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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風流》第443章:片甲不能留
而事實上,情況比內閣所預料的其實更加複雜。

 在左春坊附近,這兒的街道幾乎不能動彈,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

 裡頭的讀書人群情激奮,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有暴民夾雜在其中,局勢隨時可能出動。

 廠衛這邊都調來了大隊的人馬,附近的所有街巷到處都是飛馬而過的校尉和番子,魚服和和褐衫的人挎著刀,緊張地來回走動。

 所有的鋪面自是都被喝令關門大吉,閑雜人等也都被驅散。

 除了廠衛,明火執仗的京營也調撥了數千兵馬固守在外圍,一旦有變,隨時準備彈壓。

 內閣那邊,已經派來了人手,不過卻被堵塞在外,根本進不去,想要辟謠也是不可能。

 各大衙門那邊自然也收到了風聲,說起來也是可笑,幾乎所有的衙門,居然都沒有動靜。

 比如這應天府府尹楊逍,出了這麽大的事,應天府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這位楊大人聽到了動靜之後,先是愕然。

 讀書人鬧事,本來就是棘手,而且事情鬧得這麽大,身為應天府,不可能不立即有所反應。

 況且這些讀書人,居然誹謗翰林閣臣,是可忍孰不可忍,按理,應天府至不濟也該想辦法去懲治在造謠滋事之人,同時進行辟謠。

 可是楊大人聽到了消息,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臉色木然,卻是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道:“廠衛那邊去了麽?”

 “回大人的話,已經去了。”

 楊逍籲口氣,只是淡淡地說一句:“哦,近來廠衛之間似乎很不對付,他們倒是都勤快。”

 這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琢磨這個。

 現在讀書人罵的可是閣臣,如此膽大妄為,而且這位楊大人可是剛剛從廷議那兒回來的。廷議那裡發生了什麽事,金大人說了些什麽,他可是一清二楚,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可是楊逍居然一點都不急,又是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咂咂嘴,又道:“鬧出這麽大的事。應天府也是責無旁貸啊,三班的差役都放了出去嗎?”

 “大人,劉通判已經親自帶人去了,此事終究非同小可,所以不敢大意。”

 “嗯。”楊逍頜首點頭,道:“很好。穩住局面就可以,不要讓讀書人太不像話。”然後揮揮手,趕客的意思很明顯。

 那通報的司吏自是小心翼翼的退出去。楊逍卻是不為所動,依舊吃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其實對金幼孜。楊逍是素來尊敬的,本來嘛。金大人被人如此汙蔑,讀書人又這般義憤填膺,他理應出面盡盡人事。

 只是可惜,他沒有選擇這樣做。理由呢,說來也可笑,一方面,這件事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為之,而對付金幼孜的人必定也絕不是小角色,最大的可能就是內閣中的人物,這內閣之中神仙打架,自己湊什麽趣?說難聽一些,今日廷議,閣臣之間鬥得很激烈,且是勢均力敵,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低調做人為好,得罪了誰都不是好事。

 這其二,讀書人現在怒不可遏,自己若是湊上去,不免被人疑為金幼孜的黨羽,眼下這時候,誰知道在讀書人之間會不會有人布置了棋子,到時候,這些大人物的棋子若是將火燒到自己身上,自己不是送死麽?

 最重要的是這井田製。

 其實本心上,楊逍也是希望實施井田的,無論是葉公好龍也好,是吃飽了撐著也罷,反正在交趾實施井田於他無損,倒也沒什麽所謂。

 可是現在,楊逍清醒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井田固然可以在交趾施行,可是假若有一天,井田推廣到了兩京十三省呢?若是如此,他楊家怎麽辦?其實楊逍從前家境並沒有什麽富余,不過如今做了官,倒是置辦了不少家業,族中子弟承蒙他的恩蔭,如今都在讀書,家裡也廣置了不少田地,雖沒有良田萬頃,卻也是不少,自己嘔心瀝血置辦來的東西怎肯最後歸公?

