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娘娘千歲。”命婦、小姐、丫頭們紛紛行禮。
朱棣的臉上和郝風樓一樣,依舊帶著奉天殿時的‘痕跡’,雖然腫是消了,不過淤青還在,他比郝風樓掛的彩更多,眼窩有點泛青,好在淡了許多,不仔細看誰也敲不出。不曉得的,隻道是陛下日理萬機,天天熬夜,才致如此。
這一趟過來,自是徐皇后的要求,徐皇后對郝風樓心存感激,這種感激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可是徐皇后深知,自家兄長是什麽脾氣,當時鬧得這樣僵,極有可能惹怒了皇上,縱然不殺頭,可是奪去魏國公的爵位是必定的,事關娘家的興衰榮辱,徐皇后為此操碎了心。
如今功德圓滿,敕命也頒布出去,徐輝祖老老實實去勳衛署當值,以都督的身份開始辦公,這一下子,讓徐皇后看到了曙光。
徐皇后心裡充滿感激,只是年前太忙,如今好不容易閑下來,便存了心思,想要來勉勵幾句,本來召郝風樓入宮即可,可是徐皇后心情好,便想出來看看。
朱棣恰是坐不住的人,當年在北平,彎弓挽馬,三天兩頭往大漠去,如今受夠了年節的繁瑣,早就不耐煩了,徐皇后既來請命,他不但照準,自己也巴巴跟來。
但凡是朱棣這種出身的皇帝,向來是不受條條框框的約束,什麽皇帝不得輕易出宮,在他眼裡就是狗屁,老子就是老子,誰敢不服。以這家夥在靖難時時常帶著幾個親衛就敢往南軍大營去觀察對方布置的表現,莫說是出宮,若不是這些侍衛們死乞白賴的非要隨扈不可,朱棣一個人就敢單人獨騎的出來,一匹馬、一柄刀在,只有他宰人的份。
徐皇后很是得體,連忙上前,讓諸人免禮。特意去看了郝夫人,道:“你便是集賢伯夫人?”
郝夫人受寵若驚:“臣妾便是。”
徐皇后挽住她的手,笑道:“怎的這麽多人,來了很多賓客嗎?”她看到了徐夫人,朝她點點頭,徐夫人笑吟吟的道:“娘娘,我們在聽戲。”
“聽戲。”徐皇后眼睛亮了,美眸一閃道:“當年本宮還待字閨中的時候,也喜歡聽戲,不過後來進了王府。如今又在宮中。雖然也有戲聽。不過來來回回總是那些,早就厭了,本宮來的冒昧,卿等勿怪。帶本宮一道去聽吧。”
郝夫人心裡歡喜,本來有些六神無主,如今見徐皇后如此平易近人,連忙應下,於是府中一乾人等又是忙碌,無數命婦擁簇著徐皇后去了後園。
郝風樓也想跟著去,便聽朱棣咳嗽一聲,郝風樓怕他算舊帳,他清楚記得朱棣是如何翻臉不認人的。伴君如伴虎這五個字給了他很直觀的感受,每每看到朱棣臉上的‘印記’,郝風樓便覺得肝顫,這是證據啊,這麽大的證據在自己面前晃悠。能不怕嗎?
朱棣道:“走走罷,跟著女人後頭做什麽?沒出息。”
郝風樓忙道:“陛下聖明。”
聖明二字,已成了口頭禪,反正這種便宜討巧的話不會掉肉,郝風樓並不介意給人戴高帽子。
朱棣笑了,道:“你找個地方去。”
緊接著二人出現在了郝家的大廳,郝風樓讓人斟茶上來,道:“陛下,這個時候不宜喝酒,所以請陛下喝茶。”
朱棣點頭,道:“那就喝茶。”端起熱騰騰的茶水,喝了一口,隨即皺眉:“這茶味似曾相識,是了,這是貢品碧螺春,郝風樓,朕什麽時候賞了你這茶了?”
郝風樓一下子尷尬了,茶確實不是賜的,不過……卻是郝風樓順來的,他跑去宮裡,叫太監上茶,然後讓人打包了兩斤,當時郝風樓負有使命,太監不敢不答應,結果抽了個空,郝風樓就把兩包茶葉往懷裡揣,誰知今日暴露,捉了個現行。
朱棣隨即道:“朕知道了,朕曾賜給了姚先生,哎,你這做人家門生的,人家沒佔你什麽好處,反倒你去佔自己師傅便宜,這樣很不應該,不應該啊。”口裡這樣說,心裡卻在偷樂,他曉得姚先生的性子,一向嗜茶如命,沒想到一物降一物,被郝風樓佔了便宜。
朱棣自行腦補,讓郝風樓大大松口氣,乾笑一聲:“是啊,不過微臣也沒虧待恩師,過年就送了禮去。”
朱棣頜首點頭:“尊師重道是應當的,哎……你平日能說會道,朕想問你一個事。”
郝風樓笑了:“陛下盡管問就是。”
朱棣深深看郝風樓一眼:“太子好,還是漢王好?”
