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的夕陽灑落下來,整個世界刹那間都變成了鮮紅色,那柔和卻耀眼的色彩宛若中。國水墨畫一般,在眼前那副綢布上揮灑自如、筆走龍蛇、左盤右旋。讓人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輕舉妄動會打破眼前的美景。
電話之間的千山萬水在這一刻彷佛消失了,雨果和查理茲兩個人並肩而立,微微抬起下巴,一起攜手看著那雲卷雲舒。雨果不由自主就轉頭看了一眼,然後發現自己只是孤單一人站在二十三樓的陽台上,這讓他輕笑出了聲,“如此景象,僅僅只是一個人欣賞,那就太遺憾了。”
查理茲聽到雨果那帶著淺笑的聲音,腦海裡似乎就可以直接勾勒出雨果此時的表情,這讓查理茲輕輕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陽光灑落在眼皮上那懶洋洋的味道,腦海之中的話語近乎呢喃地脫口而出,“我和你一起,不是嗎?”
“雨果!”
“莎莉!”
幾乎是同時間,那呼喊的聲音順著狂風席卷而來,打斷了雨果和查理茲的思路,兩個人就好像被包裹在一團溫暖的光暈之中,猛然被冷空氣侵襲過來,下意識地就回頭一看。兩個人就彷佛在光暈裡看到了彼此,雨果看著查理茲那張因為飾演艾琳-艾諾斯化了特殊妝容而變得面目全非的臉龐,卻從那雙動人的眼眸之中認出了她來;查理茲看著雨果嘴角那淺淺的笑容,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讓她就這樣僵硬地愣在原地。
“雨果。”光暈之中闖進了一個人,模糊光影之中整個人影被撕扯開來,逐漸變得清晰,是薩摩拉,“節目直播馬上就要開始了,三分鍾倒計時。”
這讓雨果回過神來,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居然轉眼就結束了,他愣了愣,然後微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需要回去錄製節目了,回頭再和你說。”說完之後,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跟隨著薩摩拉一起走了回去。
打開陽台的大門,雨果站在門檻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燒起來的天際,依舊驚心動魄。而後,雨果這才邁開了步伐,身後的門徐徐關上,將裡面和外面阻隔成兩個世界。
查理茲站在原地有些出神,一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這才回過神來,有些驚愕地抬起頭,發現眼前的人是劇組的場務助理,“莎莉,導演讓我過來問問你,你狀態沒有問題嗎?專業醫生已經來現場了,你最好過去做一下檢查。”
查理茲這才靈魂歸位,她遲疑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狂風把頭髮弄亂了,查理茲把一頭散漫的頭髮別到了耳朵後面,垂下眼簾微微思考了一會,“給我兩分鍾,我馬上就過去。”助理站在原地看了看,卻是一臉的擔憂,查理茲勉強扯了扯嘴角,“我沒事,我不會從這裡跳下去的。”
一句話把那助理嚇得臉色蒼白,反而是讓查理茲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查理茲拍了拍助理的手臂,認真地說到,“我是說真的,我很好。”頓了頓,查理茲嘴角的笑容微微往上一勾,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很好。”
助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查理茲卻是轉頭看向了眼前那片連綿不絕的山谷,腦海裡紛亂的思緒似乎變得無比混沌,但卻又似乎刹那間變得無比清晰。
查理茲自然不會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她的雙手依舊可以感受到斯科特的脖子,那種深入靈魂的顫栗讓她忍不住打了兩個冷顫。她原本是想要和雨果練習劇本的,可是最後也沒有練習成功,但此時她的思路卻變得無比清晰,雨果所說的那些事情全部都變得清楚明白,她似乎輕而易舉就明白了雨果話語裡的核心。
她對角色的理解是正確的,但還是不夠到位、不夠準確。在表演過程中,全然忘我時,她徹底失去了控制——既不是艾琳-艾諾斯,也不是她自己,那是一個完全錯誤的表演。表演可以失控,但要在正確的道路上失控,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歸根結底,其實還是表演的理解問題。在表演之前,她需要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把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都想清楚弄明白,然後清楚艾琳會做出什麽反應、又是為什麽做出這些反應,最後根據她的理解,展現出來。當投入表演時,她需要的不是思考,更不是控制,而是釋放,全情投入地釋放。
就好像……就好像“洛城機密”時一樣。
只是,當時在雨果的引導之下,彷佛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簡單,現在自己嘗試卻變得如此困難。她一直到今天才真正地感受到,一名優秀的對手戲演員是多麽重要,即使是阿爾-帕西諾當初也沒有帶給她如此感覺。
