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至死樂隊成員抵達玫瑰碗時,在幾條街之外,就可以感受到那正在不斷提升的問題,彷佛視線之內的空氣都已經開始咕咕咕地冒泡了,更不要說那水泄不通的交通了,早早在七條街之外就可以看到交警在維護交通秩序了,可即使如此,靠近玫瑰碗的兩條街依舊是行進緩慢。
要知道,這裡不是洛杉磯市中心,玫瑰碗所位於的帕薩迪納只是大洛杉磯地區的一座衛星城而已,1990年重新規劃之後這座衛星城快速發展了起來,但目前依舊只有不到八萬人口,可以說比一個小鎮子也大不了多少。
但是現在,帕薩迪納卻出現了隻可能出現在紐約的盛況,甚至比兩年前的世界杯決賽還要瘋狂,如此盛況,僅僅只是因為今晚在這裡將會有一場演唱會隆重上演。
還好榮耀至死提前了四個多小時就趕來現場了,否則還真不知道會不會遲到——在自己的演唱會上遲到,這估計是過去五年時間裡北美音樂產業最荒謬的笑話了。
車子緩緩地駛入了玫瑰碗,車窗之外那喧鬧的人群依舊在大聲歌唱著,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無比的亢奮和幸福,讓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歡騰,就連空氣都被染成了一片鮮豔的紅色,快樂和歡愉的因子似乎已經變成了實體,肉眼可見。
“真是一個讓人興奮的日子,不是嗎?”雨果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佩德羅回頭一看,詫異地說到,“你醒了?”由於昨晚沒有睡好,雨果今天上車之後就一直迷迷糊糊地睡著,現在顯然也被現場的熱鬧氣氛給吵醒了。
雨果伸了一個懶腰,“巡演開始了,以後就要重新適應這樣的生活了,至少持續六個月,所以……放心吧,我沒事的。”
佩德羅卻是用著奇怪的視線打量著雨果,卡梅隆和雨果的事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不過正當佩德羅想要張口問問時,阿方索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搖頭示意了一下,佩德羅這才摸了摸鼻子,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雖然佩德羅他們沒有說話,但雨果知道他們內心所想,雨果沒有回應的打算,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那洶湧的人潮就如同大海一般,在視線裡跌宕起伏,澎湃出一個高過一個的浪頭,然後突然就朝著他所在的車輛衝了過來。
如此場景對於雨果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但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地往後退了退,很快就碰到了佩德羅的肩膀,這讓雨果沒有退路,只能被卡在位置上,眼睜睜地看著人潮突然拍打了過來,就好像是一個兩層樓高的巨浪直接擊打在岩石上一般,車窗瑟瑟發抖著,發出了一陣哀嚎,彷佛下一刻就會粉身碎骨一般。
那一張張熱情的臉孔在雨果視線裡不斷放大,猙獰扭曲成魔鬼的面具,讓雨果忍不住就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幾乎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自控力,只能是被動地被恐懼牽著鼻子走。這種失控的感覺很糟糕,可是這種被恐懼包圍的感覺更加糟糕。
即使閉上了眼睛,依舊可以聽到那不斷拍打著車窗的響聲,讓雨果的太陽穴開始隱隱抽痛。昨晚本來就沒有睡好,現在更是覺得精神狀態十分疲倦。雨果忍不住就開始想著:也許卡梅隆的擔心是對的,他沒有做好準備,他沒有辦法應對如此洶湧的人群,他依舊擔心那驚濤駭浪會將他撕得粉碎。
那麽,他到底和卡梅隆在爭執什麽呢?他為什麽不願意聽卡梅隆的呢?他們兩個人的冷戰又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是因為他太自大太固執了嗎,還是因為他太自我太封閉了嗎,亦或者是像卡梅隆說的一樣——他從來沒有真正地開放自己的內心……
腦袋裡無數紛亂的思緒讓雨果隻覺得腦袋一陣一陣抽痛,他雙手不由自主就握成了拳頭,緊緊地握著,就連身體的肌肉都開始緊繃起來。
坐在雨果身後的佩德羅第一下就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可是佩德羅卻手足無措,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只能是求救地看向了自己的隊友們。但此時此刻,他們沒有人可以幫助雨果,尼爾只能是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低聲說到,“快點。”他們只能祈禱,離開這片人群的包圍圈,能夠讓雨果冷靜下來。
雨果緊緊地咬著牙齒,身體就像是一張緊繃起來的弓箭,似乎隨時都會因為過於緊繃而導致崩潰。雨果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那無止境的嘈雜聲將他一點一點淹沒,那震耳欲聾的喊叫聲達到極致之後,反而變成了一片寂靜。
可就在這時,窗外那強有力的拍打聲洶湧而來,其中卻夾雜著一些零碎的聲音,就好像海浪之中夾帶的風聲一般,隱隱約約、模模糊糊。
雨果忍不住就皺起了眉頭,想要聽清楚那風聲,那斷斷續續的聲響就飄進了耳朵裡,“獨自行走之路……光芒……不知如何開口……拯救……”那零散的片段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詞語而已,根本無法分辨清楚,“許願石……”
許願石?
