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離開的時候,儀州城門就已經關閉了,從此再也沒有打開,臨出發的時候雲崢回首望了一眼城關,不由得笑著搖頭,如果他是這個城裡的官員,這時候該做的就是逃跑,指望大宋刑不上大夫,你自己必須先成為大夫才成,如今德順軍所有戰敗的緣由都找到了,富弼,韓琦,這些背了惡名聲的大臣,要是肯放過儀州的官員才是稀罕事。
春雨潤濕了大地,戰馬的蹄子踩在松軟的土地上沒有發出往日特有的轟鳴聲,三十裡路轉瞬及至,看到面前的峽谷,雲崢自己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一線天,這是真正的一線天,兩邊的山崖聳峙,中間白浪滔天,兩邊的山上還有殘存的軍事堡壘存在,一條窄窄的小路從山腳穿過,雲崢發現,盜匪們根本就不用非常麻煩的往下扔石頭,只需要撬松一塊石頭,就會產生多米諾骨牌的效應,然後大片的山石自己就會掉下來。
這時候不能停,一停人的膽氣就沒了,馬金虎高喝一聲:“護盾!”將士們就按照之前做好的準備把巨大的盾牌頂在自己的頭上,周邊的戰馬有支架,盾牌扣起來,就像是搭了一個涼棚。
雲崢走在最前面,旁邊就是梁楫和彭九,猴子和憨牛緊緊地跟在後面,雲崢的頭頂上沒有護盾,他需要清楚的看到山崖上的動靜。
山谷裡安靜的詭異無比,馬隊裡的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低著頭跟在將主的身後默默地趕路,這樣的形態讓雲崢想起後世一個著名的試驗,將一隊螞蟻放在一個盆子的口上,只要第一隻螞蟻想不起來走別的路,這一隊螞蟻就會一直沿著盆子口走下去,而今,自己就是那隻領頭的螞蟻。
雲崢堅信自己是正確的,這是一個首領必須具備的素質,至於到底是不是正確,那就要看對方的反應和老天幫不幫自己了。
說起來有點不負責任。但是領導人就是這麽乾的。太宗老人家領導全國進行改革開放的時候還說自己是摸著石頭過河,所以雲崢認為自己拿戰馬做人質,已經非常的靠譜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雲崢沒有忙著和盜匪們爭奪兩邊山崖的控制權。讓盜匪們很迷茫。什麽都不管的就這麽往山谷裡走?一直仰著頭的雲崢甚至看見幾個盜匪迷惑的探著腦袋往下瞅。
“想要戰馬是嗎?來啊。就在這裡,不殺光我們想要拿走戰馬做你的美夢去吧!”
彭九想不通將主到了這個時候了怎麽還是這麽嘴硬,萬一上面的盜匪發瘋往下扔石頭。自己這些人一定會慘不堪言的。
“放下戰馬,饒你們不死!”一個生硬的聲音傳了過來,好像不是宋人。這讓雲崢的心裡咯噔一下子,如果是這家夥是西夏人,那就糟糕了,西夏人恨自己勝過愛戰馬,只有乾掉自己,西夏人才能消除一點點的恥辱,如果蓋天王是西夏人自己就死定了。
“你又不是蓋天王,你說放老子就放,有本事就把石頭砸下來,看看老子會不會皺皺眉頭。”雲崢大聲的叫囂,一面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只有搶先通過這片最狹窄的道路,才能看到一線生機。
八牛弩只有一架,雖然而且很大,不容易搬運,這東西是攻城的時候才能用得上,雲崢不現在不敢隨意的使用,萬一把敵人惹火了,把石頭扔下來那就太糟糕了。
一顆巨石轟鳴著從前面滾落,在山崖上蹦跳幾下之後就掉進了河裡,濺起的水花足足有幾丈高,感受到地動山搖的戰馬,禁不住昂嘶一聲裹步不前。
大石頭掉河裡了,被震落的小石頭雨點般的落在地上,片刻的功夫就把小路給蓋住了大半。
雲崢看到這一幕才放下心來,確定盜匪不敢扔石頭砸自己,那樣會砸到戰馬的,梁楫按照雲崢的吩咐,從戰馬群裡弄出來一匹很受排擠的騾子,見雲崢他們已經擋住戰馬的眼睛之後,一刀就把騾子的腦袋砍了下來,看著騾子轟然倒地,山崖上傳來一片驚呼。
“你扔一塊石頭,我就殺一匹馬,老子也是在綠林道上混過的,比光棍,耍狠,有種的你就試試,還是那句話,想要戰馬,就過來真刀真槍的和老子廝殺一場,看看老子能不能砍死你們這些賊骨頭。”
雲崢見石頭不往下了掉了,就繼續帶著馬隊向前,聽見了山崖上那些雜亂無章的吵鬧聲,就不相信他們敢把戰馬和自己的部屬全部埋葬在這裡。
