,“再說,那是借款幣改協議,他們只是有借款優先權而已。現在我們一不借款,第二這只是統一銀元規格,還算不上幣改。他們瞎嚷嚷什麽。”他說罷又抖了抖手上的紙,道:“計劃我都明白。你就說說有哪些難處吧?”張坤道:“難處有三,一為海關現在收的都是銀兩,改收銀元要進行交涉;可因為革命,海關都現在以關稅安全為名,把關稅改存入外國銀行,我們正在和海關交涉此事,督促其將關稅存回中資銀行。若是此談判不成,又要求海關配合改壽銀元的話。那關稅以後存放入外資銀行之事就只能認了;二為國內的洋厘向來都是滬上錢業決定,一旦廢兩改元,銀行勢必會大規模發行銀票,而錢莊的莊票是靠銀兩實物支撐,更是因為銀行不發達,要是銀票通行,其莊票信用將喪失殆盡,錢莊也將消亡;錢莊若消亡,外資銀行在國內各地的觸角就會被斬斷,所以外資銀行還有滬上錢業公所。很有可能會聯合起來,把銀元兌換銀兩的比價打低,現在的洋厘在七錢三左右。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打低到七錢一或是七錢以下,一旦如此,那麽持有銀元的人,就要把銀元融鑄成銀兩了;三為全國鑄幣廠產量有限,每日只能產銀幣一百萬元,一年之內只能鑄造銀元三億五千萬元,若是增加一倍的機器,也要三年時間才能完成。下一步我們是改銀本位為金匯本位,這沒有幾年時間。連改兩次是不是太頻繁了?”“一點也不頻繁。現在我們連銀本位都不是,只能說是半銀本位。銀兩好幾種。銀元也有好幾種,亂七八糟。隻好到那些錢莊、爐房。不廢兩改元,一步到金本位,只怕會跌倒。海關的事情你就不必擔心,無非是四千兩每年的流動,錢莊和外資銀行就更不必在意,也只有這些人是反對我們的,可所有的商人都會支持我們廢兩改元,特別是大商人。”楊銳看向旁邊的吳錫芬,“也不要怕事情難做,推廣的話我們先從國稅開始,再等各地的連鎖糧店、專賣店、糧店辦起來,到時候打九折收銀兩,誰敢用銀子不用銀元?他們錢業公所操縱洋厘最多是厘,我們掌握物資流通渠道,操縱洋厘的尺度不是厘而是錢,誰怕誰啊?”張坤最擔心就是錢莊操縱洋厘,但現在聽楊銳說要打九折收銀兩,臉上頓時笑了,他倒:“先生,要是這樣,那我就是放心了。”“你當然要放心。”楊銳也笑,“國家銀行不是孤軍奮戰,各部,地方、軍隊、國稅、農會,都和你站在一起,你有什麽好怕的,放心乾吧。”“明白,先生!”張坤忽然心中有些熱切,差一點就要站起來。“先生,我那邊……”吳錫芬看著有些激動的張坤,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學習了大半個月,國稅局要幹什麽他是知道了,怎麽做也大概知道,但他還是有些心虛。“你那邊,按部就班就好了。”楊銳道:“再有……就是帶好兵。”楊銳似乎是疲倦了,本想長篇大論的說一下國稅局的重要性,但最後也只是簡要的說‘帶好兵’,這時屋內的座鍾敲響,虞輝祖見狀隻好告辭了。“先生,宋教仁在湖廣會館被人打了。”楊銳閉目養神的時候,李子龍把這個消息傳了過來。歷史上對宋教仁的暗殺楊銳記憶深刻,所以宋教仁的身邊都有情報局的人盯著,未必是保護,但證據是一定要獲得的。“哦?同盟會的人乾的?”楊銳睜開眼睛,半睡不睡的雙眼通紅,他這段時間一直沒睡個好覺,有些精神恍惚。“是。但卻是一個女子,叫張漢英,她衝上戲台當眾給了宋教仁一耳光,後面被人拉下去了。”李子龍道,“這女子還是神州女屆複興會的成員……夫人也在其中。”“嗯”楊銳應付了一聲,程莐的事情他是不想管的,他再次閉上眼睛,問,“還有什麽事嗎?”見楊銳如此,李子龍忙道,“歐洲那邊請的客人已經到滬上了,軍情局那邊問,如何進京才能不被公使團發現?