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驅趕蒼蠅一樣,卡倫達對著總算趕到的護衛揮手,讓他們給挾持著自己的林克讓出一條道兒來。
在雇主的命令下,平時總是形影不離的護衛們隻得遠遠跟著,不敢靠近。
競技場只有一個出口,可幽暗的地下通道卻修了十數條,即使是常年混跡於此的傭兵也不敢打包票全走過。
哢!
金屬特有的聲音在狹長的通道裡傳開。
林克停下腳步,拎著卡倫達的手抖了抖,把微胖的貴族晃得頭暈。
“聰明人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耍小聰明。”
“這不是我的錯!為了防止意外,所有通往我寓所的道路都布滿了陷阱,我從不用腳走回去。”卡倫達殺豬一樣的嚎叫在通道路回蕩。
這倒是實話,要不是林克阻止及時,卡倫達已經利用傳送卷軸逃走了。
長期與貧民窟的流民打交道,多伊爾自認對付這一類奸猾的角色比較有經驗,但林克以自己皮粗肉厚婉拒了她的好意。
阿薩在林克踩中陷阱的第一時間就摸到隊伍前頭。總算有能發揮他作用的機會了,不好好表現一下簡直愧對這天賜的良機。
解除陷阱的聲音接連響起,每一次都讓卡倫達露出肉疼的表情。這些陷阱可花了他不少錢,重新布置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你還好吧?”注意到法師臉色慘白,一貫寡言少語的坎帕諾問起溫格斯的傷勢。
“不礙事。”溫格斯咬緊牙關強撐。傷口的疼痛倒是其次,破魔箭放空了他的魔力,這才溫格斯真正憂慮的。不能施法的法師完全沒有自保能力,一旦遇到什麽緊急狀況,就算維爾弗雷多不會見死不救。也難免會有力有不逮的狀況。
聽出法師的言不由衷,多伊爾放慢腳步,走到了隊伍的最後。
對於她自願殿後的行為,維爾弗雷在心裡默默歎了一聲。
無論身份還是經歷,他們都有太多的相似之處。被父母犧牲,被家族背叛。失去自幼為之努力的一切,無奈遠走他鄉。他還能為了理想選擇道路,她的命運卻因為血統而早早定下,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如果不是有自然之子的庇佑,只怕……
搖搖頭,維爾弗雷多將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腦海。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下最要緊的是取回以性命作為賭注的契約。
影賊在密道裡體現出自身的價值,不多時,就把通往卡倫達通往藏身處的陷阱給清了個精光。
林克一腳踹開需要數人才能推動的鐵門。修建在地下的石室布置極盡奢華。從擺設的家具,到純粹只有裝飾作用的壁畫,都與鮮血競技場格格不入,單看這房間還以為是某個貴族的臥室。
噗通一聲,卡倫達跌落在地,手上還未愈合的傷口將精致的地毯染上了刺眼的紅。
“把契約拿出來吧。”
林克說的平淡,卡倫達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這個混蛋……
壓下胸口翻騰的憤怒,平日裡威風慣了的競技場管理者掀開華麗的地毯。拉出隱藏在一塊活動的地磚下面的拉環,堅硬的石材在哢哢聲中翻轉、下陷。露出一個半人高的坑洞,光潔的磚塊上繪有鮮紅的咒文。
卡倫達咬破手指,將血滴在法陣上,開啟了秘藏於此的藏寶庫。
伴隨著將整個房間照亮的光芒,用法術隱藏的物件顯現出來。沒有金銀,也沒有珍寶。只有一摞摞寫滿名字的契約。
卡倫達念了維爾弗雷多和坎帕諾的名字,紙堆裡自行浮起兩張羊皮紙。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林克將契約抓入手中,快速掃了一眼,確認了名字後才交給了身後早已迫不及待的二人。
再三確認這就是自己當年親筆所寫的契約。維爾弗雷多和坎帕諾難掩激動之情。
“別墨跡了,趕快銷毀。”失血過多讓溫格斯體力有些不支,他急切的想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
維爾弗雷多和坎帕諾割破手指,把鮮血塗抹在簽名處,卷軸騰起魔法火焰,轉瞬間就把整張羊皮紙燒得乾乾淨淨,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也就在這時,無人盯防卡倫達忽然就地一滾,鑽入堆滿契約的地坑。沉悶的轟隆聲中,地磚合上,隻留下他氣急敗壞的怒吼。
“殺了他們!”
原本規規矩矩停在屋外的護衛衝了進來,把唯一的退路封死。
“讓開!你們不是我們的對手。”維爾弗雷多眉頭一皺,試圖勸說守衛放行。有林克在,他不擔心會輸給這群護衛,只是不想無謂的殺戮罷了。
“別做無謂的勸解,和死人說道理毫無意義。”林克朝多伊爾點了點頭,後者立刻會意,手中大劍騰起灼熱火焰。
聯想林克曾說過商人赫利尼身邊的護衛都是活死人,維爾弗雷多又驚又怒。卡倫達背棄自己的使命給獸人當走狗也就算了,竟然還和亡靈搭上線?真後悔沒弄死他!
