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紅眼人,葉易安心中一動,扭過頭去特意仔細瞅了瞅言如意的面容。
精致秀美的五官挑不出半點瑕疵,若論顏色之盛,這言如意竟是不輸於林子月。只是她的美貌並非林子月那般的麗色逼人,讓人初睹之下常有炫目之感。
如月夜芙蓉,她的麗色並不以炫目見長,而是潤物無聲,稍一細看便會顯出十分顏色。
但葉易安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的眼睛。
眼睛大而亮,眼形極美,眸子中流光晶瑩如迢迢春水,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一點紅色。
言如意在葉易安逼人的注視中一片沉靜,倒是隨來的一些天機谷弟子見葉易安如此,心中不免生出許多帶著緋紅顏色的想法來。
從言如意的瞳仁中看不到一點紅色,葉易安莫名的覺得心中輕松了不少,“交人”
言如意一點事發的覺悟都沒有,平靜的很,“葉都頭能找到此地原是意料中事,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都頭可願為我解惑?”
言如意在拖延時間?她為什麽要拖延時間?這個念頭在葉易安心頭一閃而過。
不管為什麽,絕不能從了她的願,葉易安沒理會她的問題,直接將公人服腰間的製式鎖鏈砸在了兩人之間的小幾上,哐啷作響,“你真要逼我拿人”
言如意看了看冰冷的鎖鏈,驀然一笑。這一笑,她整個人都似變了,刹那間的容光之盛直可惑人心智,“葉都頭好盛的官威,只是你憑什麽拿人?”
“我……”話剛出口,便聽得一片稀裡嘩啦亂響,跟他一起入了正堂的天機谷子弟幾乎在同一時間東倒西歪下去,雙眼閉合。這些人俱都面色微紅,看樣子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乍見這一幕,葉易安心中陡然一涼,檢查自身卻又並無異常。當此之時,正堂之內便只有同坐在主座上的兩人尚自清醒。
此時葉易安真是悔之無及,盡管他已足夠謹慎小心,現在看來還是太托大了。昨夜已經親眼見識了這個神秘的言如意的不凡,今天就該拉著廣元觀的人馬同來才是。
心念急轉,葉易安回過頭面對言如意時,適才臉上的冷厲已化為一片和煦春風,“好手段,言掌櫃可願為我解惑?”
言如意笑顏如花,容光益盛,“葉都頭何以前倨而後恭?果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本是葉易安的原話,此時用來真是別有韻味。這言如意不僅神秘,絕美,詞鋒之利亦是毫不讓人。
葉易安無言,伸手提起茶甌為言如意添茶,姿態絕佳。續滿茶水,言如意笑的更甜了,春水般的眸子看向了葉易安背後的那盆異種奇花,神情間還真有要為其解惑的意思。
就在這時,一道奪目的光華突然閃現,圓月彎刀馭空而出,刀身上玄碧夾雜的毫光使得整個正堂為之一亮。與此同時,葉易安手中茶甌也已脫手,劈面砸向言如意。
法器剛一馭出,茶甌方一脫手,葉易安整個人亦同時驅動了縮地成寸術法。
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緊接著葉易安就撞上了一堵牆,一堵看不見的無影無形的牆。
不知言如意在這正堂之內下了什麽禁製,整間屋子已經籠罩在一個無形的透明牢籠之中,根本無法遁走。
而圓月彎刀與茶甌也盡數被一方繡著綠水青山,
杏花煙雨的錦帕給擋了下來,盡管法器上毫光大盛,距離言如意的額頭不過數指,但在這至柔之物的錦帕面前,卻如被捆縛住的猛獸,再難有傷人之力。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葉易安暴起發難又如此突然。若按常理言如意當是避無可避,但這不可能之事就這樣發生了,好像言如意早就準備好了等著他發動一般。
遁走不成,葉易安正要轉身反撲時,適才遭遇到的無形之牆陡然幻化為看不見的牢籠將其禁錮其中,就連想要召回法器亦是不能。
至此,葉易安徹徹底底的被解除了反擊之力。
言如意修長的手指臨空一叩,被錦帕束縛在空中的茶甌劃出一道優雅的曲線重回到了小幾上,一滴茶水都未曾灑出。
作完這個舉動後,言如意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圓月彎刀的法器上,更準確的說是集中在了護持法器的玄碧流光上,恍若看到了什麽稀世奇珍,甚至都沒看剛才偷襲欲置其死地的葉易安一眼。
良久之後,言如意從玄碧流光上收回眼神,起身走到了葉易安面前,雙眼中的春水晶晶亮粲然生輝,滿是不可思議,“你的凝丹居然真是兼具太陰氣機與原生靈力?據我所知,能使法器上呈現如此二色毫光的便只有《蛹蝶秘法》了,你修煉了《蛹蝶秘法》?居然還凝丹成功,並突破到了靈丹期?”
