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敢”史蒂文頓時就暴怒了,他為了這個劇本付出了無數心血,絕對是前所未有的,而雨果這樣一個小小的演員居然敢質疑自己的專業和專注,這簡直是讓史蒂文失去了理智,“你不知道我內心的煎熬,你不知道我所承受的痛苦,你不知道我為這部戲付出的‘精’力,你不知道那些真實畫面對我的衝擊,你不知道那段歷史對我的意義……你算什麽,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那裡對我冷嘲熱諷,你又有什麽資格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
雨果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做投降狀,他沒有開口反駁,也沒有正面對抗,只是靜靜地站著,讓史蒂文將內心的怒火全部都宣泄了出來。
雨果知道,面對家庭時,史蒂文尋求的是溫暖;面對朋友時,史蒂文尋求的是慰藉。但無論是凱特ˉ卡普肖還是羅賓ˉ威廉姆斯,顯然都不是史蒂文發泄怒火的對象,因為他們都是友好提供幫助的來源。但是當負面情緒壓抑到一個程度之後,就必須發泄出來,否則只會讓自己內傷或者崩潰。
雨果自己就是一名演員,他知道這種感覺,“西雅圖夜未眠”時期他是撰寫了歌曲,讓情緒得到了平複;而“辛德勒的名單”時期他卻尋找不到寄托,內心的煎熬也讓他幾乎被推向了邊緣。所以,史蒂文需要發泄,他也需要,於是火星就撞上了地球。
等史蒂文都說完之後,雨果等待了一會,看著大口喘氣的史蒂文,確定他沒有再次開口之後,雨果這才說到,“所以,只有你一個人內心煎熬,只有你一個人承受痛苦,只有你一個人又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雨果並沒有大吼大叫,依舊保持了剛才的冷靜,但卻皺著眉頭,濃濃的嘲諷意味宣泄而出,“那些大屠殺的幸存者們是什麽?他們只是擺設嗎?難道你沒有看到那些‘女’士們因為淋浴而崩潰留下的眼淚嗎,難道你沒有看到那些老人們被要求脫光衣服時臉上的羞愧和掙扎嗎?”
“你”史蒂文大聲吼了起來,他整個人站了起來,氣勢千鈞地朝雨果邁開了大步,但他卻因為太過氣憤而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右手食指指著雨果,然後顫抖著自己的手指憤怒地看向雨果。
雨果卻沒有退縮,而是孤注一擲地迎了上前,“我怎麽了?你讓我飾演一名納粹,難道我就享受其中嗎?難道你沒有看到我為了飾演好這個角‘色’有多麽的掙扎和痛苦嗎?但我沒有抱怨沒有喊叫,因為我知道,比起裡賈納、比起路德格他們,我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麽,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段歲月,我所謂的.感同身受,都是屁話你的也是”
雨果的話讓史蒂文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導演羅曼ˉ‘波’蘭斯基曾經親身經歷過那段歲月,他八歲的時候就在克拉科夫,當時納粹將猶太人從克拉科夫的隔都轉移到普拉紹夫時,他逃了出來,這也就是後面“鋼琴師”故事如此真實的原因。
但是史蒂文卻不是這樣,他出生在美國的辛辛那提i),在一個平凡的家庭成長起來,在他早年生活,最糟糕的經歷大抵也就是父母離婚和學業糟糕了。雨果的話,無疑刺痛了史蒂文內心的痛苦。不久之前在參觀奧斯維辛集中營時,史蒂文只是震撼,卻沒有“失聲痛哭”,為此,史蒂文十分自責,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真正經歷過那些辛苦的歲月,這也使得“辛德勒的名單”壓在他肩頭上越發沉重起來。
“讓我告訴你,”史蒂文極端憤怒之後,反而壓低了聲音,就好像是隨時可能被引爆的不穩定火‘藥’合成物一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到,“我有能力將你帶到‘波’蘭來,我也一樣有能力讓你回去好萊塢,而且,未來你將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任何”
“這就是你對我的回應?就好像你在拍戲拍到一半時,因為自己痛苦得難以自已就選擇了逃避,讓整個劇組擔心你、讓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朋友擔心你、讓所有人都等待著你?而現在,面對我的指責,你能給我的回應,就是開除我?”雨果死死地緊咬著牙齒,不讓自己在史蒂文那凶狠的眼神裡落下風,其實此刻雨果也有些魔怔了,一開始他只是想要‘激’將一下而已的,但是當所有情緒都宣泄出來之後,雨果也失去了理智、刹不住車了,內心所有的煩躁、恐懼、掙扎、痛苦,在這一刻也都全部爆發了出來。
其實雨果和史蒂文一樣,需要發泄。
