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軍百夫長弗恩快步走過五步一崗的走廊，位於盡頭的書房內，西尼爾伯爵正伏案寫信。年近三十的瑟維斯是埃松公爵的次子，衛星城瓦奧萊特的城主。

　聽說在白骨之丘找到失蹤多日的騎兵隊，埃松領公認的二號人物面沉如水。

　這支騎兵是為了收尋異界人專門設立的，人員都是從居無定所的流民、傭兵中選出，以確保出意外時能栽贓嫁禍給克倫伯格。因為格蘭瑟姆發生了十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戰役，隊長福克斯就帶著人往西去找到異界人，貝法斯特與地之柱靠的比較近，是異界人出現最多的區域，沒想到一去不複返，瑟維斯只能派百夫長弗恩率領近衛軍去以巡視的名義去邊境搜索。

　“巫妖殺的?”

　百夫長停頓了數秒，略帶遲疑地搖頭。

　“不是?”見百夫長面色凝重，瑟維斯將鵝毛筆插回墨水瓶中，“怎麽不接著往下說?”

　“您還是親自看一眼吧。”

　一步入議事廳，瑟維斯就看到擺放在地上的焦黑的屍體，全身蜷縮，雖然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身上穿著的盔甲卻完好無損。

　從一旁站崗衛兵的手裡拿過長戟戳了戳，從裡到外都碳化了，輕輕一碰就掉下大片碎宵。

　把已經燒焦的屍體塞進盔甲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瑟維斯讓弗恩給他詳細講訴發現屍體的經過。

　“順著馬蹄印，我們在白骨之丘找到福克斯，馬匹都在，只有人變成這幅模樣。盤踞在那裡的巫妖也被湮滅了，法袍被一根木棍插在灰燼上，上面寫著【叛徒】。那些文字與其說是火焰灼燒出。不如說是閃電烙出的痕跡。”弗恩對那一幕印象深刻，福克斯率領的是一群烏合之眾，他本人也只是專家級劍士，任務失敗被殺也在情理之中，可接頭的巫妖也被湮滅，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通常來說。巫妖都有命匣，就算軀體被破壞，也不會立刻死亡。在那堆灰燼裡，弗恩找到了一隻鑲嵌著黑水晶的戒指，顯然是很珍貴的魔法道具，寶石碎裂，上面所銘刻的強力法術已被破壞。巫妖在轉化前也是霍恩海姆小有名氣的法師，本體和命匣同時被破壞，簡直是聞所未聞。

　“閃電……”瑟維斯來回踱步。“該不會是……”

　其實百夫長弗恩心裡也有相同的猜測。格蘭瑟姆一役後，久未露面的自然之子一下就成為各勢力最關心人物，尤其風之柱位於克倫伯格的領地內，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除了叛徒，沒有別的了?”

　“沒了。”

　瑟維斯臉色陰晴不定，自然之子最後一次露面，是風元素領主赫爾前往地之柱暫代替守護者一職，途徑還艾登時在晨曦教派做了短暫的停留。這在當時引發了各界的猜測。北方戰役失敗後，柱封鎖了守護之地。精靈、德魯伊，這些自古就與自然息息相關的生物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自然聯盟成為只在史書中出現的名詞。

　“伯爵大人，自然之子的出現，是不是意味著自然聯盟將重新顯世?”

　瑟維斯搖搖頭，“神靈的決定。豈是我們這些凡人所能揣摩的。”

　作為一個沒有魔法天賦的政客，瑟維斯信奉陰謀與隱秘之神馬利克，在沒有得到任何征兆的情況下，這件事有兩個可能:一，這事與他無關。只是一個偶然事件。二，牽連太深，馬利克已經放棄他。

　半年一次的傳送即將到來，本著最壞的打算，瑟維斯讓弗恩嚴加篩查，一旦發現任何可疑人員立刻上報，再三叮囑不要輕舉妄動，自然之子的神罰可是讓死騎領主和吸血女王都敗下陣來。