所以,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靜下心來,仔細重新閱讀劇本,然後把艾琳的一舉一動都在腦海勾勒出來。
想到這裡,查理茲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原來事情如此簡單,可是她卻鑽進牛角尖裡,繞不出來。過去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把自己一步一步逼迫到了極限,卻猶如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應該如何尋找出路。但現在,所有事情都豁然開朗。
剛才的電話裡,雨果彷佛說了許多許多東西,卻又彷佛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查理茲就是這樣明白了。這讓她嘴角的笑容多出了一抹錯雜,是幸福,是滿足,也是苦澀,是茫然。
雨果總是如此,彷佛輕而易舉地就能夠明白她內心的想法,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就可以讓她感覺到……安全感。剛才所有的恐懼、迷茫、冰冷,就彷佛冰雪遇到了太陽一般,快速笑容,混沌一片的大腦刹那間撥開了所有的迷霧,那種暢快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就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安全感。
查理茲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已經多少年沒有想起這個詞了,似乎在她的生命裡,這個詞匯早早地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隱藏在某個陰暗角落裡,就好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般。但現在,她的腦海裡卻蹦出了這樣的詞匯,讓她周圍所有混亂的氣場都平複了下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陌生,讓人依戀,卻又讓人恐慌。可是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給她安全感,也許就只有雨果了。
這個想法猛然蹦出來,把查理茲嚇了一跳,極度的慌張之後,卻是讓查理茲有一絲荒謬感,隨即就輕聲笑了出來。等笑過之後,查理茲這才沉靜下來,靜靜地回味著剛才心臟那輕輕的跳動,怦然心動,那微微的心動並不激烈,僅僅只是細微的跳動,就好像有淺淺的電流竄過一般,但卻讓整個靈魂都開始輕輕顫抖。
這不是第一次了,這不是查理茲第一次對雨果產生這樣的感覺了,難道……難道?查理茲不敢讓自己繼續想下去,即使只是意識到這樣的可能性,都讓查理茲覺得慌張。可是……如果這是真的,如果那一次又一次的心動不僅僅是瞬間的怦然,同時還是日積月累的墜落,那麽,她又應該怎麽辦呢?
查理茲試圖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因為奧斯卡之夜泰拉-班克斯的話語對自己所產生的影響,當初擦肩而過的失落讓內心重新泛起了漣漪,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受而已,因為她和雨果的那個“曾經”僅僅只是兩次約會而已,但她和雨果的這個“現在”卻是六年時間的沉澱。
以前她總是能夠成功說服自己,但這一次,查理茲卻失敗了,因為回憶得越多,心臟那種酥麻的跳動就越洶湧。一個個回憶片段就猶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那種真實而確切的情緒讓查理茲有些無助。因為她知道,她和雨果應該是朋友,而不應該邁過那條界線。這曾經是她的驕傲,無論是烏瑪-瑟曼還是卡梅隆-迪亞茨,她們都曾經質疑過她和雨果的友誼,但她卻從來不曾心虛,堂堂正正地面對她們,因為她堅信,她和雨果之間的友誼是沒有參雜任何其他東西的,她更加不曾破壞過雨果的感情。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那所有的堅持刹那間分崩離析,讓查理茲不知所措。
可是,如果她和雨果不是朋友的話,他們又應該是怎麽關系呢?
腦海裡浮現出雨果那張俊朗的面容,查理茲卻沒有辦法想象雨果知道自己內心所想之後的表情,哪怕只是一個微微錯愕的眼神,都可以讓他們之間的友誼支離破碎。雨果始終都堅守在友誼那條界線的後面,不曾越過雷池一步,這是異性之間友誼的基礎,也是支柱,一旦破碎了,所有一切就毀於一旦了。
查理茲重新閉上了眼睛,深呼吸,然後再次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下來,但眼眶裡的溫熱卻讓她變得無比狼狽。查理茲抬起雙手用力搓揉著自己的雙眼,咬著牙齒將內心的躁動壓抑了下去,可是為什麽呼吸卻變得如此困難,彷佛肺部裡所有的空氣都消失了一般。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那片絢麗的夕陽熊熊燃燒著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那波瀾壯闊的史詩感讓查理茲輕輕握了握拳頭,最後轉過身,朝劇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