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營之中,宋慶正在謀劃著,他謀劃的目標自然是周進周老爺,因為到了現在他才忽然發現,這個周進要比那楊方還要難纏,楊方吃了虧之後立刻就縮頭回去,根本不敢還手,可這周進被自己整到了這個地步,卻依然還在琢磨著要對付他,兩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作為武人的楊指揮使還真比不上這個書香門第的周老爺,性格方面差的太多。
如果舉例說明的話,那麽楊方簡直就是隻小綿羊,周老爺才是真正的餓狼,如果不是實力方面比起自己差一些,加上不熟悉自己的做事風格,因此才連續吃了大虧,這位老爺說不定還真的會成為一位勁敵,也正是因為如此,宋慶才下定決定要徹底解決掉這人,不然的話像這次的土匪刺殺事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出現下一次,天知道那時候還有沒有這種運氣。
這一次宋慶的運氣當真不錯,那些土匪之中有不少都和城東的翻山鷂子等人有聯系,加上之前就被宋慶狠狠揍過,對這位新近崛起的軍頭又敬又怕,不少人都想城東的同行們一樣,成為這位軍頭在外圍的人馬,如果能夠得到一官半職,享受一下朝廷待遇,那就更加好了,因此在被周大刀召集過去之後,幾乎所有的寨主都想到了一個詞:投名狀!
從九裡山離開之後,寨主們途中便將主意定好了,同時派人去狗營找宋慶報信,宋慶聞報也很重視,畢竟這是要刺殺他的大事,當即派了洛小北等人前往各處山寨,隨後跟著那些高手們一起上了九裡山,並且成功將周大刀做掉。
只是沒事歸沒事。宋慶最後一點耐心還是被耗乾淨了,要知道邳州衛那邊他還有個對頭呢,若是楊方緩過勁來繼續鬥。或者去求助南直隸那位貴人,自己的主要精力必然放在那頭。到時候如果這位周老爺在暗中動動手腳,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反正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廝徹底做了便是,往後至少徐州家裡面就安全了。
至於說對付周進的方法,他心中早有定計。那聞香教的牌子和無生老母塑像,在這大明朝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兩樣東西加上那被生擒回來的周平,足夠讓周家徹底覆滅。
當天夜裡的時候。周平行色匆匆回到周家,將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一番,當然這個原原本本是經過改良的版本,和真實版本最大的不同是,在改良版中周大刀還活著。並且已經開始訓練各個山寨中的高手,準備在十日之內下山刺殺宋慶,叫周家這邊等待好消息便是,若是刺殺之後來不及逃走,周家還要負責幫忙尋找藏身之處。這一點一定要保證。
周老爺大喜過望,在他看來這事情基本上已經成了,雖然不知道最終能否殺掉宋慶,但可以肯定這周大刀是十分講情義的,而且對方還要求他幫忙找地方藏身,看來應該不是敷衍,當即拍板道:“周平,等他們來了之後,你去告訴他們,若是真的跑不掉,直接躲到我家裡來就行,咱是書香門第,那宋慶哪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在這裡鬧事!”
周平口中稱是,心頭卻在默哀,宋慶馬上就要在這寨子裡攪風攪雨了,攪動風雨的東西就在你家管事的手裡,您老人家居然還能如此大言不慚,也真是該著周家完蛋,看樣子自己這次下注顯然是正確的。
周平不是周家的家生子奴才,只是投靠之後才改姓了周,平日裡倒是也總以忠心管事自詡,不過如今到了這個份上,自然還是以保住性命為第一要務,更何況宋慶也答應他不少條件,比方說周家覆滅之後給他的好處之類,如今再看這位從前英明神武,如今卻大禍臨頭猶不知死的老爺,原本那點對主家的愧疚,也隨之煙消雲散,轉眼便不見蹤影了。
又安慰了幾句之後,周管事告辭出來,望著月朗星稀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隨即回了自己房間,將宋慶讓他帶回來的那些無生老母相和聞香教的木牌取了出來,到宅子各處一一放置,看看差不多了,便回了房間休息,家中婆娘察覺他情緒不大對頭,有心想打聽幾句,他卻一個字都不肯多說,直接脫了衣服上床睡覺,等待半夜時分的大戲開鑼。
快到三更天時,周平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耳朵也豎了起來,正要仔細分辨下外面的動靜,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悶響,心中總算是踏實了,側過頭去繼續睡覺,到了第二天天光放亮時,忽聽外面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周平趕忙穿好衣服衝了出去,來到院子裡時,這裡已經站滿了人,見他走了過來,幾個小管事忙讓開道路,周平幾步走到近前,果然在人群中發現幾顆頭顱,和他之前在宋慶那裡見過的一樣,全都是當初派去截殺宋慶商隊的那幾個護院。
片刻之後,周老爺也披著衣服趕來,見了幾個用石灰攪拌過,卻依然顯得有些腐爛的人頭,頓時嚇得不輕,腦子還沒徹底轉過彎來,門口便有人大驚失色的喊道:“不好啦,周家殺人啦,好多人頭啊!”
