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器到了襄州城外僻處,葉易安收了法器與言如意一路步行,終又回到襄州城中。
走進城門的刹那,葉易安居然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入城之後,葉易安便帶著言如意到了那處破敗的龍王廟取出藏於偏殿中的《太陰真經》
言如意珍而重之的收起《太陰真經》後,驀然輕聲的說了一句,“言無意乃言無心之子,現居於榆關之外的無根山比寧谷中,我就是言如意”
聞言,葉易安怔了一下,隨即便若無其事的繼續邁步前行,“你二人本為血脈同出的兄妹,既然如此,給他還是給你又有什麽分別?”
走出龍王廟,看著廟前繁華的街市,停住步子的言如意提請葉易安幫她照拂福澤漆器行以及設於城郊處的粥場。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早晨聽她哼唱這兩首民歌時,葉易安隱隱已知她有歸家之意,所以此刻聽到這托付之言並不太訝異。他也無意追問言如意急著回去的原因,是為了治傷?還是為了《太陰真經》?
與之相比,葉易安更好奇的是另一個女人——與言無心生下言無意及言如意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見葉易安沒有任何遲疑的應下了她的托付,言如意的情緒似乎稍稍好了些,“如今哈德木五兄弟已入道門之手,襄州複歸安寧之後道門必定會追索哈德木等人冒險來此的根由。你那告身上祖籍辰州的漏洞我會設法為你補上,至於其他,你要小心了”
沒有那份發往江南西道辰州州衙的協查公文就引不來鷹面人,其後的事情也不會發展到如今這般摸樣。雖然中間頗多曲折,也出乎於當初的預料之外,但最終結果卻是殊途同歸——他解除禁製,也算完成了當初與活死人的約定。
目的達成之後再來回顧,那份協查公文就成了葉易安不得不面對的一個關口,能不能過都必須得過。
葉易安點點頭,言如意再沒說什麽,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我走了”
“保重”
走下龍王廟前的第一級台階之後,言如意就再沒有回頭,就那般一步步的走上了長街,走進了熱鬧的人潮,最終從葉易安的視線中徹底消失。
自始至終,言如意都沒再問及言無心的確切消息,是她在意的只是《太陰真經》而不關心言無心死活?還是已經感應到了什麽?
目送她消失之後,葉易安轉身回到無人的龍王廟中,驅動術法直接遁回到位於三陽生藥鋪最後一進院落的居所房中。
此後數日,葉易安竟是一次都沒有出門,全力修煉直到傷勢徹底恢復。
傷勢完好之後打開深鎖已久的院門,葉易安注意到整個前院居然是寂靜到透出一股死氣沉沉。
他這個院子的前面都被天機谷賃下用來開設三陽生藥鋪,從店面到庫房,往日裡經常是不斷有夥計來往,熱鬧的很,這是怎麽了?
一路走過去才發現原本生意興隆的三陽生藥鋪居然已經關張,不僅前面接待客人的鋪面停了,各個院落裡的庫房也一掃而空,從門上強力砸開的痕跡和屋內遍地狼藉的景象來看,放棄這個生藥鋪顯然不是天機谷的本意。
葉易安的眉頭皺了起來。天機谷乃是本州散修界中最為強橫的勢力,誰敢對他們動手?
一路走過查看,直到從前門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葉易安站定之後,就見到街角拐彎處一家茶肆門前蹲著一張熟面孔。
蓬亂的頭髮,襤褸的衣衫,手持的打狗棍還有面前擺著的那個豁口碗,這個討飯花子般模樣的人居然就是此前曾給他做過護衛的天機谷弟子。
修行者素來自傲,天機谷弟子尤其如此,如今卻不惜做出這幅扮相……葉易安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很明顯,他在無名小洲養傷的這段時間,襄州修行界中明顯是發生了大事。
經過一番掩飾之後,討飯花子裝扮的天機谷弟子終於與葉易安單獨相見,隨即便通報了一個大出其意料之外的消息。
天機谷被攻破了,說是攻破其實還是這天機谷弟子的隱諱說法。在葉易安看來,天機谷分明已經覆滅,這個昔日襄州散修界中實力最為強橫的門派如今只剩了十幾人,還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般被人不斷追殺。
葉易安按捺住初聽這個消息後的震驚開始一一發問。
天機谷當代天機子已經戰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葉易安才知道陳方卓與那當代天機子本是嫡親兄弟,不過稍微好些的消息是陳方卓僥幸逃出,如今已繼任天機子,正領著殘余力量掙扎求存。
先是天機谷率先發動了攻滅巴王門之戰,其間雖小有波折卻無礙大局,天機谷實為完勝。
然而就在這場大勝之後的第三夜,已被攻破的巴王門與天機谷同遭攻擊,攻方實力極其強悍,純然以泰山壓頂之勢碾壓過來,天機谷的抵抗還未形成氣候就已遭覆滅,僥幸逃生者不過五六人,其中還有三人因傷勢太重死在路上。
天機谷與巴王門同時遇襲時,因陳方卓正好在由巴王門趕回天機谷的途中而僥幸逃此大劫。
算算時間,天機谷攻滅巴王門恰好是在他墜崖的當夜,也就是在那天他曾譴退了這幾個護衛,並托他們給陳方卓送了一封書信。也就是在這一夜,廣元上觀從言如意手中強行奪走了鷹面人。三日之後,天機谷便遭覆滅。
也是在這個時候,葉易安才知道現在距離他墜崖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的時間。他與言如意在那無名小洲中平靜的兩月,山外襄州修行界卻已是風起雲湧,格局大變。
能如此強力的覆滅天機谷,襄州唯有道門方才有此力量,尤其是天機谷覆滅的那個時間裡,廣元觀本身實力雖遭重創,但有真一觀都管虛靜帶來的增援人手,聚集在襄州的道門實力其實不減反增, 滅掉天機谷可謂是毫無懸念。
然則出乎葉易安意料之外的是,據那天機谷弟子所言,此次覆滅天機谷固然是以道門為主導,但蘭山精舍與紅楓小築也都參與其中,且是出力不小。其實直到現在,道門力量早已撤走,此時作為主力在追殺陳方卓等人的也恰是蘭山精舍與紅楓小築。
襄州散修界中五門派,巴王門已經覆滅,天機谷其實也已覆滅。其余三派中鳳歌山自去年的祭禮之後已然可算作為道門羽翼,如今再加上紅楓小築與蘭山精舍,短短時間裡道門居然已經統一了修行界。
好手段,好魄力!只是葉易安隱隱覺得這其間似乎有什麽不對。道門與散修界的關系歷來敏感,雖然道門一統修行界的野望一直存在,但數度失敗並攪的一片大亂之後,他們其實也已認識到此事實難完成,遂有接連兩代大道正約束道門的舉動,而那位據說頗尚清靜的當代大道正亦是這一政策的忠實繼承者。
如此說來,道門此次在襄州一統修行界的雷霆舉動就顯得有些突兀了,甚至可以說是與其對待散修界的主流理念全然相悖。
經過鳳歌山祭禮之事後,葉易安已經知道代表襄州道門處理散修界事務的乃是清風,此人當日顯露的手段是分化、滲透、拉攏。觀其目的是著力於在散修界中擴散道門影響力與威懾力,而非謀求如此激烈的吞並統一。
一個人的理念絕不會突然變化,清風卻怎會變的如此突兀?他這種急變與葉易安對他慣用的印象截然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