他太顯眼了。”“飛艇吧。”楊銳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李子龍隻好告退了。只不過他走了之後,楊銳眯了一會卻睡不著了,從去京師大學堂後,他的心思就亂的很。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民國的北大就是這麽個模樣。民國的教育界也是這個模樣,一幫毫無閱歷,喝了點洋墨水年輕人在裡面呼風喚雨、閉門造車。複興會革命是因南洋公學學.潮而起的。那要是再來一次學.潮,就很有可能會出現下一次革命。現在的京師大學堂。後來的北大,就是可能發生這些的地方,所以當楊銳一進北大的門,他的內心便極為敏銳的感觸到了這一點,同時對於民國北大的記憶也被提起。以科學為武器,將民眾從儒教之下解放出來是好的,但解放之人良鏽不分、沙玉俱去,同時被解放之人因為沒有信奉之物。最終重新膜拜另一種宗教,這樣的結果不知道是嚴複類型解放者的悲哀,還是民眾的悲哀。以江河日下的背景,複興會要想守住文化的傳承,扼止瘋狂的演進,這真是一件比奪取天下都艱難的事情。“先生,太炎先生來了。”楊銳假寐中,李子龍又輕聲說話了。“嗯。請進來來吧。”楊銳道,他這時候完全是醒了。“竟成,我們想了一個辦法……”進門之後。章太炎就急道。成婚之後他的衣服極為乾淨整齊,身上的餿味也沒有了,只是處事還是迷糊的。除了他所關注之物以外。“你們想到了什麽辦法?”楊銳笑,前段時間和禮部他也做了一次影響深遠的談話,他囑咐了他們很多事情。“黃玉昆的意思是守古文,禁白話文。”章太炎道。他對這個辦法是讚同的,就是擔心楊銳不讚同。“什麽?”楊銳大笑,“你們這叫什麽事情啊?古文怎麽守,白話文怎麽禁?”“這確實是辦法。”章太炎道,但是他沒有說原因,他認為這個不消說。也說不出,“憲法上不是要求傳承文化嗎。把保護古文加入即可,禮部再以此為據下禁白話文令。竟成。其實現在九成九的報紙都是古文,課本也是古文,即便是下令,也不會造成何種不良影響。”“我知道不會造成何種不良影響,可這樣做沒有道理的。你就不怕你越禁,人家就越說嗎?很多事情,都是當權者自找的,秦始皇焚書坑儒便是如此,要歷史上沒這一段,以儒教那麽細微的影響力,是不是能在後面崛起,還未可知。”楊銳道,他明白了文化的威力,但卻還不明白語言的威力。“竟成,你就說這條能不能實行吧?”章太炎著急間無法細說,只能是跳過此節,直接把話題轉移到執行上。“做是可以做,可是真有這個必要嗎?”楊銳再問。“禮部所有人認為這是最後一道防線,包括你的好學生王小霖也如此認為。大家都說若是古文沒守住,那我們這些老人都可以撤了,留下王小霖即可。”章太炎道。王小霖負責的只是具體操作,章太炎幾個負責的是思想引領。他們要是撤了,那就說明國粹思想完全失敗,禮部剩下的就是出版檢查、罰款、封報館、抓編輯這些事情了。楊銳終於是正色起來,“枚叔,你就不要嚇我了,事情真有這麽難嗎?”“確實如此,我們就這個問題討論了五天。”章太炎這段時間也是沒睡好,“得出的結論便在於此。科學也好,你說的科學宗教、獅子文化也好,其言語的特點是精確的、有邏輯的,古文不是如此,它多為意會的、感應的,便如中國的字,象形、會意、形聲,但西洋的字不同於此,他們就是二十六個字母,前後翻轉、長短變化,即把要說的東西說出來了。古文比白話文更難達到精確和邏輯,因為其更不確切。另則,就是王小霖說的傳播效率的問題,古文再怎麽鬧騰,也只是讀書人的事情,這便如我們當初在杭州舉義之前那樣,無非是一班革命文人再加一些用錢雇的兵丁,若是沒有後來的農會和根據地,我們能奪天下嗎?