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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風流》第207章:喪心病狂
朱棣突然傳召文武官員入宮,確實打亂了許多人的陣腳。

 谷王朱橞聽到消息,臉色驟變,整整一日,他都呆在李景隆的府上。只因為李景隆向來交遊廣闊,而且喜歡聚眾狎狗逗鷹,不會引人懷疑。

 七八個密謀之人,一個個面面相覷,臉色都是變了。

 朱橞眯起眼,道:“這個時候,朱棣理應緊閉宮門,加派衛戍,暫時斷掉與外界的聯系,捉拿縱火凶徒才是,為何反其道而行,這裡頭可有陰謀嗎?”

 眾人啞然,都透著不安。

 那李景隆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這會不會是陛下虛張聲勢,我們是去還是不去?”

 朱橞沉默了,他背著手,突然感覺李景隆這些人簡直就是一群廢物,和這群廢物廝混一起,實在沒什麽意思。只是現在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他打退堂鼓,沉吟良久,才道:“寧王那邊呢?”

 “有消息說,寧王父子已經動身了。”

 朱橞歎口氣道:“朱棣既然已經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員,想來我等還沒有事發,或許真是他虛張聲勢才是,諸位不要怕,不要露怯,該去就去,沒什麽大不了的,況且,咱們是子夜動手,現在即便入宮,宮門落鑰之前出來就無妨,到時候仍舊按原定計劃行事便是。只是大家需各自回家,不要聚在一起入宮,更不要招致別人的疑心,這時候,錦衣衛的緹騎必定四出,四處打探,大家小心一些。”

 計議之後,朱橞當機立斷,匆匆的走了。

 藩王在京師沒有府邸,不過谷王朱橞卻是例外,因為建文時,他主動回京。深得建文信重,所以下旨在南京為谷王建了王府,所有規格都遠超一般親王。

 回到谷王府之後,朱橞命人換了蟒服,帶著數十個侍衛,乘坐軟轎,徑直入宮。

 宮中一下子和那郝府一般的熱鬧起來,只是和郝府的氣氛全然不同,旨意一出,文武百官不敢怠慢。立即奔赴皇城。乘轎的高級官員。還有機會在轎中整理冠帶;徒步的低級官員從六部衙門到皇城。路程逾一裡有半,抵達時喘息未定,也就顧不得再在外表上細加整飾了。

 拱衛宮城的禁衛明顯增加了許多,裡三層、外三層。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他們的目光宛如錐子一般注視著一個個盛裝的官員來臨,紋絲不動,進大明門即為皇城。

 大臣們覺得氣氛詭異,也不敢造次,魚貫而入,只是因為是臨時的朝會,也不似從前形成定例的朝會那般有這麽多規矩,甚至負責監督大臣的禮官也沒有到。所以整個午門外頭顯得有些亂哄哄的。

 緊接著,所有人入宮,抵達了奉天殿。

 而在奉天殿,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卻是出現了。

 當所有人驚魂未定,卻聽到了頓挫有致的讀書聲。讀書的乃是楊士奇。楊士奇手捧經卷,念的乃是《季禮讓國》:“爾弑吾君,吾受爾國,是吾與爾與爾為篡也。爾殺吾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已也……”

 這出自左傳的一個小故事,讓所有人不由駭然莫名。

 只是朱棣眯著眼,坐在禦椅上,不發一言,似笑非笑。

 所有的大臣低垂著頭,朱權、朱橞二人此時的臉色都已鐵青了。

 這季禮讓國的典故,一般人或許只是認為是個小故事,可是放在這兒,意味就很深長了。季禮乃是吳國的王子,有兄弟四人,季禮的三個哥哥統統死了,按理來說,本該季禮繼承王位,結果他三哥的兒子僚卻繼承王位,大哥的兒子不服闔廬不服,又將僚殺死,本來闔廬故作姿態地要把王位還給季禮,季禮看出這一點,禦使讓闔廬為吳王,用季禮的話來說,你既然已經弑君,我若是和你為伍,那麽就算接受了王位,也是不折不扣的弑君者,他不是個不仁不義之人,所以寧願放棄繼承權,因此此上演了這一幕讓國的把戲。

 這是春秋吳國時的一場宮廷政變,毫無疑問,既殘酷,又是裸。

 可是放在現在,似乎又有含沙射影之嫌,朱棣弑君,殺死了自己的親侄,得到了皇位,這也是一場宮廷政變,本來左傳之中,這樣的故事在朱棣面前,絕對算是忌諱,可是現在,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朱棣居然讓楊士奇來誦讀這個故事。

 所有人的心裡發毛了,因為他們突然發現,當今皇上已經不打算要臉面,什麽是臉面?臉面就是遮羞布!一個需要遮羞之人現在突然撕下了面皮,會如何?

