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沒有妹妹,他不需要為妹妹而發愁。{首發}他也在發愁,他的發愁是現在的家庭情況。
在他當兵的時候,家裡根本不用為吃穿所需發愁。父親是中學老師,母親在一家國企上班,每個月的收入足夠一家人過上安逸的小康生活。但是當才子回到家,聞到家裡濃濃的重要味的時候,看到數年都未曾增添新的家具的時候,才知道母親患上了重病。
病情很重,花光了積蓄。而父親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偷偷在外辦補習班,後被人舉報,丟掉了維持生計的教師飯碗。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已經借了一遍,直到現在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躲著他們。
無奈之下,父親起早貪黑外出擺攤賣畫,利用賣畫的錢為母親治病,維持一家日常的吃喝用度。至於才子這些年從部隊寄回來的錢,也全部砸在母親看病上。
可以這樣說,家裡已經變得一貧如洗,艱難度日。
“獵豹,我是才子。”大街上,才子用公用電話撥打四方城的電話,找到暫代大隊長職務的獵豹。
聽到才子的聲音,獵豹立即丟下手頭的東西,笑著道:“你小子,這麽長時間才給我打電話?傷勢怎麽樣,顏烽火在你跟前?電話給他,我得好好罵他兩句。”
“沒,我沒跟顏烽火在一起,”才子笑笑道:“我已經回到家了,對了,問你一下,我得轉業費什麽時候能下來?撫恤金什麽時候能下來?”
這是一筆不小的錢,才子是上尉級轉業,而且是一等功獲得者。轉業費加上撫恤金,足夠讓家裡擺脫暫時的困境,他很需要這筆錢。
“缺錢?”獵豹立即說道:“卡號給我。”
“不缺錢,呵呵。”才子笑笑道:“就是問問,這不是準備結婚嗎?該置辦的總得置辦一下,算著錢什麽時候能下來,好好辦一場。結婚是大事,說什麽都得風風光光的,最起碼不能丟了咱兄弟們的臉,呵呵。”
才子缺錢,缺錢缺的都想去搶劫。下個星期母親還要做化療,又是一大筆錢的開銷。但是他不能說,自尊心不允許他把實情說出來。
“應該要半年時間吧,”電話裡傳來獵豹的聲音:“你現在還不算轉業,還是現役階段。你的療養時間是半年,半年之後才會正式轉業,那時候才會發放轉業費和撫恤金。才子,缺錢就直接說,兄弟們……”
“不缺錢,
就是問問,呵呵。”才子笑著搖搖頭。
兩個人在電話裡聊了一會,才子始終保持絕對快樂的情緒,不讓自己有絲毫破綻露出來。
掛掉電話,才子住著拐杖在大街上走著,茫然的看著這座對他來說陌生無比的城市,慢慢走到民政局。
敲開安置辦的門,才子一臉笑容的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安置之類的問題。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張不耐煩的臉頰。
“沒有你的檔案,等檔案到了再說吧。”辦事員埋著頭。
“同志,我的檔案還沒到,大概需要半年左右時間。”才子依舊一臉笑容道:“這段時間按照規定是擇業時間,還有,我有一等功榮譽證書以及勳章。”
才子把自己的一等功勳章與證書拿出來,放在桌上。
一等功臣可以自主在公檢法三個部門選擇工作,這是國家對有功之臣的照顧。
看到一等功的勳章與證書,辦事員總算是把頭抬起來,看看上面的鋼印,看看只有一條腿的才子,神色稍微緩和一點道:“部隊的介紹信呢?”
才子掏出部隊介紹信遞過去。
拿著介紹信,辦事員立即打電話進行核實。等到她把電話放下的時候,不耐煩再次浮現在臉上:“沒有這個部隊!”
