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的人數此刻在兩萬人上下,為了方便會場最遠處的觀眾能清晰地看到競技場內雙方的戰況,魔法技藝精湛的皇家魔法團專門在場中央四周繪製了影像捕捉法陣,而在整個會場的四個方向,都會同步傳送雙方戰鬥的圖像到十二個“鏈接法陣”之上,從而解決了距離上的影像問題,所以當墨菲斯邁步走上為劍術比賽準備的“擂台”上時,整個會場同樣有十二個法陣同步了這一情景。
全場歡呼聲達到了沸點,這便是“偶像”帶來的力量,平民們以能近距離接觸傳說中的人物而感到自豪,而大多數外國賓客則冷言相加,顯然對墨菲斯的存在極為忌憚。
上千人的選拔過後,劍術比賽從複賽開始所有選手的實力便已經全部在I級之上,此刻走上台的不是別人,正式之前對墨菲斯極為不屑的那位吉爾曼帝國使團的卡爾。
看到墨菲斯之後,卡爾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了抽,但是顯然他並不懼怕墨菲斯,而是走到他面前低聲道:“想不到你就是那個所謂的龍騎士,在萬人頭頂耍威風的感覺很爽?”
他依舊是冷冷的諷刺著,手中的兩柄短劍品相不凡,出鞘之後閃爍著淡淡藍光,鋒利無匹。
“如果一個被人寄予無限期望的家夥直接夭折在複賽第一輪,我想拜佔庭的君主臉上一定會很掛不住吧?”
對實力的極端自信讓他根本察覺不到自己的狂妄,單手平舉短劍,卡爾咧嘴一笑,表情陰森地繼續道:“準備好了?”
墨菲斯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隻得點了點頭,就那麽隨意地站著——他的腰間有兩個皮鞘,但是顯然並沒有拔劍的意圖。
這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摸樣立刻激怒了卡爾,他邁步前衝。揮手便是一通極為迅猛的劍法直刺過去,實力在a級巔峰的卡爾是吉爾曼帝國最近三年嶄露頭角的天才式人物,實力穩穩超出剩下那些選手一大截毫無懸念,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天才,卻並非出神名門貴族,所以他對擊敗龍騎士墨菲斯和十大家族的強大選手有著非常深的執念——甚至可以說是莫名的仇視。
兩柄藍色的短劍在空中隻留下兩道光幕,犀利的劍術幾乎讓這光束淹沒了墨菲斯,可手中沒有持握任何武器的他卻毫不費力抬手間盡數格擋了對方的招數,竟然一時之間傳出了金屬碰撞的爆鳴聲!
他的手掌沒有閃爍光芒、雙腿甚至沒有動過半步,僅僅用一隻手臂便讓卡爾密不透風的進攻金屬化為了泡影!
滿場的驚歎聲不絕於耳,就算是不懂劍術的平民也看得出這位龍騎士的強大。
卡爾停手後撤一步,眯緊眼睛瞪著墨菲斯,顯然察覺到了實力差距,可顯然他並非只有如此實力——雙臂一架,他猛然大喝一聲,渾身如同解開某種封印般爆出了強大的氣息,墨菲斯皺緊眉頭,望著瘋狂攻過來的卡爾,突然問道:“你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獲取力量?”
眼前的卡爾使用的技能或許大多數人都不明白是什麽,而墨菲斯卻感受到了對方身體內部被隱藏的很好的魔紋——那是有著深淵印記的禁忌法陣,不該屬於這個位面的存在。
以減少壽命而獲取強大的力量,墨菲斯突然覺得眼前的家夥似乎比想象中要極端的多——對方在氣勢徹底爆發之後的攻擊水平立刻邁進一個台階,更是得勢不饒人般瘋狂的朝著墨菲斯的要害攻擊著,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
這已經不是“比武”,而是以謀殺為目的狠辣攻擊。
“去死吧!”
卡爾雙目滿是血絲,如同和墨菲斯有不共戴天之仇般一劍劈向了他的脖頸,可墨菲斯的耐心似乎到此為止,就在對方極具威脅的一劍馬上就要接觸他的皮膚之時,他的身影於瞬間消失。
“嗖——”
短劍劈空,卡爾瞬間失去了攻擊的目標,他瘋狂的巡視四周,卻沒有看到任何身影,在封印解開後暴躁的像個野獸的他怒吼著轉身,卻看到墨菲斯迎面邁步走向自己的一幕。
他手中的短劍立刻直刺而去,可動作僅僅來得及做到一半,便發現墨菲斯的身形轉瞬間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隻手捏住自己的脖子...隨即,像扔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掐住卡爾脖子的力量並不大,可是墨菲斯甩臂的瞬間卻渾身傳出了一陣骨骼摩擦的聲音,讓這名劍客便像離弦的箭一般直直飛出,撞擊在了擂台最邊緣的石牆之上——
“呯...”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隨即是牆壁碎裂石塊落地的稀裡嘩啦。
全場寂靜。
墨菲斯拍拍手,邁步走下了擂台——根據比賽規定,身體被丟出擂台的,同樣算失去比賽資格...也就是說,墨菲斯已經靠一隻手贏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
驚歎聲和歡呼聲過了三秒鍾才響起,隨即時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可是墨菲斯並沒有在乎這一切,他邁步來到了卡爾被掩埋的廢墟前,抬手一股氣浪轟開了所有的廢墟,隨即彎腰一把拎起已經失去知覺的卡爾,走向了一旁的選手休息室。
閃電般結束的戰鬥並沒有給墨菲斯帶來滿足感,卻讓他生出了疑惑——深淵的法陣是怎麽出現在人類位面的?