　這頭，瓦奧萊特的主事者如臨大敵，另一邊，林克卻與芬恩混在一群難民當中趕往最近的傳送點。

　霍恩海姆還未升空前擁有三個衛星城市，瓦奧萊特只是其中之一，它本是埃松的領地，亡靈入侵後，這座城市再度回歸埃松的統治。也可以說，是霍恩海姆與諸侯領結盟的一個讓步，把本屬於三個諸侯的區域及其首府物歸原主。

　作為曾經的衛星城市，瓦奧萊特至今還保留著可以直接傳送至浮空城霍恩海姆的傳送門。因為是大型城市，除了地之柱的庇護，也有法師設立的魔法結界，可以將亡靈隔絕在外，每天都有難民湧向這三個衛星城市。

　放棄騎馬，再次選擇步行的林克這次耳根終於清淨了。大概是被他之前的舉動給嚇到，芬恩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發牢騷。不過他們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第二天，就遇到了一支從東南過來的隊伍，這些人自稱是地下逃出的難民和商隊，其中還混雜了少量的傭兵，以往還算安全的地下通道也被亡靈給佔據了。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名吟遊詩人特別搶眼，聽說是個小有名氣的冒險者。作為半精靈與人類的後代，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實際上已經有兩百多歲，是個名副其實的老人家。精靈與人類的結合所生下的子嗣不能延續精靈千年的壽命，三百已是極限。

　自稱是奧蘭多的吟遊詩人博學多才，精通多門語言，看到林克的相貌後主動搭訕。接連換了三種語言後，聽到不算很標準的漢語，林克與芬恩同時將視線移到半精靈身上，奧蘭多用很誇張的肢體動作表示這門他多年前學習的語言終於派上用場。

　“你們兩個單獨上路，就不怕遇到什麽危險嗎?最近邊境上有一支專門劫掠異界人的隊伍，聽說是某個貴族的私兵。”仗著鮮少有人能聽懂，奧蘭多不用壓低嗓音。

　“我們是從西邊過來的。”芬恩想起了被林克乾掉的那群騎士。

　“如果是去瓦奧萊特的話，似乎走頭了哦。”奧蘭多瞄了林克一眼。

　“就是走錯方向了。”芬恩開始擔心這個自來熟的家夥與那夥騎士是一夥的。

　半精靈話鋒一轉，跳到瓦奧萊特。因為是法師的衛星城市，只有法師和貴族可以獲準直接進入，奧蘭多用很無奈的語氣表示。這支隊伍當中絕大部分都沒法入城，如果他們兩個沒有一技之長，最好考慮去別的地方。

　“一技之長的范圍是……”芬恩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他有邀請函，自己什麽都沒有，要萬一被堵在外面可怎麽辦?

　奧蘭多掰著指頭輸，鐵匠、皮匠、裁縫……各種手工藝人以及學者、煉金、銘文這些與法師相關的職業都算在內。

　看芬恩的神態放松下來。奧蘭多眼睛一轉，“你們兩個是學者吧?”

　芬恩立刻朝林克靠過去，一臉戒備地瞪著半精靈。不論內心深處有多害怕，林克始終比其他人都更相熟。

　“嗨嗨嗨~別緊張，年輕人。在我所見過的異界人當中，法師和學者是基數最多的，當然，我指的存活的數量。”其實奧蘭多是從芬恩的小動作發現智慧之印的，至於另外一個嘛。手背的位置更明顯，他是先看到林克的印記才決定過來搭話的，只可惜目標到現在一個字也沒說，難道還沒學會這邊的語言?