郝風樓臉上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他意識到,自己遭遇到了一個足以改變自己一生的問題,但凡對永樂朝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不知多少大人物,都死在這個問題上,而現在,郝風樓想不到自己也有了同樣的困擾。他絕沒有一點的飄飄然,認為自己簡在帝心,以至於如此大事,朱棣也詢問自己的意見,因為這個意見,一旦答錯,都是要掉腦袋的。
郝風樓淡淡道:“陛下怎麽看呢?”
朱棣冷冷道:“朕在問你,你卻為何反問起朕了?”
郝風樓道:“陛下,無論是太子還是漢王,都是陛下的親骨肉,所以微臣以為,微臣怎麽看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陛下,不但微臣的看法不重要,這天下除了陛下,無論那人是皇親國戚,又或者是王侯將相,其實都不重要,這個答案只在陛下心裡,陛下何必多此一問。”
“好一個其他人怎麽說都不重要。”朱棣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雖然有和稀泥之嫌,卻是道出了問題的本質,朱棣撫掌道:“你這個家夥,倒是說出了實情。實話說了吧,解縉等人,對朕說太子好。可是丘福他們又說漢王如何如何。這些話,朕都聽的起繭子了,朕這兩個兒子有幾分斤兩,朕難道不清楚,反倒是他們各自吹噓太子和漢王的好處,攪得朕心煩。朕該把你的話來告訴他們,他們說再多,那也朕在做主,朕說太子好,太子才是好的,朕說漢王文武皆能,漢王才是文武皆能。”
郝風樓大大松了口氣,鬼使神差的問道:“陛下,想必是有人要請立太子了吧?”
郝風樓這個猜測是正確的,朱棣不可能空穴來風,沒來由問自己這個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年關之前,已經有人急了,太子大家都叫他太子,而且也住在東宮,可是偏偏,朱棣沒有明文下旨,立朱高熾為太子。這有點上了車沒補票的意思,明明已經同ju了,偏偏他娘的沒辦手續。
正因為沒有手續,所以才讓小三,也就是我們的漢王朱高煦覺得有機可趁,虎視眈眈。太子近來受了朱棣的訓斥,自家的弟弟又在拆台,這時候想必是急眼了,專等父皇趕緊把正事辦了,可是這種事,他不能提出來,於是乎,有人揣摩了太子的心意,少不得上書說幾句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不可一日無儲君,嫡長子朱高熾殿下聰慧仁孝,宜早正儲君之位。
而另一邊,漢王見狀,少不得要指使人說幾句壞話,於是圍繞著儲君的問題,各路人馬紛紛活動起來,朱棣心裡多半也開始琢磨此事的利弊,今日見了郝風樓,這才詢問。
朱棣喝了口茶,點頭道:“不錯,確實是有人要請立太子,朕的倆個兒子啊,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一點倒是像朕,太祖在的時候,朕也不是沒有這個念想,其實誰都想做太子,做了太子就可做天子嘛。只是朕還要再思量思量。”
他說到思量的時候,神色顯得有幾分落落寡歡。
郝風樓卻頗能體察朱棣的心情,他暗中猜測,朱棣應當還是認可朱高熾的,之所以不提前確認,可能是對朱高煦依舊還帶著幾分希翼,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情,太子只有一個,兒子卻有三個, 有資格的也不少,有兩個。
朱棣精神一振:“不說這些,年後朕要會獵,你也來吧,屆時藩王們也都會到場,若是撞到了寧王,卻要小心一些,近來他沒什麽舉動,不過朕曉得這皇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越是安靜,越是要小心提防,他當然不敢對朕如何,可是你嘛……”
郝風樓道:“既然如此危險,我就不去了。”
朱棣冷笑:“越是有危險,才越是要去,去,為什麽不去?天塌下來,無非就是一死而已,這世上是人都怕死,可是朕卻深知這裡頭的道理,你越是怕它,它越是纏著你,讓你心驚肉跳,日夜不安;所以不能怕,牛頭馬面若是來尋朕,怕的也不該是朕,而是這兩頭畜生!”
郝風樓笑了:“好,到時會獵,算上微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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