身體強度極大的卡爾沒有受重傷,可此刻已經昏迷過去,完全是因為他的身體承受不住那魔紋作用時的副作用,墨菲斯沒有任何猶豫的揮手示意醫師退下,抬掌按在了對方的胸口,以強大的靈魂能量生生將這魔紋徹底“清洗”了個乾淨!
卡爾瞬間睜大了眼睛,雙瞳中的那抹血紅被墨菲斯強行驅散,隨即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
繼而便是一連串咳嗽。
他抬起頭,看到的是一臉冷漠的墨菲斯,隨即想起了剛剛自己輸掉比賽的恥辱經歷,扯開胸口的衣服,發現魔紋消失的他有一瞬間慌神,繼而大聲質問道:“該死的!你都做了些什麽?!”
“需要解釋的是你。”
墨菲斯低聲道:“那個魔紋不屬於這個位面,是誰給你刻畫的它?難道你真的以為那只是一個能讓你實力增強的法陣?它的存在本身極不穩定,滿負荷運載後隨時會爆炸。”
“你一個龍騎士怎麽知道這些東西?”卡爾在那魔紋消失後顯得有些虛弱,但他此刻仍然對墨菲斯抱有很深敵意,似乎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你可以選擇拒絕回答,但是我想有些東西最好不要讓我耗費太多力氣去探尋。”墨菲斯毫不客氣的指著卡爾的鼻子道:“以力量為條件誘使你臣服的人到底是誰?”
“我不會說的。”
卡爾根本不願意配合,起身便要離開。
“記住,那些不靠努力便獲得的東西,往往不會給你帶來一分好處。”墨菲斯望著他的背影低聲道:“如果你能明白這一點,我隨時等你給我的答案。”
卡爾冷哼一聲,消失在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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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日的比賽順利結束,墨菲斯返回公爵府時卻愁眉不展,顯然他對於看到那些不該屬於這個位面的魔紋而趕到了擔憂,只是這些線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墨菲斯不可能因為自己的懷疑而對吉爾曼帝國的使團成員用什麽私刑去逼問——雖然手握常人無法企及的力量,但一位強者真正的強大並非體現在他使用力量的多少,而在於使用力量時的自律程度。
墨菲斯明白自己的處事原則,對於卡爾的不配合,他並沒有做出任何過激反應,只是默默的坐在書房,有些出神的翻看著自己從塔倫斯學院拿回的那寫“神學大全”最後部分。
自己在離開拜佔庭後因為整日為求生而奔波似乎已經忘記去閱讀這些深奧典籍,那段時間墨菲斯腦海內所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提高自己實力,如今當這個大陸的大多數存在對自己已然毫無威脅時,他明白,這些深奧典籍教會自己的,將是艱苦訓練所無法企及的精神層次提升。
浮躁的內心逐漸安穩,墨菲斯坐在書桌前靜靜閱讀,不過在傍晚時分,他的房門卻被輕輕敲響。
轉過頭,小蘿莉安達裡爾竟是一個人來到了他的書房前,這讓墨菲斯疑惑萬分,不過他還是禮貌請她就坐,問道:“有事情?”
自從記憶被封存後內心一直迷茫自己人生目標的她在墨菲斯的建議下去閱讀書籍,不過今天顯然她從書本中得到了某些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的事實——
“我發現,我自己生活的年代似乎並不該是現在。”
“何以見得?”
墨菲斯只是揚了揚眉毛,並沒有過多意外——他並不明白安達裡爾保存的記憶內都包括什麽,所以才故意把那些有關歷史的書籍給她看,此刻看起來,安達裡爾並沒有將自己的過去徹底遺忘。
“我是古西迦帝國的祭祀,我進入了修道院,可是我的記憶到此為止——而這些書本卻告訴我,那些東西距離現在已經有上千年的距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蘿莉的表情有些混亂,眼神直直的盯著自己一並抱過來的四五本書,“我不屬於這個年代,我早該死掉了,不是麽?”
“別告訴我你以為自己是鬼魂。”
墨菲斯有些想笑,眼前的安達裡爾表現的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迷茫而充滿對未知的恐懼——這是以往在“痛苦之母”身上根本無法看到的,她平時的堅強和冷酷都是對自己並不成熟的認知的掩飾,如今這些在墨菲斯擺在她殘酷的事實面前盡數消失,也讓她徹底失去了自己以往的鎮定。
“那我是什麽?”
