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身軀微震,此時的他,已感覺到這位定國公不簡單了。
更讓他明白的是,在這定國公背後的那個女人,顯然也極為可怕。
那個端莊怡和,母儀天下的太后娘娘,竟是藏了這麽深的心機。
想必這一切是早有布置。
可是細細思量,張輔竟是發現,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沒有了選擇,江西大營已經陷入困境,金陵的新軍按兵不動,就好像被釘子釘死在了京畿,諒山軍遲早要勢如破竹,一舉攻破金陵,到了那時,就真正是江山換了顏色了。
只是自嶺南以北,上至公卿,下到尋常的百姓,絕大多數未必就認同郝家父子的,他們對陳學也不太感冒,至於諒山軍,想必也不會有什麽期待,更遑論是似徐景明、張輔這樣的開國和靖難功勳之後了。
他們的利益是和大明王朝捆綁一起的,他們能有今日,也正因為是大明王朝的存在,假若有一天,諒山軍進了京師,朝廷各路大軍都被悉數攻破,他們所有的本錢也就徹底的葬送了,沒有了本錢,郝家父子就可君臨天下,就要改朝換代,緊接著,諒山軍中的人物便立即成為新貴,對張輔這些人取而代之,到了那時,即便郝家父子肯留大家一條性命,可那又如何,祖上們為了這個1,ww∞w.家業拋頭顱灑熱血,好不容易掙下的長期飯票,這個鐵飯碗還值錢麽?
因此,最有利的做法就是保住這張飯票,而要保住就必須留有實力。必須得有威脅也好,震懾也罷的力量。可以有與郝家父子媾和的資本,所以無論如何。這場仗不能再繼續下去,諒山軍越來越強,朝廷的軍馬越來越弱,一旦改朝換代,那麽所有的本錢也就沒了。
可是一旦太后集團,又或者是徐家,亦或是稱之為士紳集團、勳貴集團們還有實力,保留了這個資本,在天下大義。在一定的實力面前,郝家就必須妥協,他們是打著反朱高燧起兵的,一旦徐太后站出來,成為了台面上的人物,他們還有什麽理由連太后也反?不能反,就只能妥協,太后自然會對他們進行妥善安置,甚至於給予極大的好處。同時,將會有近親的藩王進京,克繼大統,而一切都將恢復原樣。
在這個過程中。張輔這些人依舊還是勳貴,依舊還是大明朝的中堅,世襲罔替。與國共富貴的豪門大族。
郝家能從中牟取相當程度的利益,有了與國朝朱家共治天下的資本。
而從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呢?
是太后。
太后將掌握權柄。因為一旦這個昏君被鏟除,那麽理學、勳貴、新軍、官軍、各地的官吏、鄉紳、江西等地的平民百姓都會將一切寄望於主持大局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將成為名正言順的統治者,即便有藩王入京,成為天子,在短期之內也絕不可能動搖太后娘娘的根基。
其次呢?其次獲利的就是徐家,徐家的富貴來源有二,他們本身就是一等一的豪門,既有開國,又是靖難之功,而此番又可得一個從龍之功,新來的小皇帝沒有徐家的支持,絕不可能執掌天下。至於第二個來源,就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越是水漲船高,對徐家就越是有利,甚至……張輔幾乎可以想象,徐家甚至可能成為第二個郝家,有了足夠與朝廷,足夠與郝家分庭抗禮的實力。
想到這裡,張輔禁不住打了個寒磣。
這個要求,他竟發現自己無法拒絕,無論出於對社稷的憂心,還是出於對張家的前程,和他個人的榮辱,徐景明所提出來的要要求實在有太多的誘惑力。
這個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只會敗光朝廷的最後一丁點本錢,朱高燧做皇帝,還是朱某某坐皇帝,對張家和張輔來說又有什麽分別?只要天下姓朱,張家就有公侯萬代的資本,可是大明朝絕不能覆亡,幾十萬將士實在沒有必要為此而犧牲,況且一個是太后,一個是天子,天子固然是尊榮,可是這個天子連太后這個生母都有了鏟除他的念頭,張輔難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張輔苦笑,他看著徐景明,徐景明卻是如沐春風,嘴角微微勾起,不露聲色的看著張輔,繼續道:“做人終究還是要現實,徐某人來尋你,並不擔心你會揭發,你可知道為什麽麽?