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似火驕陽跳出了地平線的束縛,露出一張完美的笑臉。金色的霞光照亮了世界的每個角落,青葉城從美夢中蘇醒過來。從萬米的高空俯瞰,青葉城也不過是一塊漂浮在藍色水面上的金色圓盤。
數千米的高空之上,漫布著層層疊疊的白色雲海,波浪狀的白雲連成一片,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一排一排整齊的排列著。巨風掃過,齊整的雲浪向前推進,一**著一波。白色的雲流湧動,逐漸覆蓋了黑獄冥王被打飛之時造成的巨大空洞,將美麗金色的圓盤掩蓋在厚厚的雲海之下。
金色的霞光照射在白色的雲幕之上,潔白的雲海變成了金色的海洋,這般壯闊美麗的景象只有在萬米的高空才能欣賞到,而立於萬米高空中的身影卻沒有心情顧及所謂的美景。
若隱若現的金色眼睛停在遠處,觀看著這對久違的師兄弟見面的情景。慕白越顯蒼老的臉上凝聚著解不開的疑惑,處在黑獄冥王中心的任惜花也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
很快任惜花的震驚化作無邊的驚喜,眼眸中射出似喜悅似欣慰似怨恨似痛苦的複雜神采,他高昂著頭顱,對著天空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角滑落兩滴晶瑩的淚珠。黑獄冥王是任惜花的延伸,自然也動作誇張的狂笑,渾厚洪亮的笑聲在寂靜無聲的萬米高空中就像一聲聲震耳的驚雷。突然,黑獄冥王抬起腳步,朝著小如螻蟻的慕白衝去,速度越來越快。
黑獄冥王的巨大象蹄在高空中每踏出一步,腳底便生出一團黑色的魔火,右手五條鋒利的劍指在手腕之上旋轉起來,逐漸融為一體,變成了一條長十米的黑色騎士長槍,槍尖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噗!黑獄冥王右蹄前踏,腳下生出一團寬厚的火雲,擺出一個馬步,黑色巨槍化作一道流光刺向慕白的胸口,這一槍直接穿透了空間的束縛,因為速度太快,槍尖與空氣劇烈的摩擦力產生了一絲藍色的火光。
慕白瞪著眼盯著衝來的黑獄冥王,或者說盯著他身體內部的那個人,他要用眼睛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這個人確實是他的師弟。所以他一動不動,反而挺起胸膛迎接著巨型長槍的到來。長槍鋒利的槍尖插在了慕白的胸口之上,慕白不曾後退半步,反倒是黑獄冥王好像高速行駛的列車撞到了堅不可摧的障礙物一樣,渾身一陣顫抖。
黑色巨槍的槍尖扎在了慕白的左胸口,他的心臟部位,料想中的皮開肉綻鮮血噴濺的情況並沒有出現。慕白的胸口變成了一片金色,像一塊光滑的金屬一樣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槍尖與胸口接觸的部位冒出陣陣白煙,一團藍色的火花突然騰起,又瞬間熄滅。黑獄冥王猶自不死心,他邁開象蹄再次前踏,想要插進慕白的心窩之中,至少也要讓他退後半步。
但是慕白就像塊鑲嵌在鋼鐵中的金剛巨石,任憑敵人的武器多麽銳利,力量多麽強大,他都一動不動。黑色的巨槍在兩人超大力量的擠壓之下,彎曲成弓型。這時慕白突然頂著尖利的長槍沉重而堅定的前進,他的表情十分陰沉,眼睛瞪的老大,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眼前的每一個場景。
黑色火雲上的巨大象蹄抵擋不住龐大的推力,後退了一步。高傲的黑獄冥王怎能忍受被螻蟻逼退的恥辱,背後的火羽鳳翅張開成遮天巨幕,雙翅一展,帶著赤色的流火,扇出兩道強力旋風,穩住了腳步。兩道黑色的旋風合為一體,將慕白的身影卷入其中。慕白還是那副表情,完全無視身邊的颶風,依然穩步前進。
交戰雙方互不退讓,結果就是黑色的長槍被擠壓成一個U型,U型逐漸變窄,慕白離黑獄冥王的距離越來越近。走了大約十來步,慕白在黑獄冥王的眼前停下了腳步,他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冥王體內的任惜花。這十來步的時間內,任惜花的表情一直在改變,有驚訝有歎服,有佩服也有怨恨……十幾種表情在臉上不斷的糾結,變得非常猙獰。
終於,慕白確認了這個英俊男子的身份,他就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師弟,任惜花。
慕白雙眼瞪出,變成怒目金剛,心頭生出無窮的怒火,化作一聲震天巨吼:“惜花,為什麽……”
他抬起手中的金色長棍在地上重重一頓,一股無法匹敵的巨大震感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擴散,扇動著雙翼苦苦掙扎的黑色冥王,被沛然巨力彈飛千米開外,瘋狂的扇動流火鳳翅才穩定巨大的身形,翩翩飄落在空中。
兩人腳下的滔天雲海,中心出現一個圓洞,以洞口為中心發出一圈圈的巨大波紋,就好像一塊巨石落入平靜的水面一樣。雲海中的白色波紋一圈疊著一圈向外擴散,中心的圓洞越來越大,不到半分鍾,百米厚的雲層竟然被完全驅散。
青葉城內掃過一陣巨風,吹翻了無數小販支起的帳篷,城中居民只能將這種現象理解為早上發生怪事的延續。
雖然被震退,任惜花眼中全無懼意,有的只是難以言表的興奮與激動,沒人有能弄清楚他的心中想著什麽東西,也許是因為碰見了最厲害的對手而興奮,也許是因為師兄的強大而感到高興,也許是因為這一次終於能了結自己的殘命,也許……有太多的也許,躲在遠處的金色眼睛感到十分疑惑。
慕白再次踏出一步,神情激動的吼道:“師弟!為什麽?”