　從喋喋不休的半精靈口中，林克得知原來瓦奧萊特曾是霍恩海姆的一部分，法師城升空後，三個被遺留在地面的衛星城市豎起魔法結界，隻許商隊、法師、貴族以及手工藝者進入。而沒有什麽能力的平民只有健康的女性和孩童會被選中，青壯年就算肯乾髒活累活也無法入內。人們在三個衛星城市附近搭建了帳篷，只有實在沒辦法的人才會選擇去守望堡或格蘭瑟姆。

　而即便是能進入瓦奧萊特的特殊人群，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上霍恩海姆，作為法師之城，只允許法師進入，唯一的特列。就只有擁有智慧印記的知識之神的選民。開除特殊情況，通往霍恩海姆的傳送門半年才開啟一次。滯留在瓦奧萊特的學徒都卯足了勁要爭取能進入的資格。

　奧蘭多的介紹讓芬恩聽得心神向往，他去霍恩海姆最大的願望就是學法術，在這樣的亂世裡，弱者根本沒有生存的權利。

　“霍恩海姆什麽樣?聽說比任何一座人類城市都要繁華。”

　“那是自然。霍恩海姆始建於黃金紀，以埃德加之環為建築格局，分上、中、下三層。早在白銀紀之初，它就是有著十萬之眾的超級大都市。整個城市呈球狀，最上層是高階法師的區域‘秘境’，只允許大師級以上的法師進入。啟蒙以上的法師都被劃分到中層‘求索’，相比下層，這裡的人口基數不算太多。在逐年擴建下，到最輝煌的諸侯之亂，霍恩海姆的人口一度膨脹到二十萬，這也是有史記錄以來人口最多的城市。”

　“二十萬?太誇張吧……”芬恩雖然住在小山村裡，但他也聽羅諾說過，一般城鎮的人口都維持在幾千到萬數之間，大城市也就幾萬的人口，像艾登也是因為是聯合王國的都城，加上背靠奧拉西奧山不受亡靈襲擾，百姓和貴族都一窩蜂地往那裡跑。霍恩海姆只是一個法師聚集的地方，竟然能有這麽多人……“等等，這二十萬有多少是法師?”

　奧蘭多伸出一個手指:“不足一萬。”

　“那剩下的……”

　“商人，手工藝者，貴族，平民。法師可不從事生產勞動，奢華的背後是大量的勞動力，真正能被叫做霍恩海姆的，就只有上、中兩層，瓦奧萊特和另外兩個衛星城市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下層。”

　難怪下層沒名字，芬恩想到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既然霍恩海姆規定只允許法師進入，那它升空之後的其他區域怎麽辦?

　“能怎麽辦，交還給原有的領地管轄囉，就拿我們現在的目的地瓦奧萊特來說，它現在歸埃松領，城主西尼爾伯爵是埃松公爵的次子。”

　芬恩很快就被舌燦蓮花的奧蘭多說得放下戒心，將自己原本住在哪兒，又是怎麽想要去霍恩海姆都說了出來。

　有心套話的奧蘭多隻字不提林克，只是一個勁地旁敲側擊。他對林克這麽感興趣，完全是因為幾天前的一個夜晚，吟遊詩人所信奉的音樂和歌舞之神艾芙佳向他展示寓意不明的神諭。愛與美的女神手指西北，示意奧蘭多前往。

　啟程的第三天，格蘭瑟姆要塞遭到亡靈圍攻，龍岩堡指揮官阿歷克斯殉職以及自然之子現身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在傳訊石的協助下傳遍大陸。

　奧蘭多意識到，艾芙佳的神諭與自然之子有關。原本她就是一位精靈，而自然之子又與精靈關系密切。

　跟隨者難民一路往北，看到林克手上的智慧之印，奧蘭多起先還有所懷疑，當芬恩說出他們來自格蘭瑟姆要塞，他確信這兩個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自然之子。可能性比較大的是稍年長的那個，一直不說話，因為織命者無法被預言。神靈也隻給出了模糊的指示。

