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根本就不知道奮進精英經紀公司的情況,他必須專注於自己目前的工作才行。
當天萊昂納多探班待了小半個小時之後,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可是,等萊昂納多離開之後,“七宗罪”劇組也沒有立刻就重新開始拍攝,雨果一個人走到了旁邊去,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下來。剛才和萊昂納多的討論對雨果有些啟發,最重要的是雨果對於無名氏這個角色的表演有更多屬於自己的理解,他需要理清思路。
但雨果卻發現,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麽容易。
在此之前,雨果前後幾次都在演技方面遇到了困難,但他處理得都十分不錯,很快就進入狀態、抓住重點,進而取得突破,從“聞香識女人”開始一直到“日出之前”,幾乎可以說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可是這一次,雨果知道自己應該改進的部分,卻發現大腦一片混亂,他很難讓自己尋找到一個準確的前進方向,這種感覺很糟糕。
其實,雨果的表演立足點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看看“七宗罪”他的第一場戲就知道了,雨果格外出彩地完成了任務,這就證明了雨果對無名氏的分析是正確的,雨果的表演方式也是正確的。但為什麽進入了角色狀態之後,雨果反而被束手束腳呢?
當雨果試圖賦予無名氏這個角色內心更多內容時,當雨果試圖用更多細微的變化為無名氏注入更多活力時,他卻有些力不從心,甚至打亂了自己的表演節奏,以至於陷入了混亂。是雨果的方法不對,還是雨果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必要的,亦或者是雨果的野心與他現在的能力並不相符?
雨果試圖理清一個思路,卻發現腦海裡一片混亂,準確來說,是沒有任何火花。萊昂納多的話語,雨果自己的理解,過去表演的經歷,之前對無名氏的構建,全部都完好地停留在雨果的腦海裡,但是當雨果試圖把這些東西結合起來,碰撞出火花,卻一點靈感都沒有,大腦空蕩蕩地就好像沉睡中的北冰洋。
這讓雨果有種挫折感,他明明可以感受到自己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但卻不知道如何發力。
其實對於許多人來說,雨果的嘗試是沒有必要的。因為雨果目前的方法派表演已經取得了成功,“辛德勒的名單”為他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小金人,而“低俗小說”則收獲了一座戛納影帝和一個奧斯卡影帝提名,這都說明了如今雨果演技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那麽,既然已經有一套可行的表演方式了,為什麽還要改變呢?
阿爾-帕西諾、達斯汀-霍夫曼、傑克-尼科爾森、羅伯特-德尼羅都是典型的方法派代表,而且他們其實也都是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表演方式,在取得了成功之後就幾乎沒有對自己的表演方法做出變動。
這幾乎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命題:既然這種方式已經成功了,那麽又何必更換一種方式呢?
除非是這種方式遇到了瓶頸或者是不可避免地走下坡了,被迫做出了改變,那又另當別論。但顯然這並不適用於雨果目前的狀態。
但雨果卻不這樣認為,他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他對表演的認知更多是東拚西湊而來的,他從查理茲-塞隆那裡學到了一些學院派的系統知識,也從阿爾、傑克這些老戲骨身上學習到了表演的實戰經驗,還從成百上千的觀影經歷之中領悟到了表演的魅力,最終通過自己的不斷嘗試和不斷努力總結出屬於自己的表演方法。
目前的方法雖然行之有效,但雨果卻知道自己依舊有許多不足,他渴望吸收更多只是,他渴望能夠更進一步,即使現在的表演取得了部分成功,也並不意味著他就是一個成功的演員。所以,雨果一直渴望能夠取得演技的進步和突破。
“七宗罪”裡無名氏這個角色似乎就為雨果打開了通往下一階段的大門,在第一場戲的時候他甚至觸摸到了門檻,這就讓他更加不想錯過了。
想到這裡,雨果有些不甘心地捶了捶陽台那堅硬的大理石,手掌傳來略顯尖銳的刺痛感讓雨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突然,雨果腦海就閃過一絲光芒:他尋找不到合適的發力點,無法理清思路,會不會就是因為他的思路太多了呢?
雨果一方面思考著方法派演技的經驗主義,一方面又琢磨著表現派對於基本功和情緒表達的精準要求,這就導致了他一直錯誤地追求自我和角色之間的平衡,同時對自我和角色之間的聯系也判斷失誤。
有沒有這個可能:這些構建了他表演的基礎,恰恰成為了他進一步突破的障礙!
那麽,如果他把所有思緒都歸零,從頭開始呢?將自己所有的經驗主義、所有的自我理解都推翻,回歸角色的本質,拋開表演方法和演技方式,重新把紛雜的思路拆散,當做是全新的材料,一點一點從基礎開始組建自己的思維體系,這又會如何呢?
