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的臉色很難看,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表面上是天衣無縫,終究還是露出了馬腳。
他凝視著郝風樓,對這個家夥有些佩服。
無數零散的事,若是獨立去看,誰都不能發現其中的蹊蹺,可是偏偏這個家夥居然能將它們串起來,形成了一個縝密的主線。而且此人假設得也極為大膽,通過大膽的假設,縝密的思考,最後再用一個引蛇出洞的小技巧,便使自己原形畢露。
他歎口氣道:“你是如何知道佔城已經亡國,而我非佔城國使,乃是安南王的親信?”
郝風樓朝他神秘一笑,道:“因為你太刻意了。”
“哦?”阮玉一頭霧水。
郝風樓笑道:“你太過刻意強調你是一個佔城人,所以上次我去拜訪你的時候,你雖然神色如常,可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講述你們佔城的風土人情,對安南人的入侵只是提了隻言片語。你若是真正的佔城人,到了異國他鄉,談論自己的家鄉,這本是理所當然,可是你說得太細,連你們家鄉的地形,你們的服飾,甚至連佔城的狀況都事無巨細的說出來,這隻說明你的潛意識裡害怕別人懷疑你的身份,你不斷的強調,表面上無懈可擊,實則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阮玉不由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百密一疏,我苦心謀劃,竟是壞在你一個後生小子的手裡……”
阮玉知道已經無從抵賴,承認起來倒也爽快,不過他卻是微笑,道:“只是,老夫雖不是佔城國使。卻也算是安南國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縱是被你們揭穿,這又如何?你們大明自詡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想來不會對來使行凶吧。”他淡淡的道:“所以這一次,老夫還帶來了安南王的國書,這國書就在鴻臚寺裡,若是大明天子要下臣去取,立即便可送到。至於大明是否承認安南王,這是另一回事。國書已經送到,上頭有大明太祖皇帝欽賜的金印,你們是要斷絕關系也好,是要坐下來談一談也罷,都由著你們,老夫悉聽尊便。”
阮玉確實有點囂張。不過他的囂張是很有依仗的,安南素有小中華之稱,他們用的是漢字,讀的也是漢書,選拔官員,用的也是科舉,考的是四書五經。甚至於文廟中供奉的也是孔聖人,漢人對安南的影響方方面面,從禮儀到體制,從文化到思維,幾乎沒有任何的差別。除了安南人的語言上像是某種方言之外,一個安南人到了大明,很難以區分。
也正因為如此,阮玉或者陳王子這些人比漢人更加漢人,他們寫得出一手錦繡文章,說的是安南貴族圈裡最純正的漢話。便是言辭,也帶有純正的漢話色彩,引經據典信手捏來,同時,他們也十分清楚大明的思維模式。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雖然我來了這裡。做的是違背大明利益的事,可是無論如何,我帶來的是國書,既然戳穿了身份,就把安南的國書拿出來,那麽我便是安南的國使,你縱然再如何義憤填膺,再如何斥責我卑鄙陰險,至多也就是將我禮送出境罷了。
阮玉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做了兩手準備,拿著佔城的國書,是要完成他的秘密任務,一旦任務進行不下去,那就拿出安南的國書來和你們大明談一談,談好談壞是一回事,只要談了就好說話。
郝風樓抿嘴一笑,他退到了一邊,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至於如何善後,如何處置,這就是朱棣的事。
朱棣目光幽幽的看著阮玉,他表情冷靜,不如場中其他文武大臣那般義憤填膺,良久,他莞爾一笑道:“胡氏可好?”
