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師?”

　　鐵匠、潘恩同時驚呼，前者是純粹的驚訝，後者語氣古怪。

　　潘恩用手肘捅了捅林克，“我就說你開掛了，這麽短時間就把專業升到最高。”見裡奧還站一旁靜候，他表示不打擾兩人談話，歡歡喜喜去找NPC試新武器的效果。

　　“不介意邊走邊聊吧。”裡奧徑自走了出去，根本不給林克拒絕的機會。

　　像鐵匠鋪這樣石板有屋頂的建築畢竟是少數，石板鋪成的道路兩旁支滿了帳篷，住著的大多是前來朝聖的信徒，臨近傍晚，家家戶戶都圍在爐火旁烹製晚餐，無需使用隔音術，嘈雜的聲音是最好的掩飾。

　　“岡薩雷斯來找過你。”林克想知道西班牙人來找裡奧的目的，已經轉化成亡靈的他必然是有目的的。

　　裡奧並未答話，側頭看了林克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我聽說……他轉化成了亡靈?”對於林克的提問，裡奧依然隻用點頭作答。

　　裝深沉嗎?林克有些慍怒，他忍下怒氣，裡奧主動來見自己必然是有目的的，否則也不會用兩塊精金把潘恩打發走，只求能私下談談。

　　“你想跟我談什麽?”

　　裡奧終於肯說話了:“我上星期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話不多，但透露的信息量超大。沒有點明，林克知道‘他’指的是岡薩雷斯。

　　原來裡奧也是西班牙人，而且現實裡還和岡薩雷斯認識的。盡管已經有思想準備，聽到葬禮二字，林克還是有些難過。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得了晚期肺癌。”裡奧收回視線，看向遠方的大聖堂，“知道的時候，醫生說只有三個月的壽命。”

　　林克一愣，這麽說裡奧早知道岡薩雷斯會轉變亡靈?

　　“他來大聖堂不是找我的。”

　　找我?霜寒應該不會這麽蠢才對，故意暴露……等等！林克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岡薩雷斯的目的是要揭開霜寒的真面目，所以才故意選擇墮落。只要能破除命匣，所有被霜寒控制的靈魂就可以解放，他受困的靈魂一樣能淨化。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傻了吧，冒這麽大風險，要是我失敗了呢?他的犧牲豈不是沒有任何意義。

　　“你最好少用神術。”裡奧忽然轉變話題。

　　“為什麽?”神術是神職者的看家本領，不用形同廢人。林克乍一聽還以為裡奧指的是剛才施放的因果律，鳥人也不讚同他過早使用，可話還沒出口，裡奧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大概，又接了一句。

　　“我說的是神術，不是因果律。”

　　這下林克真不明白了，裡奧自己也是牧師，他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幾個月前，我見過你，在艾登。”

　　幾個月前?幻境裡的時間吧……

　　那時的林克確實在艾登，他不禁奇怪，當時自己隱藏了身份，裡奧是如何認出他的?

　　裡奧伸出手，在間隔林克身體大約一公尺的地方停住。

　　“那時候的你，神力僅停留在體表，若隱若現，不仔細觀察根本不可能發現。可現在，你的神力已經外溢到幾乎可視的地步了。”

　　林克腦子裡閃過和潘恩重逢時他怪異的停頓，以及那句【你身上有種奇怪的能量。】當時也沒怎麽在意，現在想想，以潘恩LV6的等級，應該還不可能這麽敏感地覺察到自然之子的神力才對。問題不在潘恩，是出在自己身上！

　　“神術使用的越頻繁，與埃德加的聯系就越緊密。”見林克一臉的茫然，裡奧繼續說道:“傳奇才能召喚神靈，你聽到的是這樣沒錯吧?”

　　林克點點頭，有什麽不對嗎?蘇武、岡薩雷斯，所有人都這樣說。

　　“但是沒有硬性規定必須多少級才能升某個位階，你懂我的意思嗎?”

　　林克反覆地咀嚼裡奧的這句話，直至第三遍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位階沒有等級之分，即使是新手只要達成條件也能召喚神靈?可……為什麽?”

　　“問的好，為什麽。”裡奧的視線移向遠處拿著新武器虐同期騎士候補NPC的潘恩，“通常來說，玩家的個人成就與年齡呈反比，越年輕位階升的越快，你知道這又是為什麽嗎?”

　　林克有點煩了，他最討厭自視甚高的說教。

　　裡奧沒等他回答就給出答案:“因為年輕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較強，對的，錯的，只要是知識都全盤接受。比成年人更容易被洗腦。”

　　“洗腦！”林克沒忍住音量，惹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你難道忘記了安裝遊戲時的問卷最後一題是什麽?不同的神靈，職權、教義都不一樣，你以為這遊戲的主線是與亡靈戰鬥?不，無論地圖和職業有什麽變化，增加多少次修正補丁，埃德加最初和最終的目從未變過。信徒之間相互廝殺，奪取信仰之力，增強神靈的力量。”