 所以,這個井田還是不要輕啟的好,而對於金大人,固然是知道他是冤枉的,楊逍心裡也滿是同情,可這又如何?如果……如果今日,堂堂一個閣臣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井田製就鬧得焦頭爛額,那麽……往後,這井田製就絕不會再有人提起,後世之人一定會引以為戒,誰敢輕易造次。

 金幼孜是一個榜樣,他的下場,某種意義來說就是告誡那些腦子糊塗的家夥,誰敢拿這個做文章就是死路一條。

 既然這金幼孜已經是一個榜樣,那麽就不必有什麽同情心了,這個世上總該有人犧牲,即便這一次犧牲的是個閣臣,可是終究,這個閣臣和自己沒有太大的牽扯,自己的前程也沒有托付在此人身上。

 和楊逍同樣想法的人很多,京師六部,居然沒一個人站出來為金幼孜說一句話,這金幼孜仿佛一下子成了所有人推出來的殉葬者,這些人談到金大人時,不免會說幾句,金大人平時還是沒有架子的,人也清正,可是偏偏就是無人站出來為金大人糾正這次的誤會。

 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誰都不願意惹火燒身,誰都在撥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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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風樓從宮中出來,就遇到了這麽個大場面。

 剛剛到了北鎮府司,便被人叫了去,帶著一隊人馬在東安門附近的一些街道駐守。

 雖然這地方距離宮中已經很近,而且是屬於鬧事的外圍區域,不過這裡的情勢依舊很緊張。

 京師已經風聲鶴唳,各路的兵馬手持腰牌,來回穿梭,甚至有些地方,各部之間不免造成衝突,比如方才就有消息說是京營的一隊人馬被錦衣衛截住,以沒有調令的名義,不許人家過去。

 若是在幾十年之後,那些個京營,誰敢在錦衣衛面前造次,早就灰溜溜的滾蛋了。

 偏偏眼下卻是不同,眼下的京營卻還是很囂張跋扈的,畢竟京營的許多將佐可都是靖難出身,人脈廣得很,下頭的官兵亦都是從沙場上爬出來,個個性子火爆。

 結果一隊錦衣衛居然被人揍了。以至於指揮使紀綱,連忙去滅火。

 郝風樓心裡有點毛毛的,其實在別人看來,郝大人文武雙全,打了不少勝仗,必定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不過眼下,他的火銃隊並不在這裡,身邊都是一群歪瓜裂棗的錦衣衛親軍,郝風樓可沒指望這些家夥能和那些丘八們動真格的,所以郝風樓不禁心有余悸,問明了挨揍的是哪個千戶所的,結果對方回答是僉事劉濞。

 郝風樓一聽,樂了,姓劉的,你也有今天,想當年老子是千戶的時候,你他娘的人五人六,不可一世,活該被打。

 總體來說,鬧了這麽大的事,郝風樓的心情是輕松的,以他無事都要升起三尺浪的風格,這一次有人推波助瀾,分明是劍指內閣中的人物,閣臣之間殺得眼睛都紅了,郝風樓的心情反而覺得無比的快活。

 他叫人拿了梯子攀上了屋頂,便看到遠處烏壓壓的人潮,真是歎為觀止,心裡便不免覺得可惜。

 不彈壓啊,無論是廠衛還是京營,甚或是一群應天府的差役,居然都不彈壓,沒一個動粗的,讀書人和那些‘亂民’鼓噪一陣,只是附近的官兵將他們驅回去,總是不見一點血光。

 顯然,無論是廠衛還是京營,大家都不是傻子,誰都沒有真正動手的魄力。

 郝風樓幾乎可以想象,這些不要臉的所謂‘大人物’們,多半都在等,等著旨意下來。

 天子怎麽想,他們才敢怎麽做,說白了,平時再牛氣哄哄,終究還是棋子,在大明朝,棋手永遠都只有一個。

 抱著看熱鬧的心情, 看到這引而不發的局面,實在教郝風樓有些難受,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人喧嘩,鬧了又鬧了,讀書人炸鍋了,原以為當真會炸鍋,最後卻又偃旗息鼓,這種熱鬧實在沒法兒看,就像後世兩個牛氣哄哄的人物發生摩擦,雙方在街面上各執一詞,這個要拉兩車兄弟,那個口稱有種別走,要打斷你的狗腿,罵那麽幾個時辰,結果他娘的罵的口乾舌燥,偏偏就是不動手。

 郝風樓的悲劇就在於,作為一個看客,每當他滋生期望的時候,現實總是無情地打擊得他體無完膚。

 “他娘的,沒法兒看了,架梯子來,讓本官下去!”郝風樓顯得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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