三個字,一句簡簡單單的為什麽,卻包含了太多的內容。為什麽你沒有死?為什麽消失這麽多年?為什麽出現在這裡?為什麽會魔尊的武技?為什麽習得黑獄冥王……這麽多的為什麽應該怎麽回答?
任惜花閉著眼睛想了很久,像是在思考著怎麽回答師兄的問題,又像是在回味這麽多為什麽包含著的二十多年的漫長生活,反正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慕白想要再次發問時,任惜花嘴角泛起燦爛的微笑,看著他道:“師兄,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雖然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可還是這麽強大,讓我等高山仰止。數千年來,除了創派祖師爺,無人習得的降龍伏虎幫的傳奇武技不滅金身,竟然也被師兄摸出了門徑,當真是可喜可賀。難怪我們最親……最愛……最偉大的掌門師傅,都容不得你。師兄,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慕白再也難以保持冷靜的情緒,握住殺威棍的五指指節微微發白,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他抖動著嘴唇,用發顫的聲音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師兄——”任惜花怪歎一聲,微閉著眼眸,表情顯得十分不耐煩,隨後他嘖嘖的搖頭道:“你又為什麽總是這麽喜歡自欺欺人呢?欺騙了自己二十年,還嫌不夠,還想要欺騙你的親生女兒。”
慕白臉色慘白激動的踏出一步,道:“你說什麽?你碰見了誰?你把她們怎麽樣了?”
“師兄,不要借機岔開話題,你還是想逃避嗎?”
慕白吼道:“我問你把她們怎麽樣了?”
“哦!”任惜花理了理黑亮的長發,笑眯眯的道:“放心吧,冰清侄女沒事,就在剛才我還救了她一命呢,不過師兄要是在這麽逃避下去,我就保不準待會她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了?”
遠處的金色眼睛一陣晃動,掙扎著想要衝過去,歪歪斜斜的晃動一陣,還是停在原地。
得知女兒平安,慕白松了一口氣,任惜花怎麽也不會拿這件事情欺騙他,要是冰清出了事,他就真的是百死難贖,沒臉再見師妹了,還談什麽以後呢?慕白眼神閃爍的盯著性情大變的任惜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當年發生一系列變故確實疑點重重,即便是別人不清楚,第一個衝到現場的慕白卻是最清楚的。不過其中許多疑點都無法解釋,所以慕白也就不去妄加猜測,將這件事情一直放在心底。這麽多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他一刻也不敢忘記,卻更加不敢回想,每次都跳過那一段讓他身心俱疲的過往。雖然白天不敢想,但是夢境卻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好多天被噩夢驚醒,慕白只能放棄睡眠,以打坐度過一個個漫長的夜晚。
十幾年過去了,平凡安逸的生活衝淡了回憶的影響,即便事實是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但是過去了的始終成為過去。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痛的良藥,慕白想通了許多東西。現在印刻在他腦海中的只有那些人和那些感情,所謂仇怨疑惑全部慢慢變淡。就在他逐漸忘卻之時,死去的師弟突然出現,腦中的千頭萬緒好像連成了一線,慕白隱隱找到了答案,卻不願意承認。
而任惜花的一席話將他逼到了絕境,當年的答案終於呼之欲出,師傅確實死於小師弟之手,同時也是死於他之手。小師弟是實施者,而他卻是根本原因。
終於解開了縈繞心頭二十載的疑惑,雖然事實很殘酷,但是慕白並沒有像任惜花猜想的那樣,失望到極點,痛苦到極點。反而好像放下了心頭的巨石一樣,全身都松了一口氣。他對著任惜花歎道:“小師弟,過去了的,就讓他隨風而散吧!我不怪你?”
任惜花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瞪著慕白嚷道:“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不怪我?是我,是我親手殺了疼愛我們的師傅,我給他下了藥,然後殺了他,他死不瞑目,估計到了底下也不會相信,終結他他生命的人會是他最疼愛的弟子。他還準備將掌門之位傳給我……哈哈哈嘿嘿……咯咯咯咯……”
任惜花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睜著的眼珠滑落兩行清淚,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誰要他的狗屁掌門之位,誰稀罕,我只要……我只要師兄你們都好好的、好好的……我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一起放風箏,一起說笑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練功……你娶大師姐,我娶小師妹,最好是生兩個女孩子,我最喜歡女孩了。你們的孩子叫做冰清,我們的孩子叫做玉潔,以後都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我……”
慕白聽的鼻頭髮酸,老淚縱橫,他接著任惜花的話道:“你會教她們種花,告訴她們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就是鮮花,但是鮮花沒有她們漂亮,因為她們是美麗的花仙子。我知道,我一直都記得,我每天都給她們講你的故事……”
“不!”任惜花狂吼出聲,打斷了慕白的話。“你忘了,你完全忘了,是我和小師姐的孩子,不是你和小師姐的孩子,是我們的……是我的……”
任惜花狂躁的情緒作用在百米高的黑獄冥王身上,黑獄冥王的黑色魔火沸騰起來,一種不寒而栗的氣息自他的體內發出,黑幕瞬間席卷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