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雇傭的守衛圍成一個圓,謹慎而緩慢地向內厄姆靠過去。他們都是經驗老道的傭兵,能看出眼前做貴族裝扮的年輕男子實力不俗。
一提到晨曦教派,就不得不提那兩支由近身戰鬥組成的兵團:復仇軍與黎明騎士。如果說前者是罪犯、流民、破戒者組成的雜牌軍,那後者就是出生良好的正規軍。拋開身份上的差距,單論實力,也是黎明騎士更強,傭兵們更希望這個闖入者是復仇軍,當然,這只是一廂情願。
作為重點培養的未來騎士團長,內厄姆也知道教派和霍恩海姆有一則私下達成的秘密協定,它的訂立比亡靈入侵更早。當時正直北方戰役最艱苦的階段,自然聯盟在北方損失慘重,一部分貴族們又被亡靈收買,不肯出兵。為了安撫和拉攏掌握著戰局關鍵的霍恩海姆,當時的大主祭做出了一個不得已的決定,放任霍恩海姆的奴隸貿易。反正矮人和侏儒也沒有出兵對抗亡靈,就當是借霍恩海姆和夜精靈之手,給自以為住在地底,戰火蔓延不到自己頭上的矮人與侏儒一個教訓。
再後來,北方戰役慘敗,自然聯盟破裂,亡靈南下,地之柱的自我封閉引發了一些列動植物的狂暴化,被死氣侵蝕的土地糧食減產日趨嚴重,人類的生存環境惡化,估計再過幾十年,不用亡靈動手,人類自己就會滅亡。
早在召開鏡廳會議前,大主祭就與教派內的各部祭祀、長老商討過,這持續了五十年的秘密協議是到了終止的時候了。這麽做可不是為了討好自然之子林克,而是為了即將重啟的反亡靈同盟。要拉空矮人和侏儒,就必須廢除人類自白銀紀起就一直沒有中斷過的奴隸貿易。以前,靠著種族的數量與霍恩海姆的壓製。人類征服和奴役了大陸上不少物種,而今,持續數百年的亡靈枯潮讓霍恩海姆的法師實力大幅縮水,崛起的亡靈也一點點蠶食曾經屬於白銀帝國的領地。
內厄姆的外出遊歷,名義上是為繼任團長之位而進行例行的磨礪鍛煉,實際上。他不但身負跟在自然之子身邊監視魔龍子嗣封印的任務,還奉了大主祭的秘令,借林克之手除掉如毒瘤一般存在了五十年的納克斯奴隸市場。
本以為林克的目的是大陷坑,必然會經過納克斯城,內厄姆也就沒有做詳細的部署,偏偏林克不按理出牌,這讓內厄姆十分生氣。既氣自己過於自信,更氣林克說話不算數,剛給大神官做了保證。才離開瓦奧萊特就把自己給甩掉了。幸虧他們的目的是納克斯城,要是忽然拐個彎去了新都,他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出發前還拍著胸脯向大主祭保證過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一想到這個,內厄姆的怒火就仿佛具象化似的噌噌直冒。他的性格內斂,不像教內的其他狂熱派,但凡是有丁點違背晨曦教義的都視為墮落、邪惡,都會斬盡除決。可他剛才卻失了理智。將那群攔路的混混統統殺了,一個不留。這違背了內厄姆的不殺弱者的行事準則,他將這歸結為受自然之子的影響。
從見面的第一眼起,內厄姆就不喜歡林克。討厭他的散漫,討厭他的矯情,最可惡的是不按常理出牌這一點,想到什麽就做。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更不顧大局!
從個人的感情來說,多伊爾固然可憐無辜,但她身負魔龍之血,一旦狂暴。將是一場不亞於亡靈的災難。覺醒的神裔力量驚人,除了霍恩海姆的賢者,就只有大主祭能對抗,無論他們受傷還是死亡,對人類都將是無可估量的損失。從大局出發,即使有百般不忍,內厄姆也只會如大神官那般,狠下心在多伊爾尚未完全覺醒之前殺掉她。
從大神官那裡得知了多伊爾覺醒的始末後,內厄姆既喜又憂愁。喜的是多伊爾在覺醒後仍活了下來,畢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一直將她當做親人,以導師之尊孜孜教誨。憂的是多伊爾徹底和林克綁在了一起,自然之子的行事作風表面看是偏向秩序,可內厄姆從林克多次乾預貴族的行徑中看到了他對這個世界固有條規的的不以為意,以及性格中潛藏的叛逆。那是十分危險的信號,一旦墮落為懲戒者……後果不堪設想,會讓本就是魔龍後裔的多伊爾墜入深淵,永難翻身。
事實證明內厄姆的擔憂是正確的,林克采取的放任態度讓多伊爾差點暴走,雖然最終壓製下來,但他對林克本就不高的評價是徹底降至谷底。
讓這樣的人肩負拯救大陸的重擔,合適嗎?大主祭為什麽要把希望押在這家夥身上?他會不會是下一個希克斯?