　為了接近這倆人，奧蘭多以異世的語言作為出發點，這可比老套的救人橋段更不容易懷疑，也頂多會往打探消息或者是想借著學者的身份入城這方面想。不過他還是算漏了一點，林克從布雷得到啟發，又有岡薩雷斯做例子，覺得半精靈的刻意接近可能與神祇有關，畢竟。陰影之神馬利克也是吟遊詩人的主神。

　得知芬恩會說通用語，奧蘭多建議他不要再使用異界的語言。容易招惹麻煩，

　“音樂算一技之長嗎?”聽半精靈說了一大堆，芬恩對他能否進入瓦奧萊特也表示懷疑。

　“嘿~我會的可不止是唱歌。”奧蘭多吹噓自己還兼有劍士、遊俠、潛影、煉金四個職業，總有一個能被選上。殊不知林克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四個兼職，有兩個職業都與馬利克有關。會是陰影之神派來的探子嗎?

　在幻境裡被無所不在的馬利克給陰怕了，林克對相關的職業也沒有好感。

　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聲，奧蘭多動了動尖耳，說出人們歡呼的原因，“瓦奧萊特到了。”

　“怎麽地平線上什麽都沒有?”芬恩向遠方眺望。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只有一排濃密的矮樹林。

　“有結界，當然看不見。看到那片樹林了嗎?瓦奧萊特就在樹林的中心。”奧蘭多又瞟了一眼林克，注意到他眯眼的動作，當下心裡更加肯定，這就是自己要尋找的目標。

　感覺到身旁的視線，林克不想把這個麻煩帶到城裡，便逐步放緩前腳下的速度。

　芬恩渾然不覺，奧蘭多幾乎是在林克腳步放緩的時候就覺察到了。間隔著一個人，林克飛快出手，直襲半精靈的後頸，目的是打暈他。當然，林克也沒有百分百肯定自己一定會成功，精靈是天生敏捷的物種，自己這常人看不清的動作在他們眼中卻是清晰可辨。

　因為對方沒有起殺心，奧蘭多也沒有用武器還擊，只是錯開一個身位，避過林克的攻擊。

　林克沒有就此停手，矮身一個掃堂腿。這一回，他的速度更快，在風元素的協助下，四周的人都沒覺察到林克的舉動。

　奧蘭多面色微變，以人類是無法達到這樣的速度的，真是自然之子。靠著精靈的敏銳，再次躲過林克的攻擊，要是再加速的話，他就沒法閃躲了。

　等芬恩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第二回合已經結束，原本緊挨著自己的兩個人忽然一下子閃出去老遠。

　“你又想幹什麽?”考慮到漢語半精靈也能聽懂，芬恩壓低嗓音。

　“你該問他為什麽刻意接近我們。”林克斜眼望向奧蘭多，心裡估算著，如果是陰影之神派來的，應該可以靠陰謀結界完美的騙過自己。難道我猜錯了?

　“我們可以談一談。 ”奧蘭多舉高雙手，表示自己並無惡意。

　三個人逐漸脫離大部隊，由於即將到目的地，很多人都沒興趣關注落在後面的人。

　“是這樣……”奧蘭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態度，一臉正色地說:“我在很多年前就得到一個預言，我會因血統而飽受顛沛流離之苦，只有來自異界的智慧之印的持有者可以讓我徹底解決血統所帶來的困擾。”

　半精靈既不被精靈接納，也不融於人類。奧蘭多的話未必是假的，如果他是遵從神靈的指示來接近自己，確實可以解決血統的問題，神力既然可以讓生命重生，也可以改變種族。在幻境裡就上過一次半精靈的當，林克不想再重蹈覆轍，堅持讓奧蘭多表明真實意圖，否則就乾掉他。

　“吟遊詩人的主神可不止是夜精靈信奉的那一位。”公然念神名會增加被窺探到的機會，奧蘭多撥動手裡的曼陀林，琴弦彈跳出一陣優美的旋律。

　音樂與歌舞之神?林克依稀記得在幻境裡有看過精靈主神的相關文獻，好像叫艾芙佳?與森林之神羅瑞安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