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門那脆弱的聲音是如此輕盈,就好像是駐留在指尖上的蝴蝶一般,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迅速被驚走,那悲傷而絕望的氣音已經是萬念俱灰,彷佛世界的顏色都在那一個個話語之中逐漸消失。
妮可再一次被雨果震撼到了,那一個眼神的力量就即將讓她所有的防線瓦解,彷佛是一個強大的漩渦一般,強行將她拉入了“楚門的世界”,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跟隨著腦海裡屬於梅麗爾的本能做出了反應,那來自靈魂的顫栗沒有任何阻礙地融合到了表演之中,她就是梅麗爾,梅麗爾就是她。
看著楚門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梅麗爾就這樣愣住了,一個措手不及,只能是狼狽地避開視線,依靠本。能反應地開口反駁到,“那不是事實!”可是就連梅麗爾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因為她在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地知道:也許——大概楚門說的就是事實。而楚門那染上了一層灰色的眸子更是讓梅麗爾狼狽不堪,即使沒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動作,也讓梅麗爾沒有辦法再面對楚門,她只能是慌張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楚門。
可即使如此,梅麗爾還是竭盡全力保持自己動作的優雅,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場盛大的演出,一舉一動都在被人們密切關注著。梅麗爾臉上的笑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崩潰了,但她還是勉強用虛偽的笑容面具支撐著自己即將分崩離析的面部表情,維持著那誇張到戲劇化的笑容,轉過身。
才一轉身,梅麗爾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支撐不住了,直接耷拉了下來,面對楚門的眼神,她幾乎已經喪失了招架能力,但她卻又不能轉身落荒而逃,因為這是一個全方位的真人秀,這是一個她沒有辦法中途放棄的工作。
這個想法讓梅麗爾混亂的大腦徹底失去了方向,她的視線六神無主地四處打量著,試圖尋找出一個解決辦法。但是背後卻傳來楚門那炙熱而冰冷的眼神,那沉重的壓力讓梅麗爾無所適從,然後她看到了台子上的咖啡罐。於是,梅麗爾宛若抓起救命道菜一般,把咖啡罐抓了起來,轉過身看向了楚門。
“讓我去給你倒一杯莫可可怎麽樣?”梅麗爾臉上優雅的笑容再次勾勒起來,試圖用這個話題來打破尷尬的沉默,可是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雙手將罐子抬了起來,甚至還擺出了優雅的手部姿勢,避免自己的手指遮擋到罐子上的圖案,而她的話語才開始,那幾乎是倒背如流的廣告詞就脫口而出,“尼加拉瓜山天然可可煉製,不含人工糖分。”
比起“梅麗爾”的身份來說,以漢娜的身份背誦讚助商的廣告詞要輕松得多。這是一個多麽巨大的諷刺。
楚門卻被這意外完全驚呆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梅麗爾,“你見鬼地在說什麽?”楚門四周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屋子裡還有任何其他人,那雙琥珀色眸子裡的絕望一點一點被失去控制的憤怒所取代,“你到底在和誰說話?”
梅麗爾被楚門的眼神嚇住了,但她的笑容卻好像機器一般,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弧度——可以看得出來,這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笑容。梅麗爾直接就無視了楚門的問題,巧笑顏兮地說到,“我嘗試過各種可可,這就是最好的!”
楚門眼神裡的難以置信洶湧而來,他忍不住就站了起來,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可是胸腔裡的憤怒還是一點一點泄露出來,“這見鬼地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可是楚門才站起來,梅麗爾就忍不住開始後退,隨即她發現自己身後就是台子,於是她就朝側面開始退步,楚門不由就開始朝梅麗爾邁開了腳步,看著梅麗爾臉上那詭異的面具般的笑容,絕望和憤怒的情緒讓楚門的聲音爆發出了無數能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梅麗爾不斷後退,她的眼睛已經惶恐得劇烈顫抖起來,甚至就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可是臉上的笑容卻好像已經被固定在表情裡一般,一動不動,那詭異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鬼娃娃,“你自己已經精神崩潰了,那就是現在發生的!”
楚門看著梅麗爾那詭異的神情,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敢置信地搖著自己的腦袋,那遭遇背叛和欺騙的情緒洶湧而來,讓那指著梅麗爾的手指都開始輕輕顫抖起來,他的聲音不由放輕了下來,那幾乎就要被徹底毀滅的絕望之中還帶著一絲絲懇求,“你也其中有份,對不對?”楚門希望梅麗爾否認自己的指證,希望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已,希望眼前自己的妻子能夠站出來告訴他:他所認為的事實都只是幻想而已。
希望求證事實,因為這一切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但卻又希望否定事實,因為他正在被事實傷害得遍體鱗傷。那種矛盾的情緒在楚門深邃的眸子裡輕輕蕩漾。
可是梅麗爾卻看不到。正如楚門所說,她不僅不愛他,她甚至沒有辦法忍受他。
梅麗爾已經退到了水槽旁,後面就是冰箱了,她被逼迫到了角落裡,無路可退,於是她選擇了一條漢娜會走的道路,而不是梅麗爾會走的道路。她一把抓起了水槽旁的多功能刀具,然後慌張地指向了楚門,臉上的表情徹底失去了控制,優雅的笑容、從容的姿態都全部消失,她僅僅只是抓住刀具朝楚門揮舞著,“楚門!”