其實這滿京師的人,誰又不知這條船已經千瘡百孔,已經翻船在即,眼下大家都想著跳船,都想著死中求活,如今恰好有一條康莊大道,誰若是和大家求活過不去,那可就真正是該千刀萬剮了。張老弟,為兄癡長你幾歲,這世上的東西,我看得比你透一些,你自己也清楚,如今的時局也只有這麽一條路可走。況且太后娘娘與你父親本就有舊,娘娘一直顧念著你的父親救先帝大駕的功勞,將來必定不會虧待了張家,至於郝家那兒和你們張家從前的關系也談不上太壞,郝家父子還是頗為倚重張家的,好啦,該說的都說了,言盡於此,你自己好生思量了,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該怎樣去做,其實如今大勢已成,我來不過是給你提個醒罷了,告辭。”
徐景明竟是沒有再勸,直接起身,大剌剌的要走。
張輔禁不住道:“徐兄,且留步。”
徐景明駐足,回眸看他,笑了:“不知張老弟還有什麽高見?”
張輔深深地看他一眼,才道:“邱都督那兒……”
徐景明淡淡一笑道:“他?他可比你要聰明得多,自然曉得該怎麽做?”
張輔歎口氣道:“還要容我三思,這件事……哎……”
徐景明頜首點頭道:“好。再會!”
這家夥絕不算是一個很合格的說客,如此漫不經心,虎頭蛇尾,就這麽大剌剌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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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府飛快的走出一個人來,緊急地抵達了北鎮府司裡。
“快,我要立即求見指揮使大人,有大事稟告。”
說話這人的,乃是張家的坐探陳昇,近來天子對百官的監督更嚴,因而錦衣衛最近四處出沒,陳昇就是其中一員。
他此時的心情有些緊張和激動,陳昇清楚,自己發跡的時候到了。
門口的校尉驗過了他的腰牌,急忙稟告去了,過不多時,便有人請他到指揮使大人的公房去,陳昇在這裡見到了馬鈺。
“大人,卑下見過大人。”
馬鈺此時趴在公案上,拿著毛筆,正在寫著什麽,卻沒有抬頭,只是淡淡的問:“所為何事?”
陳昇道:“卑下一向在張府當值,今日定國公徐景明拜謁張輔,二人在後院花廳密會,卑下見頗有些蹊蹺,便想盡法子躲入隔壁的耳室打探了一些消息。”
馬鈺抬眸,突然變得饒有興趣起來:“什麽消息?”
陳昇道:“定國公徐景明遊說張輔,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卑下記得有幾句聽得最是真切,他說……這大明朝的船就要翻了,此時再不跳船,則悔之晚矣,定國公大逆不道,甚至還汙蔑陛下為……”
陳昇忙將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馬鈺的臉色變幻不定,卻是認真傾聽,良久,他才慢悠悠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徐景明乃是反賊,是要遊說張輔謀反?”
陳昇忙道:“是。”
馬鈺不由緊張起來,忙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陳昇道:“卑下覺得事關重大,不敢托付其他人,立即就來稟告了。”
開玩笑,這麽大的消息,陳昇豈敢跟其他人說,誰知道別人會不會搶了他的功勞。
馬鈺不由笑了:“你做得很好,也幸虧此事被你偵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馬鈺說著話的時候已站起來,慢慢地走向陳昇,滿是期許。
陳昇連忙笑道:“這是卑下職責所在, 卑下不敢居功。”
“功勞就是功勞,你這一個消息可勝十萬雄兵,待會兒,本官就要入宮稟告,到時候少不得是要將你的名字報上去的,你等著吧,榮華富貴就在今日了。”
陳昇心中大喜,連忙磕頭,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大人若是肯提攜一二,卑下感激不盡。”
“不過……”馬鈺突然話鋒一轉,慢悠悠地道:“規矩你該懂,有些事……”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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