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深夜,整個城平縣城幡然驚醒滿城警戒。驚慌的百姓們聽到了高亢激烈的金鼓之聲,看到了城內無數兵馬正在緊急集結,城頭之上火把林立一片刀戈肅殺。
“又要打仗了!!”百姓們驚慌失措,紛紛躲進家裡緊閉大門,個個噤若寒蟬。
薛紹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了城頭,“敵情如何?”
“斥侯在城西十裡處發現大批兵馬,來歷不明。進軍方向就是城平縣城。現在已有小股兵馬到了城前三四裡處,人數約在千余,好似先鋒。”
守城將剛剛匯報完,薛紹眉頭一擰,“我已經看到了!”
那一撥先鋒已經走到了城平縣的城頭之下,目力所及的位置之內。
薛紹看到,那是一群清一色的騎兵,張打的火把很少,只能隱約看到幾面大旗在飛揚,卻看不清旗號。
“嚴加戒備!”薛紹下了令,守城軍士全體弓箭上弦。
城下的騎兵緩緩走近,在離城牆約有一箭之地停下了。
城平縣城的城頭之上,火把林立旗幟醒目。在黑夜之中看來,仍是清晰。
城下的騎兵按兵不動,其中走出一騎來身後跟著一名旗使張打著一面大旗,兩騎向城平縣靠近。
“不要放箭。”薛紹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叮囑手下軍士。
那兩騎膽子很大,越走越近。到了城下弓箭手的殺傷范圍之內他方才停下,仰頭高呼,“城中何方兵馬?”
薛紹叫身邊的小校答話,“我軍乃是西平道行軍總管薛少帥麾下,平叛王師!你們又是何方兵馬?”
城下那人明顯一愣神,“薛紹麾下?怎麽可能!”
眾軍士聽他直呼薛紹姓名有些氣惱,喊話小校大聲喝道:“你又是何方兵馬?”
那人沒有回話,勒轉馬頭大聲道:“叫你們的人,出城來答話!”
說完,他就勒馬回歸本陣去了。
“豈有此理,太囂張了!”軍士們都罵了起來,“那肯定是白鐵余手下的叛軍余孽!少帥,咱們出城狠狠的揍死他們!”
薛紹搖了搖頭,心裡清楚這些人肯定是大唐的正規軍,叛軍哪裡還有能力組建這麽多的騎兵?而且看那騎兵的陣勢非是一般的訓練有素,行伍極其嚴整和薛楚玉麾下的跳蕩騎兵有得一拚。那麽很有可能,他們是王方翼那邊來的人馬。
“只不過,這些鳥人確實太囂張了一點,明顯是瞧不起我薛紹!”
思及此處,薛紹親自下了城來找到薛楚玉讓他出城去答話,並對他耳語了一陣。
薛楚玉會心一笑,“少帥放心。管他什麽虎師牛師,任憑他是真虎來了,我也要拔它虎須再踢他虎臀!”
薛紹赧然而笑,“注意分寸,適可而止。畢竟是友軍,王方翼一時名將並與裴公有莫逆之交。”
“屬下省得,少帥放心。”
城頭之上金鼓大響,城門洞開,薛楚玉率領麾下騎兵衝了出來。
離城兩三裡開外的那群騎兵巋然不動,呈作戰姿態。深夜之間兩軍遭遇,都很警惕。
之前去往城下喊話的那一騎拿馬鞭指著城池,笑了起來,“狗洞大開,跑出來一群耀武揚威的狗崽子!”
他旁邊的副將們都笑了,其中一人道:“段將軍,城平縣裡應該是大唐的軍隊沒錯了。但是,薛紹是怎麽進的城呢?”
“誰知道呢!”段將軍扯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道,“興許是薛紹派了一群光屁股的娘們兒跑到城平這裡來跳舞,把那些叛軍都晃到頭暈眼花流鼻血,他再趁勢拿下了城池!”
“哈哈!”副將都笑了起來。
“也有另一種可能!”段將軍說得一板一眼很認真,“薛紹被白鐵余給打怕了,然後哭哭啼啼的帶著他手下的酒囊飯袋們一起投降了白鐵余。如今城頭遍插偽旗,是為了引誘我軍上當。所以,兄弟們務必提高警惕!”