我看只能亂天下。王小霖有個說法很有道理,那便是把頭腦和身體分開,即倡議革命之人喊的再響,只要他不深入民眾,那他便是白喊。孫汶便是如此啊,他的革命只是一些留學生和用錢雇來的會黨,共和口號天天喊,底下有誰知道?我們不是在計劃建立深入農村的無線廣播網嗎,此網為複興會獨有,可此網的功用和禁白話文的功用完全一樣,甚至還不要勞費銀錢。試想,一個在想鼓動革命的文人,他用白話文很容易就能激起民眾的呼應,可用古文又有幾個平頭百姓聽得懂?”章太炎陳述的理由隻讓楊銳想到了一個詞:壁壘。自古以來,沒有書生參與的造反都是失敗,書生和民眾間存在語言的壁壘,便如俄軌和日軌間存在尺寸差異。新文人們利用科學、打到儒教,但要是沒有民眾呼應膜拜,即便最後成為宗教也是幾十人、數百人的宗教。限制傳播革命思想,那就不能不限制白話文。“要是這樣,學部那邊可就牽扯到了,我當初還讓孑民做一個掃除文盲的計劃,還有一來,那就要變了。可這樣一來,文盲便多了。”楊銳說不出反對的理由,但卻覺得這很不妥當。“有些人即便是識字,也是文盲,有些人不識字,也明事理。再說學部每年的銀子不是遞漲的嗎。”章太炎道,他見楊銳還是定不下決心,再道:“竟成,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所有人相信你對以後的推斷,若是你認為以後你說的那些事情不會發生,那大可不必如此。要知道,在你給我們開會之前,我們可從來沒有想如此啊。”章太炎把事情以起源為基點轉推到楊銳身上,隻讓他苦笑不已,當下道,“那就按你們說的辦吧。守古文,禁白話文,不過我……我不會古文啊,講演、寫書什麽的,用古文我不習慣。”“那你以後就讓秘書幫你寫,你寫白話文,他寫文言文。”章太炎笑,以說服楊銳為喜。“你寫的那些書,也要全部收回來,讓人改成文言文,而後在出版。”“這…這,……這叫什麽事情啊!”楊銳有些憋屈, 可又沒辦法,這是他自找的。章太炎看他如此只是大笑,笑後才道,“就這麽說定了。那楊皙子那邊你可要和他打好招呼,下一次國會討論修正憲法的時候,讓他把使用文言古文這一條加進去,禁白話文就不要在憲法裡說了,禮部下文便可。”楊銳點頭,只寫了個條子給李子龍,讓他給楊度那邊送過去。事情辦妥的章太炎心中輕松,喝了茶之後再問道:“竟成,你說的那個人什麽時候才到?上次說來卻是沒來啊。”“哦,他啊,已經到滬上。他來的路上誤了船,所以也就晚到了。剛才我已經命人用飛艇把他送到北京來,這樣既保密,也快速,還是待遇。”楊銳道。“那你是想和他攤牌談那些土地?”章太炎再道。“若是他如你所說真那麽強橫,怕是不會和孫汶一樣吧?與外國結盟,而出賣本國土地,那可是賣國。”“他當然和孫汶不一樣,孫汶能做的是搗亂,他能做事的是改變整個世界,所以站在世界的立場,國家對於他來說是不存在的。”楊銳道,“土地的事情也許要談,但那不是重點,任何政治家都只會根據眼前的局面來處理事情,即便是孫汶,成事之後也不會買舊帳的。”這倒是第一次聽楊銳說孫汶的好,章太炎問道,“那你為何還不與孫汶來往,也不讓他進政府做官?現在天下已經開始安定了,即便是他想變,也是變不了的。”“不知道,我有的時候很厭惡孫汶,就好像很多時候我厭惡我自己一樣。”楊銳說的惆悵,“還是不說孫汶吧。明日他到,你也來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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