雨果在黑暗之中捕捉到了那個詞匯,然後破碎的聲音就一點一點組合了起來,“因為,可能你將成為那個拯救我的人,而且,畢竟你就是我的迷牆。”
是“迷牆()”那首歌。這是雨果所沒有預料到的,然後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海浪之中的風聲呼嘯而過,甚至壓過了如同雷鳴的海浪擊打聲,在雨果的耳邊不斷回響著,原來車窗之外那洶湧的人潮正在大合唱“迷牆”,那零零散散的歌聲顯得有些混亂,但歌詞卻是如此清晰,清楚地在雨果內心深處回響著。
雨果不由緊緊閉起了眼睛,想要睜開,但內心深處卻在阻止這樣的舉動,耳邊那熟悉的旋律越來越明顯,讓雨果的緊張慢慢地平緩了下來,猛然一下,雨果就睜開了眼睛,那猙獰而密集的人潮近在咫尺,雨果下意識就想要再次閉上眼睛,但這一次他控制住了自己。
耳邊“迷牆”的旋律還是不太準確,集體大合唱讓歌曲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毋庸置疑的是,所有人都在合唱這首歌,一張張扭曲的臉孔似乎就在演唱著雨果作為熟悉的歌詞,逐漸地,那模糊的臉孔重新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讓雨果可以看到一個個陌生的臉孔。
他們不是魔鬼,他們只是一群單純的歌迷而已,他們的狂熱因自己而出現,也因自己而失控,他們是在竭盡全力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情感。不管那些洶湧的人群之中有多少只是前來湊熱鬧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都在傾聽著榮耀至死的音樂,他們都在傾聽著雨果的心聲,他們都在欣賞著搖滾的魅力。
他們對雨果來說是陌生人,也許雨果想要一個個認識他們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們卻不是恐怖份子。相反,他們的存在也是雨果一直努力的目標:他渴望有人能夠欣賞他的音樂,他渴望通過表演將不同的故事、思想傳遞給觀眾,他還想要在人群之中重新喚醒沉睡已久的搖滾信仰。
所以,雨果沒有必要排斥他們,更沒有必要害怕他們。
也許,也許雨果依舊不會喜歡密集的人群,因為失控的人群給他帶來了太多困擾,幾乎剝奪了他的人身自由,而且每一次人群失控時總是伴隨著意外發生,讓人措手不及。但至少,雨果不應該害怕——他需要時間去適應這一點。
張開眼睛,雨果卻在用心去傾聽著那並不算和諧的大合唱,車窗之外瘋狂的敲打聲就猶如暴雨冰雹一般,雖然他依舊靠在佩德羅身上,但雨果的拳頭卻慢慢地松了開來,而肌肉也在緩緩地放松了下來。
終於,車子離開了包圍圈,開進了玫瑰碗的地下停車場,這讓車子裡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雨果也不例外。
只是,這一次雨果卻回頭看向了後面,那狂熱的人潮依舊在洶湧著,而“迷牆”的旋律依舊在空氣之中熊熊燃燒著,“因為,可能你將成為那個拯救我的人, 而且,畢竟你就是我的迷牆。”曾幾何時,歌迷也是他的迷牆之一,他為歌迷創作了“年輕火山(。)”,他不應該忘記這一點。
雨果此時才真正地意識到,為什麽他選擇了巡演,為什麽他堅持想要站上舞台,為什麽他不願意因為卡梅隆的擔憂而妥協。因為他是如此熱愛這片舞台,他是如此熱愛那些聽眾,他需要這樣一次巡演來喚醒他內心深處的熱情。
不僅僅是因為尼爾說的,他需要這樣的舞台來和聽眾溝通;也不僅僅是亨利說的,他需要這樣的舞台給予粉絲發泄的途徑;更不僅僅是卡梅隆說的,他是在強迫自己去面對災難……只是因為他需要這樣的舞台來喚醒自己內心深處的迷牆。
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我們需要正視事情的負面,也需要理解事情的負面,只有這樣,才能夠產生直面困難的勇氣。一直以來雨果都是如此做的,這一次也不應該例外,也許現在他依舊沒有完全做好準備面對人潮的洶湧,但總有一天,他會的。
長長吐出一口氣,雨果回頭看向了自己的隊友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猶如阿波羅一般耀眼,“準備好了嗎?表演時間!榮耀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