“命運證明它重複著,當爆炸在天空出現時。我所需要的,是我在這個世界找不到的。而你站在那兒,等著要我明白這一切:我們建立起世界,再將它徹底摧毀;我們建立起世界,再焚燒殆盡(burn。it。)。迫不及待地,要將它燒毀化為塵土。”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很多時候,要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首先就必須推翻舊的秩序,這是必然。肆虐的電子琴音夾雜著聲勢浩大的鼓點在雨果的腦海裡奏響著,就好像天空響起的啟示錄一般,將雨果腦海裡紛亂的思緒全部點燃,黑暗一點一點褪去,逐漸顯現出被掩埋的光亮來。
說的容易,但其實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雨果從零開始不斷打磨自己的演技,雖然從“聞香識女人”開始到現在才不過三年而已,但其實這包括了他和蘭開斯特兩個靈魂之前二十五年所有經歷的體悟和感想,生活的錯雜和表演的魅力結合在一起,無數的沉澱下來才迎來了過去三年持續不斷的爆發。
但是現在,雨果卻要親手將自己過去長久以來學習到的表演方式都摒除在腦海之外,重新從最基礎的喜怒哀樂表情開始構建,重新學習對角色的理解和體悟,重新學習用正確的情感表達方式去正確地演繹角色真實的情感,這是一個很艱辛很痛苦的過程,幾乎等於是自我否定。
就好像……就好像親手撕開傷口,目睹著鮮血迸發,卻依舊只能咬牙堅持。
“鮮血和塵土交錯堆疊,隨著升騰的烈焰攀入雲端。我想修理彌補這一切,但無法停止將它撕裂破壞。而你站在那兒,站在那燃燒的火光之中,而我在那裡等候,等著要讓你明白:我們建立起世界,再將它徹底摧毀;我們建立起世界,再焚燒殆盡。迫不及待地,要將它燒毀化為塵土。”
狂暴的旋律音符就好像是一記又一記的重拳擊打在雨果的腦海裡,讓他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只能是僵硬而疲憊地站在那熊熊燃燒的烈焰之中,任憑自己的思想被焚燒殆盡,化作一團灰燼。
那被烈火摧毀的荒蕪草原了無生機,但就在那一片寂靜之中,一縷陽光徐徐亮起,用微弱的光芒撐起了無止境的黑暗。
無名氏是誰?就是一個無名氏。雨果腦海裡關於無名氏這個角色的想法開始一點一點在空檔的腦海裡冒出來,一開始只是涓涓細流,隨即就開始變成了潺潺溪流,緊接著又變成了滾滾江河,最終化作奔騰瀑布,轟隆隆地在雨果腦海裡奏響瘋狂的旋律,讓雨果渾身上下所有細胞都開始嘶吼起來。
雨果將內心所有錯雜的想法都化作了說唱,用最殘暴最直接最乾脆的方式,撇開旋律的牽扯和羈絆,還原歌詞最純淨的形式,高聲呐喊了出來。
“你給我肯定的答案,你高高將我舉起,我也會去相信你所說的謊言。我當士兵,你做國王,在我低頭親吻你的戒指時趁我不備捅我一刀,你無權再擁有那王冠,我協助你登上高峰,但你卻讓我失望,在你馬前失蹄時我就會采取行動,在你被焚燒之時煽風點火。”
雨果知道,經驗能夠成為不斷前進的源源動力,可總有一天經驗主義卻會成為阻止自己進一步發展的阻礙,那麽此時,他就要學會將其拋棄, 用全新的視角去看待問題。
當旋律和思想重疊在一起時,雨果的情緒重新開始複蘇,腦海裡奔騰不息的千萬思路全部都碰撞在了一起,那在陽光之下飛舞的水花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關於萊昂納多的話、關於他對無名氏的思考、關於他對演技的挖掘……各式各樣的思緒開始一點一點綻放出原本應有的火花,讓雨果眉宇之間錯雜的陰鬱一點一點消散不見,就好像被焚燒殆盡一般。
“而你就在那兒,等著和我攤牌說:我們建立起這一切,只是為了要將它徹底摧毀,我們建立起這一切,只是為了要將它焚燒殆盡,我們迫不及待地,要將它燒毀化為塵土。所以當你失敗時,我會伺機而動,當你惹禍上身時,我會扇風助燃,我們迫不及待地,要將它燒毀化為塵土。”
這一曲“焚燒殆盡(burn。it。)”的創作並不困難,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但雨果卻知道,他對於演技的思考現在才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當他把之前所有的理解和體悟全部焚燒殆盡之後,他的眼前有一扇演技的全新大門再次綻放出閃耀光芒,此時他就站在大門之前,抬起手就可以觸摸到大門,甚至可以感受到大門之後那神奇的世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抬起手,使力,用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