阮玉行禮,大大方方的道:“安南王殿下一切安好,只是聽聞天朝有責怪之意,心中免不了不安,其實安南王久沐上邦恩澤,早有結好之心,奈何有人詐稱前朝宗室,蒙騙聖君,是以安南王心中憂懼,唯恐上邦天子降罪。至於此次毒殺陳天平之事,安南王必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安南所侵佔的土地也願雙手奉還,安南願效前朝之製,歲歲入貢。”
朱棣歎口氣道:“那胡氏倒還算知曉厲害。”
阮玉道:“下邦豈敢招惹天朝上邦?只是安南的內情,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陳氏無道,種種罪惡,罄竹難書,於是國人將其推翻,安南王不過是順應天命而已,還望大明能夠體諒到安南的內情,至於這個陳天平,花言巧語,安南王已經查明,此人根本不是大明宗室,只是王子陳元輝的家奴阮康,聖君若是輕信此人,引來兩國交兵,血流千裡,實在是得不償失,下邦深知聖君仁德,所以委派下臣送出國書,願與大明永世交好,永為大明藩屏。”
這阮玉回答得很是得體,他臉皮倒是厚得很,剛剛被人揭露,立即換了一副安南國使的嘴臉,居然大言不慚的商談起與大明的交好事宜了。
朱棣笑了,道:“交好?如何交好?是胡氏入京請罪嗎?還是安南迎立陳氏?你口稱永世交好,那麽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朕就不妨表表態罷,胡氏乃是逆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陳氏乃我大明欽定的安南王,胡氏篡權,就是欺我大明,聖君二字,朕不敢當,胡氏誅殺宗室,又派人來朕的腳底下行凶,到了這個時候還想交好?你以為朕會吃你這一套?朕不會取你的性命,會將你禮送出境,不過等你回到安南,去告訴胡氏,朕的大軍即日便要踏平安南,誅他胡氏闔族,你的項上人頭且先寄著,等到胡氏伏誅之時,朕再取你的狗頭不遲。即日起!朕告訴你,朕與胡氏不共戴天!”
朱棣站了起來,目露幽光,道:“送客!”
阮玉的臉色蒼白,雖然早知大明有種種恫嚇安南的動作,不過他一直認為大明不過是恐嚇而已,借此使安南屈服,可是看這樣子,這位大明皇帝似乎是鐵了心要對安南用兵了。
他鐵青著臉,道:“既如此,下臣告辭。”
談不下去,那就不必談了。
朱棣又笑了,道:“國使要走,朕不能相送,實在遺憾,那就讓郝風樓送你一程吧。郝風樓何在?”
郝風樓道:“微臣在。”
朱棣眯著眼:“你立了大功,朕自有恩賜,不過……你得送這位國使回鴻臚寺去,記著,不可傷了國使的性命。”
郝風樓看了朱棣一眼,覺得朱棣的話裡別有深意。
朱棣又道:“去吧,國使已經很辛苦了。”
郝風樓會意,臣遵旨。
郝風樓幾乎是押著阮玉出來。
阮玉一臉鐵青,不過卻不肯示弱,狠狠瞪了郝風樓一眼,冷冷地道:“你戳穿了我又如何?你們的朝廷還不是要將我當作國使的禮遇?”
郝風樓不理他,直接讓他上了馬車,帶著幾個東宮的侍衛,護著這馬車朝鴻臚寺去,不過他叫來一個侍衛,低聲吩咐幾句,這侍衛點點頭,飛馬往東城千戶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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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城千戶所裡,一個穿著親軍魚服的人出現,此人手拿著千戶大人的腰牌,直接尋上司吏周芳:“我奉你家千戶大人之命,立即集結人手,前往鴻臚寺!”
周芳驗過腰牌,不敢怠慢,立即開始聯絡各百戶,錦衣衛的組織嚴密,一旦動員,絕不會拖遝,隻小半時辰,各百戶所出發,紛紛向鴻臚寺聚集。
“出了什麽事?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為何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所有人的心底都是疑惑,按理說就算拿人,一般也就是弄一份駕貼去,派幾個人直接索拿就足夠,誰敢反抗?可是如此興師動眾,卻是有悖常理。
“哪有這麽多廢話,大人有命,咱們順著去做就是。”
倒是有一些清醒的人,打斷這些家夥的疑問。
鴻臚寺外頭,已經聚集了兩百余人。
黑壓壓的堵在了大門之外,焦躁的等待。
反觀郝風樓這邊,則是閑庭散步,慢悠悠的走著,等到了鴻臚寺,那阮玉下了馬車,一看到這黑壓壓的錦衣衛,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冷冷的看向郝風樓,道:“這是怎麽回事?本國使不需他們來保護。”
郝風樓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來保護國使,而是要捉拿細作。”
他不再理會阮玉,上前一步,尋來周芳道:“鴻臚寺那邊可得到了佔城使節的隨員名冊嗎?”
所有入住的使團,都需要在鴻臚寺登記造冊,這都是鴻臚寺的規矩。
周芳點點頭道:“從隨扈到車夫人等,總計七十三人。”
郝風樓眯著眼,背著手道:“可以動手拿人了,一個都不要遺漏,先拿起來,反抗的就地斬殺,拿住之後,也統統……”郝風樓伸出手掌,切了切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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