楚門看著眼前的刀具,還有梅麗爾那惶恐不安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喊到,“梅麗爾!”難道她不應該是他的妻子嗎?難道她不應該站在他這邊嗎?難道她不應該理解他的痛苦嗎?為什麽她的眼睛裡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陌生人?
可是梅麗爾卻沒有感受到楚門話語裡的崩潰,整個世界就開始崩落了一角,並且無法遏製地開始崩塌。梅麗爾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懼裡,她揮舞著刀具,逼退了楚門,“你……真的……嚇到……我了!”梅麗爾用刀具指著楚門的喉嚨,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她後悔了,她不想要接這份工作了,楚門就像是一個瘋子!
楚門搖著頭,不斷搖著頭,那憤怒到了極致、絕望到了極致之後的荒謬,卻讓楚門嘴角露出了笑容,苦澀而灰心的笑容,“你才嚇到我了。”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絕對不是。楚門呵呵地輕笑了起來,試圖逼近梅麗爾,但兩個人卻在狹窄的空間裡不斷周旋著,“你想要怎麽對付我?”楚門聲音裡那濃濃的反諷尖銳而凶狠,卻不是在針對梅麗爾,而是在針對他自己,嘲笑著他自己:他真的認識這個承諾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嗎?“剁?切?還是削?”
楚門瞪大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完全綻放了出來,但眼神裡卻迸發出了豁出一切的狠絕和強勢,彷佛是一個鬥獸場裡被徹底解放出凶性的野獸。內心深處的黑暗面正在一點一點張牙舞爪地吞噬著楚門,就猶如徐徐墮入黑暗的路西法一般,一根一根潔白的羽毛卻親手拔掉,鮮血淋漓,將白色的羽翼染成紅色,然後不斷浸濕,最後變成黑色。
這是一個令人恐懼的過程,內心深處的恐懼讓人瑟瑟發抖。但所有人都忽略了,完成轉變之中的當事者才是最痛苦的,一絲一毫的痛苦令頭髮都豎起起來,但隱藏在痛苦背後的絕望才是最為可怕的,一點一點將希望吞噬乾淨,即使是啃心蝕骨都無法形容那種洶湧澎湃的痛苦。
“你有很多種選擇。”楚門那充滿自嘲的話語是如此尖銳,徹徹底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讓梅麗爾開始顫抖了起來,即使雙手緊緊握住刀具也無法產生任何安全感,就在這瞬間,楚門猛地就抓住了梅麗爾的手腕,用力一拉,梅麗爾就直接撞到了楚門的懷裡,楚門把梅麗爾背對著自己,用刀具架住了梅麗爾的脖子——那用來威脅楚門的刀具刹那間成為了梅麗爾的行刑工具。
梅麗爾所有的恐懼刹那間爆發了出來,她再也顧不上保守秘密了,對著頭頂上隱藏攝像機的安裝位置,直接就大喊到,“想想辦法!”
楚門卻根本沒有想到威脅梅麗爾, 他把刀具強行拿走之後,就想要放下,可是聽到梅麗爾這句話,卻直接就愣住了,“什麽?”這頓時讓梅麗爾也渾身緊繃起來,楚門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你到底在說什麽?”
楚門重新把梅麗爾放開,但卻緊緊抓住了梅麗爾的手腕,“你在和誰說話?”
梅麗爾此時又再次戴上了那優雅笑容的面具,努力裝出歡快活潑的模樣,“沒有,我什麽都沒有說!”梅麗爾不斷試圖逃脫楚門的控制,楚門回頭看了看廚房,試圖尋找出隱藏著的身影,就在這當口,梅麗爾就掙脫了出去,快速走向了隔壁房間,嘴裡還不斷否認著,“沒有,我什麽都沒有說!”
楚門快步追了上去,狠狠地抓住了梅麗爾的手臂,憤怒而絕望地把梅麗爾直接就摁在了牆壁上,“告訴我!告訴我!”
梅麗爾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放開!”就在這時,旁邊的房門被用力敲響,然後徐徐打開,楚門直接就抓住了梅麗爾,把她當做了人質,左手裡的刀具就揮舞了出去,彷佛世界在下一秒就會徹底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