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諾拉的聲音傳了過來,然後她站了起來,頗有些無奈地看向了雨果, “雨果,有什麽問題嗎?”
雨果坐在原地,沒有說話。諾拉走了過去, “剛才一切不都很好嗎?你的表現堪稱完美,為什麽到這裡就不行了?這整場戲的情緒都是順延過來的,你前面可以表現好,沒有道理到這裡就突然卡殼了,有什麽問題嗎?”
這場重中之重當的戲份開始之後,諾拉就對雨果刮目相看了。雖然之前兩次試鏡雨果就已經表現出了對角‘色’深刻的領悟,雖然之前一周的拍攝都可以看出雨果出‘色’的演出,但真正到重頭戲時,雨果的發揮還是讓諾拉眼前一亮。
細膩、深刻卻又不著痕跡,雨果將山姆內心的沉重、淡淡的悲傷、‘欲’言又止的苦痛用眉眼的微小變化和話語的強調改變傳神地演繹了出來,這讓諾拉不得不為他拍手叫好。也許表面看不出太多的演戲,但諾拉卻知道,只有內心情緒真正到位,才能夠將表現如此細膩而‘精’致地呈現出來,這就是雨果演技的成功之處。
可走到了這場戲的後半部分,也就是真正打動觀眾、打動‘女’主角的戲份時,雨果卻突然卡殼,一點都沒有前面遊刃有余的模樣,相反一直斷斷續續,處於一個十分掙扎的狀態,很多時候不是諾拉喊暫停,而是雨果自己就主動放棄,就好像剛才這一次拍攝,雨果直接就暫停了對台詞的演繹,頹喪地坐在原地,讓諾拉不得不喊“卡”。這種情況很糟糕,但諾拉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雨果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諾拉,猶豫再三,還是搖了搖頭,“抱歉,諾拉,抱歉,我可以休息五分鍾嗎?”
“你需要一根香煙嗎?”諾拉開口詢問到,她以為雨果是太緊張了,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場戲的重要‘性’。
雨果是不‘抽’煙的,但他此時卻沒有心思開玩笑了,只是搖了搖頭, “不需要。我只是,只是需要出去透透氣。”然後雨果小心翼翼地把已經睡著了的羅斯從自己大‘腿’上搬了起來,然後放了一個靠墊在羅斯的腦袋下面,確定羅斯沒有被自己吵醒之後,他這才快步離開了房間,推開‘門’走到了後面陽台上。
劇組為山姆選擇的住址是坐落在華盛頓湖旁邊的一間船屋,後面的陽台就漂浮在湖面上,雨果站在湖邊,冷颼颼的寒風讓他清醒了過來。
在知道要拍攝這場戲之前,雨果就對整場戲的情緒變化做了許多研究,他揣測著山姆這個角‘色’的人生——就像他之前所做的一樣,不要揣摩演技,揣摩角‘色’。而雨果知道,山姆之所以如此心灰意冷,就是因為他最愛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再遇到第二個。
愛情是需要機遇的,人的一生會遇到無數人,但只有一個人能夠陪伴自己走到生命的盡頭,而許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遇到這個正確的人。山姆曾經以為妻子瑪吉就是這個正確的人,他就想牽著瑪吉的手一直走到人生的重點,但癌症卻帶走了他的摯愛,這讓山姆的人生陷入了絕望,要不是還有喬納在,他也許都會跟隨著瑪吉一起離開。山姆認為,也許他剩余的人生都要這樣度過了,每天都思念著瑪吉,無法再為某個人動心。
每次雨果分析著山姆的心路歷程,就總是不由自主想起烏瑪。當然,雨果和烏瑪的感情還沒有走到如此深刻的一步,兩個人正式約會也就不到三個月時間,就如查理茲所說,這段感情似乎還沒有深刻到讓人要死要活的地步。
但對於雨果來說,他喪失的不是愛人的能力,而是質疑自己信任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段感情裡做錯了什麽,使得烏瑪轉身離開了他。雖然無數次雨果都告訴自己,是烏瑪做出了選擇,她選擇了事業而不是感情,但每次思考結束之後,雨果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使得烏瑪對於這段感情沒有足夠的依戀。
愛情和事業之中做選擇,其實大部分男人都會選擇事業,而大部分‘女’人都會選擇愛情,當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而烏瑪不是那“大部分‘女’人”雨果就總是會想,理由到底是什麽?可能‘性’有無數種,而每一種都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雨果的心頭,這讓雨果對這段感情、對自己的信任產生了質疑。
這種心情和山姆太多相似之處,每次進入狀態雨果內心的負面情緒都會因為“山姆”而無法遏製地被翻找出來,但雨果卻又開始縮手縮腳,他唯恐自己內心的傷口被翻出來,他害怕在鏡頭面前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情感表現出來,那種痛苦的滋味讓雨果裹足不前,而那種渾身赤果的恥辱感讓雨果害怕。
所以,雨果猶豫了。他以為自己能夠投入山姆這個角‘色’而不代入自己的感情,但他失敗了,這場戲的前半段他成功了,可是後半段觸及到真正情感部分時,雨果失敗了,內心的猶豫、恐懼和慌張讓雨果沒有辦法全身心投入拍攝。
