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相國寺,那陳天平的原話傳到了郝風樓的耳裡。
郝風樓不由冷笑,抿抿嘴,卻是道:“再叫人去傳話,就說,有要事要求見,此事關系甚大,牽涉甚廣,無論如何也要請殿下見上一面。”
郝風樓交代完了,卻是感覺不到一絲憤怒,該怒的也怒了,此時的他,心情平靜如水。
王宮那邊,自然又有人前去向陳天平回報。
陳天平皺了皺眉,突然覺得這個郝風樓有點難纏,頗像個蒼蠅,讓陳天平覺得有些難忍的同時又不能徹底斷絕了和此人的聯系。
不過陳天平打算好好地敲打這位沒眼色的指揮使僉事了,在陳天平看來,這個指揮僉事顯然顯得有些可笑,他難道不知今時不同往日,難道連眼下的時局都看不清嗎?
陳天平吩咐道:“去,告訴他,本王不見,本王已經說了,本王日理萬機,不見閑人。”
閑人二字意有所指,這就是陳天平的態度。
放下這番話之後,陳天平並不以為意,得罪一個郝風樓,對他來說已不算什麽了,這塊土地上,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吩咐過後,他並不放在心上,反而召了幾個安南大臣入宮,面授一些明軍撤走的布置。
這些大臣面對陳天平的時候,個個唯唯諾諾,其實許多人都原以為大明扶植的這個陳氏王者不過是個傀儡,即便是大明沒有控制他的意圖。那麽最後這個人也會被李瑞這樣的人控制。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李瑞會死得這樣的慘,只是幾日功夫,這位殿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誅殺了李瑞全家。清算了李瑞的黨羽。
面對一個這樣的人,所有人都顯得戰戰兢兢,陳天平已經教會了他們該如何侍奉君王,也讓他們明白眼前這個青年王者絕對不好招惹。
所以在君臣奏對的過程之中,幾乎都是陳天平一人侃侃而談,各州縣如何布置,是否犒勞。誰來相送,還有明軍撤走的同時,還需要有人陪同。帶著貢物趕赴大明。使者的人選早已在陳天平的腹稿之中,陳天平選定之後,端起了茶水輕飲起來。
幾個大臣只是一一的應著,居然不敢插口。陳天平喝完了一盞茶。繼續說了一些話,口吻之中很是篤定。
說了幾句話,外頭又有內官來了,這內官小心翼翼地進來,一副苦臉:“殿下,那郝風樓又叫了人來,非要見殿下不可。”
啪……
端在陳天平手裡的茶盞落下。
陳天平不理會這些,霍然而起。冷冷地道:“豈有此理,本王一忍再忍。孰料他如此不識趣。”頓了頓,繼續道:“不必理會,他一個指揮使僉事是什麽東西,本王為何要見他?”
殿中的大臣,一個個呐呐不敢言。
陳天平最後覺得也沒什麽意思,屏退所有人等,將這郝風樓的事拋之腦後,用過了晚膳之後,今日實在有些乏了,自然就寢。
夜色下的安南王宮顯得靜謐非常,因為新王登基,這新王的脾氣又是乖張,所以內官們更加謹慎,不敢有絲毫造次。
此時殿下已經入寢,一盞盞的宮燈熄了,宮中只有星點的燈火,幾個巡夜的內官提著燈籠在這偌大的宮城裡走動。
驟然……
轟的一聲傳出。
這巨大的聲響,宛如雷鳴!
陳天平頓時驚醒,這幾夜是他難得睡的安穩覺,猛地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響,驚得他一身冷汗。
“誰,是誰,發生了什麽事?”
內官飛快地進來,道:“奴婢不知。”
陳天平瞳孔收縮,隻穿著內衣,伴寢的宮人亦是驚醒,發出驚叫,陳天平怒了,一個耳光摔在這宮人身上,大喝道:“住口,你住口!”
“來!”陳天平去取了手裡的劍,這才有了一絲安全感,道:“去叫黎洪,告訴他,立即加強宮中衛戍,讓他派人再去查一查,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
內官們腳步匆匆的去了。
宮人著上身,su胸來不及遮擋,蜷在榻上捂著殷紅手印的臉頰屏住呼吸。
站在塌下的陳天平眯著眼,冷笑著一字一句地道:“郝風樓,是郝風樓,怎麽,你瘋了嗎?”。
升龍城霎時緊張起來,對那聲響,許多人都不陌生,這是銃聲。
安南的輪值禁軍結隊出現,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宮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另一邊,明軍大營亦是有些失措。
在相國寺前院裡,郝風樓的火銃銃管燙紅,冒著硝煙。
他站在這裡,負手等候。緊接著,一個個人影開始出現。
侍衛大叫:“什麽人?”