“所以,你就是一個懦夫懦夫”雨果擲地有聲地說到,“你不敢面對那些痛苦?那些頭髮都快掉光、走路都快不行的老人們都願意直接面對那段殘忍的歷史,你卻沒有勇氣?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如果是這樣,那就不要拍攝這部電影,不要開啟這個項目”雨果內心的洶湧肆無忌憚地宣泄了出來,他現在也進入了一個忘我的狀態,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誰也就根本不在重要了,“我們拍攝這部電影的真實意義就是為了重現那段歷史,警示後人。這一點,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而我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都在為了這一個真實而動人的故事所努力,不僅僅是你,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我們每一個人都在煎熬,但你卻選擇做一個懦夫?真是太可笑了。”
雨果的話語讓史蒂文就這樣愣在了當地,整張臉刹那間變得煞白,可是雨果的話依舊沒有說完,“如果你要開除我,那……那就這樣做吧”雨果的話語稍微停頓了一下,但還是義無返顧地說了出來,擔憂卻堅定,這是他的選擇,即使要面臨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因為我不會選擇成為一個懦夫”
史蒂文這時才緩過神來,認真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彷佛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一般。雨果的那雙琥珀‘色’眸子此時綻放著無比堅定的光芒,迸發出毫不退讓的勇氣,那雙柔軟的雙‘唇’僅僅繃成了一條直線,點綴著堅強和韌‘性’,而那軍人般利落的髮型此時更是將他俊朗的臉龐勾勒出沐浴戰火之後才殘留下來的鐵血和強勢。
史蒂文發現,他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雨果這個人,僅僅從外貌上來看雨果就是一個陽光明朗的年輕人,但事實上雨果的氣質裡卻充滿了無數可能‘性’,不僅將阿‘蒙’這個角‘色’演得讓人瑟瑟發抖,而且還展現出了他內心的無比堅強。
想到這裡,史蒂文嘟囔了兩聲,試圖說點什麽,但卻發現話語在喉嚨裡打轉,什麽也說不出來。史蒂文從1971年入行到現在,已經是第二十二個年頭了,他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也見過比雨果更加強硬更加強悍百倍的人,但眼前的雨果卻是如此有說服力,讓史蒂文無從反駁,他最後也只能低聲說到,“我只是想要緩緩情緒……緩緩而已。”
史蒂文‘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終究是沒有再繼續堅持下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佛想要將內心的鬱悶和糾結都抒發出來一般,“不過,你說得對,這部作品的拍攝過程,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煎熬,我是導演也是製作人,我才更應該肩負起這種責任,而不是獨自躲在屋子裡自我療傷。”
史蒂文這段話說得很含糊,雨果也只能聽一個一知半解,但雨果卻沒有去打斷史蒂文,因為他知道史蒂文不是真的在向他傾訴,只是在試圖理清一個思緒而已。經過一番宣泄之後,雨果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內心的黑暗彷佛伴隨著那一聲聲喊叫一點一點被擊散,但雨果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除非電影結束拍攝,否則他是沒有辦法徹底從角‘色’之中走出來的。即使如此,短暫的釋放還是讓雨果緊繃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
屋子裡很安靜,彷佛過了半個世紀一般,雨果看到史蒂文‘激’動的神‘色’終於徹底平複了下來,然後這才開口說到,“你想到過,會是我來找你‘交’談嗎?”
“沒有。”史蒂文搖了搖頭,他以為會是製片人凱瑟琳ˉ肯尼迪, 她從“外星人b就開始一起合作了,兩個人至今合作了將近十部作品,是最為親密的合作夥伴之一。
雨果並不意外這個答案,他聳了聳肩,“事實上,我也沒有,當羅賓說出這個提案時,我覺得他一定是瘋了。”
“是,這真是一個糟糕的主意。”史蒂文輕笑了起來,雖然只是一點聲音,他的嘴角根本沒有辦法往上揚,但終究還是笑了。
聽著史蒂文的話語,雨果也不由輕輕嗤笑了一聲,剛才的整個經過實在是有些不堪回首,雨果現在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對史蒂文ˉ斯皮爾伯格大吼大叫了,至於具體的內容,則顯得有些模糊當人陷入憤怒時往往會口不擇言,以至於事後不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我想我應該離開了,劇組還在等著你。”雨果沉默了一會,指了指離開的方向,然後邁開了腳步,他和史蒂文不是朋友,所以兩個人互相咆哮完之後,氣氛頗為尷尬,所以離開應該是一個更明智的選擇。
看著雨果離開的背影,史蒂文突然開口說到,“難道你不怕我真的把你開除嗎?你知道,我真的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