雨果沮喪地低下了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雨果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抬起頭,發現對方是約瑟夫之後,這才稍微平複了一些,轉頭重新看向了被一串串燈火勾勒出來的華盛頓湖,但整個人的情緒依舊死死地緊繃著。
約瑟夫看著身邊的雨果,他原本以為雨果已經徹底恢復了,雨果和烏瑪分手之後,就徹底斷了聯系,約瑟夫一度以為還會有後續的掙扎和苦痛,但雨果卻被突如其來的生病打斷了所有情緒,等病愈之後,雨果也就沒有再提起任何關於烏瑪的話題,反而全身心投入了樂隊的籌備。但一直到今天,約瑟夫才知道,雨果不是恢復了,而是匆忙將傷口包扎完畢,然後棄之不顧,等到某一個觸發點出現時,那種瞬間爆發出來的疼痛就刹那間將雨果擊倒。
對於感情的事,約瑟夫想要勸勸雨果,但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勸,平時男人之間聊‘女’人話題那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感情的問題卻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平複的。
約瑟夫看著沮喪而掙扎的雨果,開口說到,“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雨果慌‘亂’地抬頭看了約瑟夫一眼,朦朧光線之中看得並不清楚,但卻可以看到約瑟夫那充滿自信的眼神,這讓雨果沒有辦法對視,狼狽地避開了視線。
但約瑟夫卻不沮喪,他繼續說到,“你不好奇原因嗎?”約瑟夫看著雨果的後腦杓,一點也不介意, “因為你總是可以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我還記得,當初你和阿爾演對手戲時,那麽困難的戲份你都堅持了過來,甚至讓整個劇組對你刮目相看;我也記得你和傑克合作的時候,那場戲可是讓所有工作人員都驚呆了,包括羅伯和傑克。你有足夠的演戲天賦,你也有足夠強大的內心‘精’神,所以雖然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演戲,但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條正確道路的。”
雨果回頭看向了約瑟夫,但約瑟夫卻有些窘迫地移開了視線,顯然這種勵志的話語他說出來還是顯得有些別扭,這讓雨果緊繃的情緒稍微放松了一些。
聽約瑟夫提起傑克尼科爾森,雨果卻是想起自己和傑克的一段對話,雨果對於傑克的表演方式一直都十分好奇,所以當初他詢問傑克表演的秘訣。結果傑克哈哈大笑了一番,“雨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表演方式和方法,這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每一個人的生活經歷不同,對於角‘色’的理解也就不同,呈現出來的方式自然就不同,如何將每一個角‘色’結合自己的特‘色’,變成屬於自己的角‘色’,這才是所謂的演技。
當時雨果並不是很理解,因為一個人的人生有限,怎麽可能每一個角‘色’的生活都經歷過,就比如說雨果現在飾演的山姆,他沒有結婚過也沒有成為父親過,所以自然沒有辦法結合自己的經歷和自己的特‘色’。
但現在雨果卻突然明白了,傑克所說的並不是真實的生活經歷,而是自己的經歷和過去對每一個角‘色’的理解。比如說山姆這個角‘色’,雨果雖然沒有經歷過妻子去世,但他卻經歷過痛苦的分手,他知道一段感情結束之後的悲傷和掙扎, 如果他能夠用這種經歷體驗去理解角‘色’‘精’髓,那麽他就可以賦予山姆這個角‘色’屬於自己的特‘色’,因為那段感情經歷對於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
其實無論是什麽角‘色’,萬變不離其宗——他終究是一個人類,或者是一個具有人類情感的異類,總之情感的部分還是來自於人的思想。所以將自己生活經歷裡的喜怒哀樂演變成為角‘色’的情感變化,這就是屬於每個演員的獨特表演方式,因為首先每個演員的生活經歷都是不可複製的,演員所經歷的角‘色’、表演經歷也都是不一樣的,呈現出來的角‘色’自然也是不同的。
情感,這才是每個角‘色’最根本的東西。演員向觀眾展現的不是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生活,而是自己對於生活情感的理解。
想到這裡,雨果的情緒逐漸放松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飾演山姆這個角‘色’不是在挖掘他內心關於烏瑪的記憶,相反,是自已經歷了情感的傷痛幫助他理解山姆這個角‘色’。那麽,他需要做的,不是牢牢守住內心的那塊傷口不願意放手,而是細細品味著過去的經歷,然後帶著這種糾結、痛苦、沉寂,走入山姆這個角‘色’,將這真實而細膩的情感用山姆的方式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