“這是什麽人?”周進明顯覺得不對,可要阻止時,那幾人卻調頭便跑出門去,找幾個小管事打聽之後,才知道是清早過來送水的,雖說跟自家沒仇,可這件事情卻再也遮掩不住了,八成過不了多久衙役就會上門。
周進不怕官司,這人命案子本身跟他沒有關系,人頭都是自家當日派出去的那些護院家丁,凶手當然就是宋慶,只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這人頭半夜被扔到家裡頭來,衙門口總歸要派人過來查問,到時候為了息事寧人,家裡自然還要出錢打點,若換成往日自然無所謂,大不了給些銀子便是,如今周家正是最困難的時候,也不知又要被人吃掉多少血肉。
果然,沒過多久衙門口兒便來了幾個差人,各個面帶喜色,而且絲毫不加掩飾,周進看的眉頭直皺,他知道這些衙役高興是因為有錢可拿,多少年跟官府勾搭,他對這些人的性子再熟悉不過,因此並不覺得如何意外,讓他惱怒的是這些人竟然沒有絲毫掩飾,就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來,這說明了一個非常顯著的問題,他周老爺在徐州的面子已經沒有從前大了。
這還只是客氣的說法,不客氣的說,他的威望比起從前來差的太遠,這些衙役們可是全徐州最會察言觀色看風頭的一群人,一個人或者家族是否有勢力,只看衙役們對待他們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如今這群衙役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嬉皮笑臉,全然沒有一個辦差該有的態度,說白了就是沒有將他周老爺放在眼裡,根本就沒拿他這個市井第一人家當回事。
周老爺很憤怒,可又無可奈何,因為面子是他自己丟掉的,他與宋慶的爭鬥全徐州包括周圍四縣都在關注,因此他是怎麽輸掉的,大家也都很清楚,如今效果已經開始逐漸顯現出來,從前這些衙役老遠見了他都要露出笑臉,甚至在路旁目送他的轎子遠去,如今到了周家宅子裡面辦事,辦的還是人命案子,竟然會如此怠慢,外頭那些百姓們的反應可想而知。
他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此事對於徐州內外的反應,看樣子之後的刺殺行動必須要成功,周家這邊關鍵時刻甚至可以多派些家丁護院出去,一定要將宋慶斬殺, 否則再過上一兩個月,怕是就沒幾個人會將周家當回事了。
只是不爽歸不爽,衙役終究是代表官府的,他還必須要打疊起精神來應付,畢竟這是個幾顆人頭,相當於幾條人命,在徐州這種承平日久的地方,暗地裡有多少事情姑且不說,明面上還是很少出現這種大案子的,他作為周家的家主,必須要時刻回答衙役們的問題,盡管心中不耐,也隻得暫時忍了,只是終歸倒人不倒架,哪怕是回答問題,也都是坐在太師椅上的。
快到中午的時候,衙役們總算是結束了問案,也沒有說要帶什麽人回去,隻說暫時回去稟報,其余事情等知州大人發下話來再說,周進心中明白,這是等著自家送錢進去呢,若是看不見銀子,雖說未必有人真敢攪風攪雨,但給自己添點堵是在所難免的,周家此時風雨飄搖,也實在是經不住這種事情,當即命周平去準備銀子,過後給知州那邊送去,衙役們的也要另備一份,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這些衙役若是真動什麽手腳,怕是比知州大人那邊還要麻煩。
周平倒是也不含糊,拿了銀子之後飛速出門,直奔自己在外面的房子,將銀子往姘頭那裡一放,回去便說知州大人拿了銀子,言道一切好說,叫老爺盡管放心雲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