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部小成本的獨立電影,雖然一千萬美元的成本略顯高昂,但考慮到擁有雨果和蘇珊兩位大明星,而且還來到了路易斯安那州實地拍攝,這個成本就頓時顯得親切可人了。
整個劇組除了雨果和蘇珊之外——當然也導演也必須除外,其他演員大部分都是新人,甚至就連一次表演經驗都沒有,對於他們來說,近兩年來儼然已經穩坐好萊塢第一把交椅的雨果顯然具有強大的吸引力。
不是隨便什麽人都有機會近距離欣賞雨果演戲的,這和坐在電影院觀看電影不同,近距離的觀察,甚至是作為對手戲的一員,都有可能改變他們未來的演員生涯。所以,劇組熱鬧了好一會,等劇務過來通知第一場戲即將開拍時,這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雨果坐在椅子上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用右手支撐著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約瑟夫站在旁邊停留了一會,看雨果沒有吩咐,於是就稍微站遠了一些,但又保持合理距離,之前拍攝“辛德勒的名單”時就是如此,他需要時刻密切注意著雨果,同時又不能靠得太近。
此時薩摩拉端著咖啡走了過來,專門走到了雨果的面前之後,這才出聲打招呼,“嘿,雨果,你的咖啡來了。”
雨果沒有抬頭,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睛,嘴角輕輕一抿,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說到,“享受一杯咖啡的悠閑,這生活不錯。”
薩摩拉琢磨不透雨果的話語到底是諷刺還是調侃,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約瑟夫一眼,約瑟夫微微點了點下巴,薩摩拉這才轉過頭把咖啡遞給了雨果,但還是猶豫著說到,“你確定要加那麽多糖嗎?”
雨果接過了咖啡,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喝了一口,然後心滿意足地砸吧砸吧嘴,用力點了點頭,“當然,這是當然。這樣就很好,這樣很好!”緊接著又低頭喝了一大口,那模樣看起來像是喝可樂,而不是咖啡。
薩摩拉帶著一頭的問號,指了指約瑟夫的方向,“我就在那兒,有什麽事你喊我就可以了。”然後遲疑地走到了約瑟夫身邊,壓低聲音詢問到,“真的沒事嗎?”
最近一個月裡,薩摩拉簡直就是心驚膽跳,這樣變化無常的雨果完完全全像是一個陌生人,就好像魔鬼附體一般,讓薩摩拉幾乎要懷疑雨果中邪了。後來聽約瑟夫說,這是因為雨果在鑽研角色,把自己逼得太緊,所以思想有時候會無法分清角色和自我、現實和劇本,這才導致情緒失控。
即使如此,薩摩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事情又好像的確如此,偶爾雨果就像是暴虐的惡徒,偶爾又像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偶爾又恢復正常……薩摩拉閱讀完“死囚漫步”的劇本之後,總算是隱約明白了一點。
此時薩摩拉才真正明白,為什麽雨果的每一部作品,約瑟夫也需要閱讀劇本,而且是認真仔細的閱讀。因為這很有可能也是約瑟夫工作的一部分。
但明白歸明白,每次接觸到這樣喜怒無常的雨果,薩摩拉還是覺得毛骨悚然。上一秒雨果還在那裡溫和地笑著,下一秒就露出了那種詭異的眼神,這著實像是在看恐怖片。
約瑟夫沒有回答,而是朝薩摩拉投去了一個無奈的視線。薩摩拉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只能是無奈地聳了聳肩,低聲說到,“你知道嗎?雨果今天加了五塊糖和兩杯牛奶,他以前從來不加奶的,他說卡布奇諾根本就不是咖啡。而且……他看起來就像是從來沒有享受過咖啡一樣。”
雨果喝咖啡一向都是兩包糖不加奶的,偶爾有需要還會喝黑咖啡,簡單來說他就是不喜歡咖啡太甜的類型。但今天著實太奇怪了。
約瑟夫也壓低聲音解釋到,“可能他只是想試試……”可是話說出口之後,約瑟夫自己也不太相信,看著雨果就好像牛嚼牡丹一般一口氣把整杯咖啡都喝完了,約瑟夫眉頭不由自主又糾結了起來,“他只是想試試吧。”約瑟夫是在說服薩摩拉,也是在說服他自己。
“死囚漫步”的第一場戲很快就投入拍攝了,由於沒有任何記者的關注,蒂姆把劇組工作人員聚集在一起,然後簡單地宣布“我們的工作今天就開始了”,這就算是開機儀式了。