　　這段話有點耳熟，在哪兒聽過……

　　一番思索，林克想起自己是在守護之地的藏書庫裡見過類似的記載。

　　諸神之亂，二代神靈之間為了神格與神力相互爭奪信徒，最終引發了神權大戰，黃金紀由此終結。

　　如同稍縱即逝的靈感，一個念頭在腦子裡閃過，林克再仔細去想，卻記不起是什麽。他不得不回到與裡奧的談話。

　　“信仰之力怎麽奪取?靠強迫他人來改變?”這是林克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魂能，你作為匠師應該聽過或見過。”

　　“什麽?魂能就是信仰之力?不是說死去的神靈屍體化成的礦物嗎?”林克有點發蒙，和裡奧的談話徹底顛覆了他所了解的背景設定。

　　“那是原住民的認知，也就是玩家認為的NPC。希望家人健康，希望功成名就，希望嫁個有錢人，希望身體健康……信徒們總是懷著各種目的祈禱，他們信仰神靈也只是希望得到庇佑。這些或名為欲望或被稱作虔誠的意念對物質界意外的神靈來說，是被法則約束的他們唯一能能獲得的力量來源，所以諸神才會四處征集信徒。通過汲取物質界的傳達的信仰，在更高的層面進行關乎自身存在的征戰。弱者只有失敗一途，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被當做礦物的所謂魂能，就是隨著死去的神靈一同落回物質界的信仰之力。越虔誠，所能凝聚出信仰就越多，當這些信仰匯聚在一起達到可視化，就被稱作魂能，靈魂的能量。”

　　對了……岡薩雷斯也有魂能。林克記得西班牙人曾小心翼翼捧著一團發光的球狀物展示給自己看。作為神力，當然能隨心所欲的改變成任何形狀了。

　　我真傻，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隨後，他又想到一點解釋不通的地方。

　　“既然是號稱最強神眷的自然之子，為什麽我沒有魂能?”

　　“那是因為你沒有信仰。”裡奧一語中的，說得林克啞口無言。“自然諸神不需要信仰，它們是已經與星球通化的初代神靈，所以你絲毫覺察不到神靈之間無形的競爭。”

　　經裡奧這麽一說，林克也發現了，他雖然在第一次經歷試煉時產生過大不了換職業的念頭，但從未像潘恩那樣得到過其他神靈的招攬，原因恐怕就是沒有信仰這點上了。就算已經接受身處遊戲夢境的事實，啊依然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哪怕使用的著來自神靈的力量，打從心底裡，也是不喜歡所謂的神，僅憑這一點，就不會得到神靈的認同吧。

　　裡奧抬手，金黃色的光點在掌心剛凝聚出一個小乒乓球大小就像泡沫一樣，“啪”地破碎了。他扯動嘴角，“沒有信仰，連這種入門級的光亮術也無法施展。”

　　他這話什麽意思?警告我不要過多的使用神力又是怎麽回事?和埃德加聯系緊密又是指什麽?林克滿腹疑惑。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遊戲了。記住我的話，如果你不想留在這裡，就別再濫用神賜的力量。”說完，裡奧忽然加快步伐，朝矗立在前方密密麻麻的立柱走去。

　　“哎~你等等，我還有些不明白。”林克追上去想問個究竟，可走到一半，卻被無形的結界給擋了下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裡奧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立柱後面。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林克返回演武廳找到潘恩，問他是怎麽發現這個遊戲的。

　　“我以前說過了呀，偶然在網上看到的。”潘恩回憶了一下，給出一個網址。

　　“你的問卷答題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

　　“你不是也選過嗎?”看林克一臉嚴肅，潘恩又想，沒準每個人看到的不一樣呢，“陣營。我選了混亂·善，之後跳出來的是一大排神靈，列出他們的職權和所管轄的職業，我因為想玩刺客就選了陰影之神馬利克。你難道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一上來就給出職業，根本沒有陣營和神靈的選擇。不……應該說是近乎強製性的讓我選了自然之子，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看出那些選擇題偏向能力類似德魯伊的自然之子，最終的選擇肯定也只會是自然之子。

　　從進入這個隻存在於夢中的遊戲幻境起，林克就覺得他的經歷充滿太多不可思議的‘巧合’，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暗地裡操控一切，尤其是在解開霜寒身份的這件事上。

　　既然神靈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拿一個小小的死神心腹沒辦法?法則的約束真有那麽強?不止是被排斥在物質界外的諸神，就連布雷也不願出手對付等級比他低30級的霜寒。不不不，不能這樣算，裡奧剛才說了位階不等於級別，可……即便如此，布雷已經達到超凡入聖，還是比傳奇位階的霜寒高，他為什麽那麽懼怕法則?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又是什麽?

　　林克腦子亂作一團，充斥著一大堆解不開的謎團。

　　安德裡亞說‘布雷總算給我送來合格的人選’……意思是在我之前，也有其他的自然之子回到過去，他們都失敗了。安德裡亞的試煉裡面有死神，難道是暗指汙染水之柱的是死神?我記得安裝遊戲的時候，正北方確實有一根光柱，顏色是……乳白色的！黃金紀的水之柱與其說是白色，不如說是像金屬反光的銀藍色，那時候的水之柱就已經被汙染了嗎?為何布雷還要喝下被汙染了的魔力之源?這說不通啊?