 有人突然想到了方孝孺,渾身汗毛豎起,今日的場景和當時是何其的相像,這個篡位者開始時還帶著偽善的面具,如沐春風,面帶微笑,溫文雅爾,口呼先生,可是一旦觸到了他的逆鱗,頓時便是金剛怒目,什麽所謂惡名,什麽人心,在他眼裡都是狗屁。

 不錯,就是這樣的場景,就是這個相似的場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到底是因為什麽,宮中起火的事又到底牽涉到的是誰?

 楊士奇的聲音還在殿中環繞:“許人臣者必使臣,許人子者必使子也……”

 語音環繞。

 已經有人吃不消了,一個戶部的主事官員渾身顫栗,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朱棣,看到含笑的朱棣,那笑容說不出的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這主事猛地想到了誅方孝孺時的場景,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了下去。

 有人打了頭,其他人紛紛拜倒,無數人齊聲道:“微臣萬死!”

 楊士奇念完了,大剌剌的拜倒,道:“陛下,微臣已經通讀完畢。”

 朱棣笑了,撫案道:“這一篇文章,實在是精彩,兄終弟及,侄子篡奪叔叔的王位,另一個侄子又殺死自己的堂兄,看來這弑君篡位,是古已有之,咱們的老祖宗比咱們更有能耐。”

 鴉雀無聲。

 朱棣狠狠用手指節磕了磕禦案,臉色驟冷:“這樣的故事一向不少,朕還聽說,坊間近來對這樣的故事津津樂道,甚至有些文武大臣,私底下也拿這典故出來,既然大家都喜歡說,那麽朕今日就當著大家的面來說說吧。”

 許多人嚇得臉都變了。

 寧王朱權和谷王朱橞倒是顯得有點兒無動於衷,仿佛這些事,和他們沒乾系。至於李景隆,就沒有這樣的鎮定了,他把頭深深埋下,眼睛不敢直視。

 朱棣又慢悠悠的道:“今日宮中起火,既然起火,就必定有人縱火,但凡是涉及到起火,總是逃不開天災四字,朕現在想問的是,這是天災呢,亦是?”

 朱棣歎口氣,才繼續道:“人心隔著肚皮啊,不過無妨,朕不怕,幾句流言就撼動得了朕?幾個跳梁小醜縱火,能奈朕何?現如今,這些闔廬,真是越來越不長進。言論是殺不了人的,朕的刀才能殺人,幾句無關痛癢的流言也能殺人嗎?朕就在這裡,那就試試看。”

 朱棣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話。

 殿中陷入沉默,所有人都不敢站起來,大家都低垂著頭,當著朱棣的面,連呼吸都不敢明目張膽。

 朱棣挎坐著,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之後,有太監小心翼翼的提著袍子進來,低聲道:“陛下,郝府那邊,酒宴已經開始。”

 朱棣微笑:“是嗎?”揮揮手,那太監退到了一邊。

 只是這一個時辰,對所有人都是煎熬,一些年紀大的官員已有些吃不消了。

 朱棣卻是若無其事,眯著眼,靠在椅上打盹。

 天色已是漸漸暗淡,太監們魚貫而入,點起了燭火。

 又過了半個時辰,鼓聲傳出,這是宮門落鑰的時辰,可是朱棣依然沒有動。

 如此一來,許多人開始心亂如麻了,為何不放人出宮,陛下這是想做什麽?

 一炷香之後,鄭和入殿稟告:“陛下,宮門已經上鑰。尚膳監那兒有個宦官形跡可疑,已經拿住。”

 朱棣頜首點頭。

 鄭和又道:“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已奉旨拿住了金川門守備張先,此時已投入詔獄,嚴刑拷打。”

 朱棣冷漠的道:“一個賤骨頭,不必問了,直接打死喂狗,捉拿他的家人,一個都不要遺漏,三族之內不必有活口, 統統殺光殆盡,朕不要他的口供,也不稀罕他招認什麽,牽連出什麽黨羽。”

 鄭和道:“奴婢遵旨。”匆匆的去了。

 殿中的大臣頓時嘩然,朱橞的臉色已如死灰,張先是他的心腹,是他從宣府帶來的左膀右臂,自己的密謀,張先是知道的,想不到朱棣此時已經動手。更可怕的是,朱棣居然連口供都不問,直接動手殺人,這是做什麽?放過自己?不,斷無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這個皇兄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他隻想殺人,根本就不在乎罪責。

 喪心病狂……朱橞的心裡冒出了這麽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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