第一場戲是蘇珊登場的戲份,沒有什麽表演成分,只是蘇珊走過社區居民區回家的畫面。這個畫面蘇珊也不是重點,來自本地的群眾演員們才是重點,蒂姆希望真實呈現出社區平時的面貌,孩子們在玩耍,大人們在閑聊……該幹什麽都幹什麽,不需要注意鏡頭,更不需要特別表演,就是最普通的生活原貌,然後蘇珊從人群之中穿行,回到家。
由於所有孩子都沒有任何表演經驗,他們總是不由自主去看鏡頭,這倒是第一場戲反覆出錯,結果硬是折騰了近兩個小時,才把這一副原汁原味的生活畫卷拍攝完成。“死囚漫步”的拍攝也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
雨果的第一場戲很快就到來了,開機儀式之後第三天,馬修和修女海倫在監獄裡第一次見面的戲份就投入了拍攝。
蒂姆打算按照時間順序來進行拍攝,因為這樣才能夠清晰地呈現出馬修和修女海倫這兩個人的心理變化,雨果和蘇珊在表演過程中,也有利於將內心變化過程的細膩和錯雜表現出來。
今天這場戲就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第一次相遇,但卻又充滿了緊繃的相互刺探。
馬修尋求了修女海倫的幫助,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希望之一,他希望修女能夠因為宗教信仰的關系對自己加以同情,但又擔心修女因為宗教信仰而不願意寬恕自己的罪行,所以他不僅要說服修女相信他沒有殺人,而且還要讓修女對自己產生傾向性。但另一方面,馬修卻又不願意修女“入侵”自己的內心,他不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他不想要把自己赤果果地展示給一個陌生人觀賞。
同樣,修女海倫選擇了與馬修見面,但即使在最後一刻她都不確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她內心的信仰告訴她受害者家屬需要她的寬慰,她不能原諒殺人凶手的惡性;但她的信仰同時還告訴她上帝願意寬恕每一個人、也願意救贖每一個人,只要這個人誠心誠意地告白。她知道馬修是被所有人拋棄的罪惡之人,就連她自己都忐忑不安,但她知道也許她就是馬修唯一的依靠了。
所以,初次相遇看似平淡無奇,但其實其中就充滿了刺探、攻防、推拉。雖然情緒並不飽滿,但內心的掙扎卻在眉宇之間和對話之間呈現出來,這對於兩名演員就是一個巨大的考驗:考驗他們對角色的理解,考驗他們對角色的控制。
雖然人們總是喜歡看“爆發”,當演技遇到了一個情緒觸發點之後酣暢淋漓地釋放出來,這樣的片段總是讓人看得欲罷不能;但相對而言,這種沒有“拐杖”、沒有借力點的戲份,卻是對演員的心理準備、劇本理解等多方面更為深刻的考驗,因為一點點偏差往往就會造成故事流暢性受到巨大影響。
在正式投入拍攝之前,蒂姆親自走上來說戲,而不是劇務,因為蒂姆知道這場戲有多麽重要,而這又是兩名演員開拍以來的第一次碰撞,兩個人之間火花和默契都不夠,需要磨合,所以拍攝往往會更加困難。
“蘇珊,我希望你表現得猶豫一些,把那種不確定放大一些。”蒂姆把整場戲的拍攝流程說完之後,開始對兩名演員分別進行交代。
這場戲將會分為三個部分進行拍攝,特寫蘇珊、特寫雨果、中景整體拍攝,一般來說,特寫蘇珊時,雨果坐在對面進行對戲就可以了,可以拿著劇本、稍微放松,甚至讓別人過來幫忙蘇珊對戲也是可以的,但蒂姆為了整體效果,要求每一次拍攝兩名演員都按照真正的表演進行,而不是簡單的對戲而已。所以,蒂姆的交代十分詳細。
“我不介意你表現出一點恐懼, 還有同情,但都不要太過,最主要還是那種不確定的忐忑。”蒂姆把自己的要求說出來,然後留給蘇珊細細品味。然後他轉頭看向了雨果。
此時雨果正在嚼著口香糖,視線不斷在旁邊飄蕩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蒂姆不由皺了皺眉頭,這樣的雨果顯得很不專業,但蒂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內心的疑問壓了下去,開口說到,“雨果,我希望你表現得自大一些,好像不是你在懇求對方,而是對方主動過來看你的,你可以把情況整個控制在你手中,自大一點、狂傲一點,這都是可以接受的。”
雨果沒有回答,而是斜眼瞥了蒂姆一下,這簡單的眼神彷佛就在說“我知道了”,隨即就再次撇開了視線,打量著房間裡其他不知道哪裡,這讓蒂姆不由愣了愣。
蒂姆沉默下來想了想,又深深地打量了雨果兩眼,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一點什麽,終究是收回了視線,對著劇組工作人員喊道,“所有人準備就緒!”然後快步走向了監控器後面,場記就拿著場記板跑了進來。
雨果的第一場戲,即將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