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講武順利的結束了,北衙將士們還意猶未竟的沉浸在這一場別開生面又充滿激情與收獲的盛會之中,薛紹已經在著手忙碌別的事情了。
按照二聖事先的允諾,講武院擁有破格提拔兩名副旅帥、四名隊正與四名副隊正,或是與這些官職等同級別的武官指標,將在講武大會的優勝者當中遴選。
雖然北衙禁軍裡的所有士兵都是吃皇糧的“雇傭軍”,但軍官畢竟是少數。大唐絕大多數的軍人窮其一生南征北戰,臨老了仍是個普通的士兵。或許有人能憑借軍功得授“勳官”,但都只能享有榮譽與待遇,不是真正名義上的“官”。
在大唐這樣一個“士農工商”等級森嚴的社會裡,由民到官,是天底下成千上萬人夢寐以求。於是這一次,薛紹手中的十個“提乾”的指標,成了數千北衙禁軍、乃至朝野內外許多人一起盯著的香餑餑。一時間,很多人開始往來走動,幾乎把一切能走的後門能托的關系都用上了,希望能夠得到薛紹的特別眷顧,把握住這一次破格提拔的機會。且不說每天都有人當面來找薛紹說情通融,太平公主府與青龍坊薛氏故居的門檻也要被踏破了,就連程務挺與李謹行這位老上司都來找了薛紹,希望薛紹提拔一兩個他們指定的人選。
僧多粥少,薛紹感覺到了在京城為官的最大難處——只要涉及到利益分攤,人際關系就會變得非常難處!
規章制度的確是擺在那裡,但如果真的按章辦事不講情面,那很多與你關系密切或者是付出了巴結討好與奉誠擁護的人難免心寒,失望之後就會沒了指望,就會有所疏遠甚至是背叛。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世上真正能夠做到無欲無求大公無私的人,只是極少數而已。誰不指望抱上大腿平步青雲,就連薛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二聖的特別關注與破格提拔,自己一介紈絝哪有可能蒙受朝廷重用並在短短的一年之類數次升遷,乃至於官居顯位呢?
這一份十人提乾名單,前前後後琢磨了近一個月,仍是沒有敲定。
陰風怒號,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降臨了,紛紛揚揚的就下了一天兩夜。因為天氣惡劣道路難行,薛紹就沒有回家留在官署裡,不厭其煩的和薛楚玉、郭元振與蕭至忠等人一起,商議這份該死的名單。
北衙講武結束後,薛紹趁熱打鐵的向朝廷提出了一些工程需求,希望把千騎與講武院的官署及營地合並一處。這項請求很快獲準,
如今兩塊地界已經聯成了一片,並翻修了一棟非常豪敞的大宅做為薛紹等人的官署。
今天是薛紹第一次在新官署裡開會,因為來的都是幾個熟人老友,薛紹特意設宴置茶相待,算是一半辦公一半聚宴,氣氛比較的隨和。
“依我看,這件份名單再怎麽設定都是要得罪人的,我們就不必商議了。”郭元振一邊喝著茶,一邊說道,“咱們不妨寫個二三十人的名單上去,讓吏部去複查。把這燙手的山竽扔給吏部去算了!反正他們歷年主持四善二十七最的功考早就乾慣了這樣的事情,不愁再多乾一次。”
“糊塗!”薛紹當場就不客氣的罵了起來,“這是二聖給我們講武院的特權,你卻要主動放棄!世上還有比這更蠢的事情嗎?”
“呃……”郭元振苦笑,“那你說,怎麽定吧?”
“確實難辦!”薛紹也是搖頭苦笑,“如果是按規定來辦,在這一次講武大會當中表現優異的普通士兵就有二十七個,這其中包括兩隻冠亞軍足球隊的隊員。本身從這些人當中挑十個就是有難度的事情,更何況還有一些來說情的?別的人不講,程務挺與李謹行這兩位老將軍的面子我們不能不給吧?如果我們給他二位面子,那問題也就來了——那些宰相王公和我的親戚、你們的友人、還有我們自己的親隨們,要不要特別照顧呢?……總之,手背手心都是肉,確實難辦!”
商議又陷入了熟悉的死循環怪圈,眾人都沉默了。
薛紹喝了半盞茶,頗不耐煩的把杯子一頓,“京官難做,人情世故利益糾葛,讓人頭大!如果是出征在外行軍打仗,只須把功勞薄一翻,什麽都是一目了然!”
薛楚玉眼睛一亮,說道:“公子所言極是。如果有機會讓北衙禁軍出征一次,回來之後論功行賞以軍功定提拔,最能服眾!”
“只是可惜了,想法是好的,機會目前是沒有的。”薛紹苦笑。
“公子,有的!”薛楚玉說道。
薛紹意外的眨了眨眼睛,“你有消息?”