“哦,可能是改編的問題。”才子趕緊說道:“我轉業的時候正好碰到部隊改編,血……西北軍區戍邊獨立團改編成了……”
“那就重新開介紹信。”辦事員打斷才子的話。
“好吧……”才子點點頭。
轉身走出安置辦,才子再次給獵豹打了一個電話,得到的消息卻是血狐重裝部隊沒法開介紹信。雖然才子現在隸屬於血狐重裝部隊編制,但是特甲類部隊不存在介紹信一說。
所有的安置事宜都會放在檔案袋裡,特甲類部隊提前就會安排好一切,以保證特甲類部隊每一名軍人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換句話說,特甲類部隊的人在轉業之後都會安排的非常好,但是有一點,他們的安置全部隨同檔案進行。並且會開具公檢法任何一個部門首要領導的親筆簽字任命書,分量絕對夠重。
可檔案還有半年時間才能到,也就是說,急需要一份工作賺錢的才子必須要等半年時間才可以。不管半年以後的安置如何好,就暫時來說,他必須自己想辦法。
離開民政局,才子走向公安局特警支隊。
在聽完才子的來意之後,接待他的特警支隊副支隊長無不遺憾的表示他們暫時不需要狙擊或者戰術教員。
雖然回應的很委婉,但是才子看到的卻是對方不信任的目光。確實,自己斷了一條腿,殘了一條胳膊,恐怕連教員最基本的示范動作都無法做。
離開公安局,才子看到招聘保安的信息,立即前去應聘。
可惜他是殘廢,沒有任何一家保安公司會去聘用一個殘廢……
一直在撞牆,一直在碰壁,才子忽然發現這個世界真實的如此可怕,忽然知道為什麽炊事班的老楊那些人怎麽都不肯回到現實社會。
是尊嚴,是自尊。當他們回到社會以後,未必就能享受到本應擁有的榮譽與愛戴,因為他們是殘廢。所有榮譽彰顯的地點只有一個:部隊。
也只有在部隊裡,他們才能找到自己,才能讓自己不至於迷失。
倚靠在天橋下的欄杆處,才子舔舔乾澀的嘴唇,眯起雙眼盯著慢慢挪向西面的太陽。右腿傷口開始疼起來,似乎鮮血再次滲出。
“站住!站住!!!”
大叫聲傳來,天橋上一個兩鬢斑白半百老人抱著一堆書畫朝橋下逃跑,後面是兩個緊追不舍的城管。
“爸……”才子看到老人,立即住著拐杖朝上奮力走去。
城管追趕上才子的父親,把他懷裡的書畫搶過來,伸手撕扯的粉碎。
“別撕,別撕,我不在這裡擺攤了,我不在這裡擺攤了,求你們了。我妻子重病,我兒子打仗腿斷了,這些都是養家糊口的……”
哀求根本就沒用,才子的父親花費無數通宵作出來的畫全部被城管撕的粉碎,重重扔在地上,用腳無情的踐踏。
看著粉身碎骨的畫,才子父親的眼淚流淌出來。對他來說,這些畫不是心血,而是錢。一張畫五十塊錢,十張畫五百塊錢,這裡有四十張畫,如果全賣出去就是兩千塊錢。加上前些日子賣出去的畫錢,剛好夠給老伴做一次化療。
“抓你多少次了,啊?”一個胖胖的城管梗著頭,指著才子的父親吼道:“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城市文明建設的非常時期?你這是再給整個城市抹黑!不行,這次必須把你帶回去好好教育。走,跟我走!”
兩名城管強製性的扣住才子的父親,扯著他朝橋下走。
“不行,求您了,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擺攤了,我保證,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才子的父親死死摟著欄杆不肯撒手,苦苦的哀求。他不能去,如果他去了,老板誰來照顧,殘廢的兒子誰來照顧?
“松手!老東西,今天非得讓你嘗嘗厲害!”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一根警棍從城管的腰間抽出,高高揚起之後,狠狠對著才子父親抓著欄杆的手揮去。
“住手!!!”才子發出暴吼聲。
“嘭!”
“啊!……”
才子父親發出痛苦的聲音,抱著遭到警棍擊打的右手蹲在地上,眼淚不停的朝下流淌。他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遭到重創的右手最起碼半個月都不能握筆畫畫了。
看到父親被打,才子就像一頭髮狂的凶獸一般,拄著拐杖衝上來,借助單腿的力量,狠狠躍起把城管撞到一邊。
“爸!”才子死死抿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淌下來。
“翰文呀,你怎麽來了,爸沒事,沒事。”才子的父親趕緊站起來,背著才子擦掉眼淚。
才子清晰的看到父親的右手軟綿綿的耷拉著,手腕處高高腫起,那是軟骨遭到挫傷的最明顯特征。
“老子殺了你們!!!”
才子暴吼,單腿站立,揮動拐杖朝一名城管抽去。
城管嚇壞了, 趕緊朝後退,避開抽過來的拐杖。
“鏗!”
凝聚才子全力的拐杖狠狠抽在鋼筋欄杆上,拐杖頓時斷裂,而鋼筋欄杆則被硬生生的砸斷。
而才子也隨著這股力量身體失衡,重重摔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媽的,一個殘廢也敢妨礙之法,帶回去!”城管暴跳如雷,朝著地上的才子撲來。
“來呀!”才子雙目充血,狠狠瞪著兩個城管。
一根警棍狠狠朝他砸來,正直砸向端掉的右腿。
“嘭!”
“嗷嗚嗚嗚!!!”
鮮血流淌,劇痛潮水般轟然襲來。才子的眼睛徹底變成血色,發出痛到極致的淒厲狼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