短短幾秒,內厄姆腦子閃過一大堆無法解答的疑問。看著不斷縮小的包圍圈,他壓抑的怒氣再一次爆發,對傭兵冷冷的說道:“為虎作倀,一並論處。”
守衛的腳步齊齊停住,他們面面相覷,最後一致看向奴隸市場的負責人,法師奧羅。
奧羅不是傻子,他位階雖不如陪在弗雷德身邊的達烏勒,卻是最得老納克斯信任的手下,要不是天資不足,以他跟隨老城主的時間,首席弟子之位絕輪不到達烏勒。
早在亡靈入侵之前,霍恩海姆就與晨曦教派私下達成秘密協定,不干涉,也不調查奴隸貿易。如今,身為高階教徒的黎明騎士不但進入納克斯城,還出現在奴隸市場,足以證明晨曦教派已經解除了與霍恩海姆的協議。
奧羅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攔住內厄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活著離開!哪怕世人皆知納克斯是大陸最大的奴隸市場,也不能讓晨曦教派正式進駐。否則,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比科爾克王族還要慘的結局。
時局不同了,迫於壓力,霍恩海姆可能會放棄,不……是肯定會放棄納克斯城。像他們這樣位階不高,又親自參與了奴隸貿易的低階法師,只會被當做替罪羊,別說是自己,就連城主弗雷德,甚至是老納克斯也跑不脫。
“殺了他!”奧羅下達了拚死一搏的命令,“讓他跑了,我們誰都活不了!”
說完,奧羅舉起手裡的魔杖,可他對準的不是內厄姆,而是遠方成堆的籠子。熾熱的火焰化作一條條火蛇,以飛快的速度竄向沒有防抗能力也逃脫不了的奴隸。
“薇拉!”林克低喝一聲,薇拉向長了翅膀似的騰空而起,以絲毫不遜於法術的速度追趕火蛇。
奧羅‘咦’了一聲,隨即眯眼瞪著因為黎明騎士而出現被他暫時擱置一旁的林克。
這家夥……和黎明騎士是一夥的嗎?
他當然有注意到內厄姆看到林克時瞳孔的收縮,只是因為**裸的厭惡,才沒有往這方面去想,現在……他不確定了。
就在奧羅分神的一瞬,內厄姆動了,他抬手,開始召喚為黎明騎士象征的光刃劍。守衛們幾乎是同一時刻發起攻擊,要搶在光刃完全現身之前擊敗內厄姆。明知黎明騎士有神術防身,為了活命,他們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鏘——
不出意外,無形的結界擋住了從四面八方刺來的武器。一擊不中,被雇來的傭兵沒有再冒進,而是轉身四散逃走了,隻留下奧羅一人面對手持光刃的內厄姆。這些人腦子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保命要緊,就算黎明騎士不會放過他們,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都一網打盡,至於誰是漏網之魚,那就各憑本事了。
黎明騎士與復仇軍不同,作為晨曦教派最強戰力,不但精通近身肉搏,還修學了各種輔助神術,與魔物戰鬥讓他們也成了法師的克星。
自知不是對手,奧羅強裝鎮定,其實他握魔杖的手已經微微發顫,面對一言不發卻臉色陰沉的內厄姆,奧羅一步步後退,沒走幾步,他後背忽然一涼,比黎明騎士早到的那個神秘人堵住了去路。
通常這種情況,不是應該逃命嗎?就算他位階不低,能與黎明騎士戰成平手,也不該堵住自己的後路。難道……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林克避重就輕的與對方玩起了繞口令。
奧羅嘴角一抽,扯出了一個難看的表情。
混帳……
“果然來了呢……”林克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內厄姆眉頭一皺,微微偏頭,望向自己身後的通道。
這氣息他不久前曾近距離感受過, 城主弗雷德與幕僚法師達烏勒。應該是順著血氣追來的……早知道就壓住怒氣,這樣或許還能多拖延一段時間。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林克開啟嘲諷模式,將內厄姆腦子裡的最後一根理智壓斷。勃然爆發的怒氣化作金色劍壓,劈斬向人工挖掘的通路。沙石紛紛下落,頃刻間就將路給封住了。
“城主身邊可是跟著大師級的法師呢。”林克暗喻,這樣的拖延根本沒有多少意義。
“你還想站在這裡看多久?解救那些被囚禁的受難者難道不是你的首要任務嗎?”內厄姆冷著臉回答。
林克‘嘖’了一聲,轉身朝亂作一團的市場跑去。
“礙事的家夥走了。”內厄姆冷硬如堅冰的聲線讓奧羅連身體也顫抖起來,“以晨曦之名,懲處違背秩序的邪惡者。”
懲處一詞讓奧羅下了反抗的覺心,他匯集揮動魔杖發起攻擊,不過目標並不是黎明騎士,而是被堵住的通路。為今之計,只有聯合達烏勒一起對抗黎明騎士,才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