薛楚玉點了點頭,說道:“老將軍李謹行近日生病,想必你們都知道吧?”
“當然。”薛紹說道,“我們不是先後都去探望過了麽?老將軍病得挺重的,都臥床不起了,牛奔每日床前榻後的伺候,倒真像是親生的兒子。”
“是啊,公子你是和太平公主殿下一同去的,我是昨日與兄長一同去的。”薛楚玉說道:“當時我兄弟二人正在老將軍的病房裡與之閑敘,朝中突然來了使臣宣老將軍進宮,說是商議重大軍國之事。老將軍不顧病體沉重,讓家人將他抬上馬車,頂風冒雪的進了宮去。”
“有這等事?”薛紹眉頭略微一擰,若有所思道:“老將軍只是一員統兵打仗的殺場宿將,並無參政議政之權。朝廷在風雪天裡緊急召他進宮議事,或許真是與征戰有關!”
“難道是北方生了亂子?”郭元振一下坐直,人就來了精神。
薛楚玉的臉一下就板緊了,“我與兄長也正是如此猜想。家父去了北方也有數月了,如今隆冬之際北疆風急雪緊,若是草原趁此叛亂,家父必然難於應對!公子……”
“不必說了。”薛紹將手一揚,“我馬上進宮,去探一探陛下口風!”
“公子稍安勿躁。”沉默寡言的蕭至忠說話了,勸道,“老將軍緊急進宮所議之事必是關乎朝廷機密的軍國大事,若非受邀參與否則不得議論打聽。公子此去,會有僭越泄密之嫌,還望三思。”
“蕭長史心思縝密謹慎持重,好啊!我們這幾個粗魯軍漢還真是不能少了你的耳提面命、悉心指點。”薛紹笑呵呵的道,“你看,我約上太平公主殿下一同去后宮以晨昏定省為由去面聖,再從陛下那裡旁敲側擊的討一討口風,如何?”
眾人都呵呵直笑,“如此甚好!”
“那喝完這盞茶,我就冒雪回家。”
一盞茶沒喝完,宅外傳來了一陣女子的歡笑之聲。眾人都很驚訝,軍機重地怎麽會來了女人,守門的衛士居然既沒阻攔也沒通報,簡直是犯渾!
薛紹馬上帶著人從官署裡走了出來,剛冒頭,迎面就飛來幾個雪球。
“嗬、嗬!打他們、打他們!”
“打呀、打呀!!”
無數的雪球呼嘯而來,薛紹等人連忙躲閃,身上仍是落下了幾下。
戶外傳來一片銀鈴般的歡笑之聲,“喲,你們幾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也有潰不成軍的時候呀!”
這個聲音薛紹再熟悉不過了,除了太平公主也沒人能夠大搖大擺的闖進千騎宿地來打雪仗。
“殿下,我們投降了!”郭元振很沒節操的最先喊了起來,“與殿下交戰,我等甘敗下風!”
“丟人,滾一邊去!”薛紹沒好氣的喝斥了一聲,自己上前笑嘻嘻的道,“太平,你怎麽來了?”
“你不投降是吧?”太平公主不懷好意的後退了幾步,笑嘻嘻的道:“琳琅、仙兒,和我一起砸他、砸他!!”
“呼呼呼——”一群雪球飛馳而來,薛紹哈哈大笑的跳腳躲閃。
郭元振等人一溜煙兒的躲進了官署裡關上了大門,並在裡間喊道:“薛將軍,我等都是無心戀戰的殘兵敗將了,你趕緊力挽狂瀾啊!”
薛紹陪著太平公主玩樂了一陣打雪仗,直到太平公主覺得盡興了方才停歇,進了官署裡來烤火取暖。
“這宅子是以前千騎的官署吧?翻修得不錯嘛,華麗寬敞又暖和,還收拾得挺乾淨!”太平公主四處觀瞻了一陣,說道:“難怪你都不想回家了,是不是官署裡藏了別的女人?”
“大男人倒是有幾個,正在那邊喝茶。”薛紹笑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太平公主翻了個小白眼,“你都兩天兩夜沒回家了!”
“我正準備回去,並且找你有事。”薛紹說道。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什麽事?”
薛紹在太平公主的耳邊,耳語了一番。
“你想去行軍打仗?不可以!”太平公主的反應挺激烈,不容分說的道,“如此隆冬,怎能行軍?再說都快過年了,你就不能省心一點?”
“我未必就會出征,只是想要心裡有個底。”薛紹說道,“幫幫我,陪我一起入宮面聖吧!”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有什麽辦法?”太平公主撇了撇嘴,“但你必須先要答應我,若非朝廷主動下令征召於你、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你不可行軍遠征!”
“行!”薛紹微然一笑,“安然,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賢內助!今生有你,再無所求!”
太平公主斜著眼睛滿腹狐疑的瞟著薛紹,嘴裡碎碎念的道:“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