　　越想越覺得混亂，林克急得直抓頭，見狀，潘恩忙問發生什麽事了，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盡管說。

　　“不，你幫忙不上忙。”

　　“主線任務?”

　　“差不多吧，我想得頭都快炸了。”

　　“如果你願意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潘恩的建議讓林克微怔，兩個人說不定能發現些疏漏的地方，可……真的要全部都告訴他嗎?潘恩能被馬利克利用，難保他不會被晨曦利用。不，我在想什麽，晨曦和自然諸神都是初代，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至少在挫敗亡靈之前是一致的。

　　最終，林克選擇性的隱瞞了一部分，比如岡薩雷斯和霜寒的真實身份，把他目前最頭痛的幾個疑惑說了出來，當然，還有他從進入遊戲開始到現在的經歷。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簡直就像……”潘恩聽了也覺得詭異。

　　“像什麽?說話別喘氣啊。”

　　“簡直就像事先安排好的，就等你按部就班走一遍過程。”

　　原來真的不是我想太多……

　　“你說那個裡奧警告你不要使用太多的神力，會和埃德加，也就是遊戲聯系越緊密。他的意思，是不是你會被強製留在遊戲裡，沒法再回現實?我的意思是，也許那些成功召喚神靈的並沒有離開，而是被徹底留在這裡了，比如那個布雷?”潘恩的推論讓林克臉色一白，確實有這種可能，蘇武和岡薩雷斯都說沒人再見過成功召喚神靈的傳奇玩家，說不定，他們都像布雷一樣變成超凡入聖……不對！霜寒召喚死神，為什麽它留在物質界?

　　“不清楚就再去問問那個裡奧。”

　　林克搖頭，問了也未必肯說。

　　他來見我，主要目的是告誡我不要過多使用神力。

　　看林克眉頭皺緊，一臉苦惱的表情，潘恩拍拍他的肩，讓他別想太多。

　　“怎麽可能不想，你們的主線是打怪做任務升級，我的主線就是解謎，解不開就沒經驗。煩啊——你幫我看一下身體，我下線做個測試。”林克席地而坐，讓潘恩給他看守身體。

　　“那你快點回來啊，這都快到晚上了，你身份這麽敏感躺地上睡覺會引起巡邏騎士的懷疑……”潘恩話沒說完，林克的意識就離開幻境回到現實了。

　　睜開眼第一件事是看牆上的掛鍾，很好，12點，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

　　啟動電腦，按照潘恩給的網址輸入，果然看到一個遊戲頁面，顯示的圖片正是林克安裝遊戲看到的CG，點了下載鏈接，速度超快，幾分鍾就下好了。雙擊文件跳出來的提示是已經安裝過，無需再安裝。

　　林克拿起手機先打袁野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看來是睡著了。他只能打妹妹林莉，萬幸接通了。林克將網址告訴林莉，讓她幫忙看看是否能打開。雖然對他提出的要求心存疑惑，林莉還是照做了。

　　很快，結果出來了，網址是錯誤的。

　　林克屏住呼吸，“你再試試。”

　　“沒用，我試很多次了，真的打不開。”

　　“不行就算了。”林克想要的答案已經到手。

　　“哥，你最近在忙什麽，為什麽不會來吃飯?”正愁逮不到人，現在他自己撞上來，林莉可不放過問個明白的機會。

　　“袁野沒告訴你嗎?我要寫書，最近就不回去吃飯了。”

　　“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走那麽近的?”

　　“就上次你來找我……”話說到一半，林克驀地想起蘇武的記憶在一點點消退，林莉呢?她是否還記得關於遊戲的事?

　　“你還記得你做的那個夢嗎?袁野說他被困在遊戲裡， 讓你找一個遊戲高手去救他?”

　　“哥，你什麽時候也染上了袁野滿嘴跑火車的惡習了。”

　　真不記得了……林克以時間太晚為理由匆匆結束這次對話。

　　不止是玩過的人，就連相關的人也不記得，這個‘埃德加’到底是什麽?它真的只是一個存在與夢境中的遊戲嗎?

　　返回幻境，天已經完全黑了。演武廳沒有了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曠的廣場在遠處大聖堂的襯托下充滿了滄桑感。

　　見林克睜開眼，潘恩追問他下線的原因。

　　“我找人試過了，那個網址一般人打不開。”林莉已經沒有相關記憶，林克永遠也無法得知她在夢裡究竟看到了什麽。

　　“一般人的意思是?”

　　“這個遊戲不是每個人都能玩，它隻選擇一些特殊的人群。”這點已經由許多玩家證實了，林克只是陳述事實。

　　“唉……聽裡你的話，我都擔驚受怕起來了。”乘林克返回現實的這段時間，潘恩給新武器買了一個劍鞘，他從背上取下雙手劍，“現在沒人打擾了，我也不介意被碾壓，來，我們比一次。”

　　林克:“……”

　　你到底是對跟我比試一次有強的多怨念啊?

　　PS:我知道很多人的疑惑比主角還多，下周就是卷二，很多伏筆都要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