聽這個神秘的女子一口道出《蛹蝶秘法》,葉易安心神猛然一震。
見葉易安沒說話,言如意臉上油然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繞著他連轉了幾個圈子,將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好幾遍。
剛才的事情她一句不提,而此刻她的眼神還有這舉動都是如此古怪,直讓葉易安心中發毛。
“你可知《蛹蝶秘法》本是個笑柄,其運行之理與人體運行的自然之理截然悖逆。非凝丹破碎、丹穴碎毀不可修煉,只是如此一來,哪個修行者能純以血肉之軀抵禦暴烈太陰氣機的侵蝕?”
“魔門修煉的根基豈非正是太陰氣機?”不管言如意在抽什麽瘋,她這會兒既然願意說話,葉易安求之不得,每多拖一會兒或許就意味著有新的變數的可能。
“何為正道?何為魔門?”
不過,言如意顯然無心在此問題上糾纏,話題即刻轉了回來,“這不一樣,你口中的魔門是以太陰氣機為修煉根基不假,但那是體內有丹穴可為融煉衝和太陰氣機的霸烈,而且從修煉之初到凝丹初結往往耗時數年乃至數十年,以少至多,身體自然有一個漸漸適應的過程。但《蛹蝶秘法》卻求的是速成,洪水來襲卻又無堤壩可為阻擋,這套功法的旨理本就荒謬,修行本為求仙,此法之立意卻是求死”
葉易安自修煉《蛹蝶秘法》以來可謂是險情迭出,先是凝丹,繼而是從元丹期到凝丹期的突破,每次都是險死還生。親身體驗使得葉易安心底對言如意這番話頗為認同。
“《蛹蝶秘法》雖有‘秘法’之名,但知道的人總有一些。然則能憑借此功法重凝元丹,並進而突破到靈丹期的,除了寧無缺之外,你可算第一人”
“寧無缺是誰?”
言如意似笑非笑,“六百年前, 寧無缺手創出《蛹蝶秘法》,傳言之中他為了修煉此功法不惜去勢”
聞言,葉易安雙眉猛然一挑,去勢?言如意雖然說的含蓄,但這去勢豈非就是自宮。寧無缺也未免也太邪太狠了。
“天地萬物莫不有陰陽之辨,人體屬陽,恰與太陰氣機相悖逆。寧無缺於落霞洲五行絕域閉關三年猶無法修煉,遂去勢自為陰人,至此方開始修煉《蛹蝶秘法》並最終功成”
言如意的目光再次著落於葉易安的唇間髭須及喉結處,“縱然首創此功法的寧無缺亦需去勢之後方才能得其門而入,你卻身無殘缺的修到了靈丹期?舍此之外,還有你那撲朔迷離的身世來歷,葉都頭,你身上的謎可真多”
撲所迷離的身世來歷?言如意此言何意?她調查過自己?
言如意分明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據葉都頭告身上所載,你乃是江南西道辰州慶豐坊人,巧的很,家舅正好就住在慶豐坊,此地正是我常來常往的去處,卻從未聽說過葉都頭,甚至連姓葉的人家都沒聽說過。這真是咄咄怪事”
言如意揭出這張底牌後,葉易安反倒徹底平靜下來了。
眼前這個神秘的言如意將他摸得清清楚楚,他對其卻幾乎是一無所知,這等情況下冒然而來並最終導致如此結局實在不冤枉。這是一次慘痛的教訓,後悔已經無用,只能將之牢記在心,引以為戒。
言如意既然在他身上花費了偌大功夫必有所圖,“你究竟想幹什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