黑暗中結隊的人影有人走出來:“火銃隊奉命集結!”
火銃隊三個字,對明軍來說並不陌生,事實上,這支在安南的精兵,對明軍官兵來說,絕對是如雷貫耳。
守衛這裡的侍衛,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時,呼啦啦的人馬已是衝了進去。
所有人召集起來,在一聲火銃之後。
郝風樓臉色冷漠,在隊前踱步,隨即道:“到了多少人?”
“大人,實到兩百七十一人。”
“是啊,兩百七十一人。”郝風樓笑得更冷:“來的時候,我們是三百二十四人,現在只剩下了兩百七十一人,死了這麽多人,剿滅安南的叛軍,所為的是什麽?”
“今日,我懇請安南王召見,安南王先是不準。”
“此後,我再懇請,他依舊不準。”
“如此三番,安南王命人傳話,一個指揮使僉事算什麽東西,不錯,本官不過是個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又算什麽東西,在大明,郝某人什麽都不是。”
“可是……”郝風樓的手指著自己的腳下:“可是我們現在站著的是安南的土地,這塊土地上有五十三個兄弟將血灑在這裡,他們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得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黑暗中,郝風樓幾乎看不到火銃手們的面容,他也不想去看,最後哂然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好嘛,原來咱們的血汗換來的就是不是東西,那麽今日就讓姓陳的見識一下我們是不是東西!”
“所有人跟我走,火銃全部裝填好,來,先把這相國寺一把火燒了。”
郝風樓徹底的怒了,他決計不是一個做事不計後果的人,可是在今夜,他決定不計後果地做一件令自己痛快的事。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不顯疲憊,直接穿過人牆,走出相國寺外。
有人放火,大火劈啪的燃燒,旋即越燒越旺。
夜空之下,火光衝天,相國寺裡住著的可不只一個郝風樓,張輔其實早被火銃聲驚醒,聽到外頭吵吵嚷嚷,一時驚疑,隨即火光起來,便有人帶著他狼狽地衝出寺外。
而在這寺院之外,郝風樓已經帶著人走了。
只有幾十個目瞪口呆的侍衛,他們見了張輔狼狽地出來,這才有了主心骨,連忙迎上去道:“將軍……”
“這……怎麽回事?”
“郝大人帶著人去了安南王宮,還把相國寺燒了……”
“什麽……”
火光之下,張輔的臉映得通紅,那帶著遲疑、猶豫、震驚,又有一絲憤怒的眸子中倒影著熊熊火焰。
“要出事……”
張輔突然發現自己雖然年輕,雖然總是被人腹誹為年少輕狂,可是比起某個人來,實在他娘的太老成了。
張輔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道:“不好,這下是真出事了,各營那邊如何了?”
他想到了各營的明軍,明軍在升龍城內外駐扎,足有數萬人,這深更半夜的,突然聽到了銃聲,隨即又他娘的相國寺起了火,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沒人知道?可是深夜之中,誰知道事實的真相,他們估計會認為是相國寺遭到了襲擊,有賊人放火。
那麽這個時候……
張輔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大叫:“郝風樓誤我!來,速去各營,約束將士……”
身為主帥,他可不敢和郝風樓一起胡鬧,看郝風樓這麽大的陣仗,顯然是要鬧出大事的,張輔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局面穩定下來。
只是可惜,已經遲了。
明軍各營驚疑不定,當相國寺起火的那一刻,驚醒的明軍官兵便開始詐唬起來。
“出了什麽事?”
“張將軍遇襲了,只怕郝僉事也已命喪火海。”
“是誰動的手?”
“莫不是安南人!”
“不是安南人是誰?這群安南狗子, 這些時日是怎麽待我們的?咱們為他們衝鋒陷陣,卻被他們反咬一口,豬狗不如!”
“左營那邊鬧開了,傾巢而出,說是要報仇!”
“他娘的,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啦!”
“殺出去,殺!”
經此一喧嘩,義憤填膺的將士瘋了,一個個眼睛紅了起來。情緒是最容易傳染的,有人叫囂,便有無數人響應……這一夜注定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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