溫格斯阻止不及,只能向林克求助,“快離開這裡,卡倫達在牆壁上做了手腳,一旦感應到攻擊法術就會坍塌。”
自然之子身體強韌,小小的坍塌難不住他,可其他人未必有運氣存活。
知道法師的顧慮,林克親自施法,讓所有人向他靠攏,並搶在多伊爾劍壓揮出的瞬間揪住她的衣領。
傳送術在高熱的火焰吞噬活死人的瞬間啟動,目的地是維爾弗雷多花了不少錢在鬧市區購置的三層小樓。
雙腳剛一沾地,溫格斯立刻跑向放置藥劑的櫃子,打開一個顏色鮮豔的瓶子就往嘴裡灌。直至魔力重新充溢全身,他才長舒了一口氣,將積壓在胸中的疑惑一股腦兒地倒出。
“卡倫達和亡靈勾結?”
“光憑他身邊養著活死人這一條,就足夠定罪了。”回答的是多伊爾,她熟悉晨曦的教條。
這話從前黎明騎士口中說出,有著不亞於林克的分量。
“要活捉卡倫達麽?”恢復了自由身的維爾弗雷多臉上多了幾分喜氣,一掃之前的頹然。
林克卻沒有回答,他忽然轉頭,看著身後的位置。
卡倫達氣喘籲籲地鑽出逃生密道,出口位於小鎮外圍不起眼的角落。此時此刻,他已顧不上髒汙環境與異常難聞的空氣,鮮血會招來魔物,得趕緊處理手上的傷。
還未等他走出死胡同,就被一個高大的黑影堵住去路。
看清來人的裝扮,卡倫達上下頜不自禁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異端!”
身著金色鎧甲的年輕騎士的話猶如冬夜的寒風,卡倫達轉身就朝剛鑽出的地道跑去。這一次,他的好運沒能助他脫離厄運。刺眼的金光從天而降,化作光焰吞噬了整個街區。建築物和地面上如血管鼓動的魔物瞬間蒸發,無數躲藏在陰影之中的小魔怪在嘶鳴中化為灰燼。
靜默片刻,林克否決維爾弗雷多的提議。
“我這兩天已經夠招搖了,捉人的事還是交給專家吧。”
維爾弗雷多和溫格斯面面相覷,均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阿薩最先反應過來,“是……副團長麽?”
林克點頭,“來的真快,我還以為他會在納克斯多待上幾天的。”
仿佛要驗證影賊的猜測,伴隨著一陣劇烈的衝擊,整棟樓劇烈地搖晃起來。
溫格斯腳下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柔軟的地毯上。
坎帕諾剛跑出屋,就見一束金光在城鎮中心升起,將常年籠罩在陰霾中的城鎮照亮。
多伊爾凝望著將整個城鎮籠罩的淨化之光,眼裡閃過一絲落寞。
這是黎明騎士所能施展的最強的神術,聖光裁決,只有晨曦認可的虔誠信徒才能施展,也曾是她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離開新都的時候,多伊爾怎麽也沒想到,她不但要放棄信仰,還淪落為與晨曦對立的境地。
維爾弗雷多捕捉到了這一閃而逝的落寞,視線轉到林克身上,心裡疑竇重生。
就算晨曦為了封印混了戰神血脈的神裔,也不該跟著自然之子,晨曦用她和柱神做了什麽交易麽?
“這是……晨曦的神術?”
如此強力的神術,威力堪比法師的禁咒,能施展的絕對是晨曦教派中的高層聖職者,再加上影賊提到了‘副團長’一詞,不難猜出指的是下任晨曦騎士長,內厄姆之名即使是在競技場這麽偏遠之地也是如雷貫耳。
溫格斯產生了不妙的預感——內厄姆不但與自然之子認識,還極有可能也是同行者。
哦不,法師和晨曦教派可是天生的死對頭。尤其內厄姆還是一位以嚴厲死板著稱的騎士,不難想象有他同行會是多麽的痛苦。
“來了!”坎帕諾退回屋裡,緊跟著他話音一道進來的是一身正式黎明騎士裝備的內厄姆。
不滿的目光掃過屋內諸人,最後停留在多伊爾身上,魔氣較幾天前分開時又增漲了不少。林克是怎麽照顧她的?
多伊爾扛不住審視的目光,挪動腳步躲到林克身後,這個舉動更加劇了內厄姆的不滿。
“您違反了協議。”
林克笑笑,迎上內厄姆充滿怒意的指責,“我隻答應讓你同行,可沒說不會把你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