只要他們想要戰馬,就不敢往下扔滾木礌石,那樣的話,守著山崖沒有多大用處,威嚇其實是沒有辦法的時候采用的手段,所以說一旦到了威嚇的地步,基本上就到黔驢技窮的地步了,有本錢的人從不威嚇,他們直接就下手了。
人的本質就是這樣,誰都想把自己充滿氣弄得貌似強大無比,很多時候都會被人家一眼識破,雲崢背著手瞅著山頂,山頂的盜匪帶著各種窮凶極惡的樣子往下看著雲崢,梁楫,猴子他們在搬擋在路上的石頭,不大工夫就清理乾淨了,與是雲崢帶著馬隊繼續前行,不想付出代價就拿走戰馬,那純屬做夢啊。
山崖上嗶哩哩的響起了哨子聲,雲崢聽到盜匪們在山崖上狂奔的聲音,與此同時,身後的崖壁上也有了巨響,無數的山石落在他們走過的道路上,將山道塞了個嚴嚴實實,聽了後隊馬金虎的回報,雲崢猛吸了一口氣對身邊的部下道:“惡戰這就要開始了,我們想不點戰馬的尾巴都不成了。一個個機靈著點,老命是自己的,活著回去才是英雄。”
馬金虎被雲崢的戰前動員說懵了,這時候難道不該告訴將士們應該奮勇殺敵嗎?怎麽說起保命來了,要是到了戰場上,軍卒一哄而散那就完蛋了,正要說話,卻聽見雲崢又說:“要是我們乾掉這些盜匪,我把話撂在這,一人一百斤銅錢,有本事的就去拿,最好我們既能拿到錢,又不死人,這樣的情形是最好的。要是萬一戰死了,十五貫撫恤沒什麽好說的,這些天你們和甲子營的人也混熟了,知道我說話從來都算數,現在,就按照我們計劃的那樣,把戰馬弄到前面來……”
裡外話都被雲崢說了,馬金虎不知道自己說什麽,不過一想起論斤拿錢的話,也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說的,西軍向來窮困,明明比甲子營的人精銳的多,活的卻一點比不上人家,聽說甲子營的軍士差不多在蜀中都有自己的土地,還有一家磚窯可以摟錢,將主家的生意也專門照顧甲子營,能招收的夥計差不多都是營裡出去的。
轉過山彎之後,前面就寬闊多了,至少不像剛才想轉個身都困難,抬頭看著猴子一樣從山崖上不斷爬下來的盜匪,雲崢幾乎愣住了,都說崆峒山的盜匪至少有一千人,可是,這個數字差的也有點太大了吧?不說沒出動的,光是擠在山路上的盜匪就絕對不下三千,為首的幾個大漢拖著長刀正在向自己的馬隊衝過來。
這就是實力的體現了,不像剛才只能在山上大呼小叫,馬金虎一聲令下,剛剛架起來的八牛弩立刻jī發,嗡的一聲響,兒臂粗的箭矢帶著寒光就飛了出去,不到百米的距離,正是八牛弩威力最大的時候,中間最粗壯的盜匪甚至來不及叫喊,箭矢就透胸而過,胸口在一瞬間出現了一個明晃晃的大洞,箭矢的去勢不減嗡鳴著又穿透了兩個盜匪這才扎在第四個人的大腿上停了下來。
八牛弩的威勢讓盜匪衝鋒的勢頭緩了一下,強弩卻再次發威,所有人選擇的不是平射,而是將強弩朝天上擊發,百支箭矢呼嘯著上了天,力量耗盡之後又雨點般的落了下來,沒有甲胄,沒有盾牌的盜匪無處可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箭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吼,說上弦需要時間,那些盜匪愣了一下就繼續往前衝,雲崢帶著隗明躲在一塊凹進去的山崖底下,眼中的疑雲越發的嚴重。
亂糟糟的盜匪根本就沒有雲崢想象的那樣有組織有紀律,這分明就是一群沒有任何管束的散兵遊勇,這樣下去的話,雲崢覺得沒必要動用戰馬,光是弩箭就能將這些人消滅在這裡,到了現在,弩手已經射出去三波箭雨了。
而馬金虎已經喝令盾兵上前,大盾環環相扣,在最短的時間裡,山路上就出現了一座六尺高的盾牌組成的城牆,跑到跟前的盜匪呐喊著湧到劈在盾牆上,只見火星亂冒,對盾牆無可奈何,一個手持巨錘的大漢爆喝一聲跳起來就打算砸爛這道盾牆,一杆長槍從盾牆的空隙裡鑽了出來,一丈長的鐵槍從他的肚子上狠狠地鑽進去,又如同毒蛇般的縮了回來,這是馬金虎動的手。
在軍士分批掛弦的時間裡,一波破甲錐從盾牆後面飛了出來,迅速的在盾牆的近前清出一塊空地來,盾牆迅速後撤十步,免得屍體堆積的過多,讓敵人踩著屍體竄過來。
雲崢不斷地屈伸著指頭,當兩隻手的指頭全部彎曲下來,就表示弩箭已經射出了第十輪,不安的感覺越發的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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