安達裡爾有些失神,她緩緩抬起目光,“我想不起任何事情,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我在修道院獲得了大祭司的誇讚,而修道院也因為我得到了更多信徒,至於以後...”
“我睜開眼,看到的城市便是西塞林城。”
“你忘記了這些發生的事情,可是你卻知道我叫什麽,並且知道自己身處城市的名字,想知道原因麽?”
墨菲斯望著眼前迷茫的小蘿莉,輕聲道:“人總會希望忘記自己不願回憶的事情,而記住那些能幫助你走向美好的——這現在的這一切,都是曾經的你做出的選擇。一千年時間...如果你真的活了下來,你認為自己會體會到什麽?”
“我會...目睹幾十代人的蒼老死去,目睹權力更替,目睹世界在我面前漸漸改變,帝國消失和崛起,生命誕生與逝去...”安達裡爾出神的按照墨菲斯的假設幻想著這一切,“而我也將在這過程中逐漸對一切失去興趣,不是麽?修道院的祭司長告訴過我,神對於事件萬物並沒有興趣,他們只不過在看著我們,就像是看著一群奔波的螞蟻。”
“很不錯的比喻。”
墨菲斯沒有讚同也沒有否認,“繼續說。”
“一千年...我不知道還會有什麽更多變化,因為我甚至不知道這麽久的時間到底是個什麽概念,如果我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恐怕現在連骨頭渣都成為塵土了吧?”
安達裡爾伸出手掌,細嫩白皙的手臂在緩緩落入地平線的夕陽中被染成了金色,她凝視著,聲音卻是突然多出了一抹不加掩飾的恐懼——“我會變老,衰老..就像那些駝背的老者,我的面容會乾枯,最終成為讓人鄙夷的存在,是不是?”
她望著墨菲斯,瞪大的眼睛有些晶瑩,然而墨菲斯卻沒有什麽猶豫的點點頭,有些殘酷的回道:“是的。”
這句話讓安達裡爾突然間泄了氣般不再說話,默默的低下了頭,望著那幾本史書,不再言語。
墨菲斯回憶著自己和安達裡爾接觸的所有細節,最終伸手將那幾本書拿起放回書架,背對著這個遺失記憶的小蘿莉道:“一個人活著,最終是為了什麽?”
“為了擁有讓人豔羨的美貌?為了獲取讓人難以企及的財富和權勢?還是為了站在萬人之上,去俯瞰所謂的凡人?”
他轉過身,坐在這位蘿莉面前指了指自己道:“我並非看了幾本書便要和別人講無數道理的人,我也並不打算和你去解釋人生在世活著的意義。”
“我也不會告訴你追求容顏永駐是否是正確的人生目標,每個人的生活都要靠自己去一步一步走下——我唯一能和你說的,就是一個很淺顯的事實。”
他攤開手掌,“你在活了一千年以後,選擇封存那些自己不願再一次想起的東西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如今,當你再一次擁有選擇機會的時候,最好慎重考慮自己是否會重蹈覆轍。”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重蹈覆轍...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曾經做了什麽。”
安達裡爾抬起頭,對於墨菲斯話語很是不解。
“不知道,才是最大的優勢。”墨菲斯輕聲回答:“因為你會無比慎重地對待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了。”安達裡爾沉默半晌,最終起身告退,雖然眼中尚且有迷茫,但她卻漸漸的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返回了自己的臥室,安達裡爾找上了靜靜在自己的房間望著窗外出神的阿什坎迪,自安達裡爾“失憶”之後,她和阿什坎迪的相處稱得上極為平和——兩人的話語不會很多,安達裡爾卻本能地不敢在這位“姐姐”面前有絲毫放肆。
如今,當將自己同樣的疑問扔給眼前的阿什坎迪時,得到了一個讓她沉默的答案。
這位坐在輪椅上的血族靜靜的望著對自己人生感到迷茫的安達裡爾, 輕聲道:“遺忘記憶並不是可怕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遺忘,只是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那些傷痕——通常這樣的傷痕是難以愈合的,而因為我們有這種能力,才選擇了‘遺忘’。”
“能力?”
“可以將記憶完全封存的法陣只能是做到‘靈魂封鎖’的高級別法陣,如果世界上很多人能做到這一點,恐怕就沒有那麽多的苦難了。”
阿什坎迪微微笑著,伸手點了點安達裡爾的眉頭,“不要總是皺眉,我們的煩惱雖然很多,但是需要記住的,只能是那些讓我們快樂的,選擇遺忘,就意味著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阿什坎迪姐姐,為什麽要重新開始?”
“因為,它會讓你不再犯下那些自己都不曾原諒的錯誤。”
這位血族輕聲回答道,目光望著窗外,她說出了那個讓安達裡爾都愣住的事實——“遺忘...我何嘗不是這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