“確有此等可能!”副將們說道,“那就準備乾他一場了!”
段將軍冷哼了一聲,罵罵咧咧的道:“我最希望的就是,薛紹投降了白鐵余。那樣,咱們就能打破城池活捉了他再狠狠的羞辱他,出了這口鳥氣!”
“就是!”副將們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朝廷居然讓咱們都督去給薛紹這麽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當副手,讓我們安西虎師出生入死的替他打軍功!都督宅心仁厚無怨無悔,咱們這些弟兄可沒有都督那麽好脾性,受不了這等窩囊鳥氣!”
“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薛紹,讓他知道安西虎師的厲害!”
“務必要讓那些千騎的紈絝小兒們知道,軍隊是硬漢子和純爺們兒的地盤,不是他那種隻知風花雪月吃喝玩樂的軟蛋,該來的地方!”
“段將軍,你是咱們安西虎師第一猛將!稍後你露兩手,先把出城答話的那廝給嚇唬嚇唬再說!如果他們真是叛逆,順手就擰了他的腦袋,提到都督那裡請功去!”
“盡說廢話!”段將軍冷冷一笑,“這還用你叮囑嗎?”
片刻後,薛楚玉率領騎兵到了段將軍等人前方,軍容嚴整的布開陣勢。薛楚玉提著一竿方天畫戟帶著一名騎使張打著“薛”字將旗,上了前來。
“咦,你不會是薛紹吧?”段將軍也帶著幾人上前了幾步,貌似好奇的問道。
“何人如此大膽,敢直呼主帥名諱?”薛楚玉沉聲喝問。
“這麽說你不是薛紹了?”段將軍似笑非笑,神情輕佻如同戲弄孩童一般,懶洋洋的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我乃西平道行軍總管薛少帥麾下副將,薛楚玉。”薛楚玉不與他作口舌之爭,公事公辦一板一板的道,“你們是何方兵馬,你又是何人?”
“安西虎師,段鋒。”
“我聽不懂。”薛楚玉聲音一沉,“說軍鎮名稱,報統帥名諱,並報上你的官職與姓名!”
“孤陋寡聞。”段鋒懶洋洋的說道,“我乃是夏州安西軍王都督麾下折衝都尉,此戰之先鋒,段鋒。這麽說你懂了吧?”
“既是王都督麾下將軍,當知禮節!”薛楚玉義正辭嚴的道,“主帥薛少帥就在城中,段將軍還不回報王都督,入城拜見?”
“喲喝喝!”段鋒大笑,打量了一陣薛楚玉,又笑了,“還提一把方天畫戟,嚇唬誰呢,紙糊的吧?”
薛楚玉仍是不動聲色不苟言笑,淡淡的道:“镔鐵所鑄,重六十九斤。”
“說錯了吧,六斤九兩才對。”段鋒笑道,“小娃兒,你當是姓了薛就能變成薛仁貴麽,還使得動六十九斤的方天畫戟?笑死人了!”
薛楚玉的眉宇微微一沉,“六斤九兩的人頭,倒是砍了不少。”
“哎呀呀,大家小心,不要被吹走了!”段鋒神模神樣的大叫起來,“這人吹牛吹起好大的風啊!”
一群安西軍的將士都笑了起來。
薛楚玉仍是沉寂如水,“請速速回報王都督,讓他入城拜見少帥!”
“少帥?哪個少帥?”段鋒連笑不已,“本將隻認識一個帥,那就是我們王都督。”
“你既是軍人,當知上下。”薛楚玉沉聲道,“薛少帥乃是行軍總管,王都督是副總管。副帥拜主帥,正是應當。你身為先鋒將官,還不速去通報?”
“癩蛤蟆放屁,好大口氣!”段鋒的火氣一下就被挑起來了。
“段將軍,應該是癩蛤蟆打哈欠才對吧?”身邊的人不懷好意的幫段鋒糾正,還道,“我們還真沒見過癩蛤蟆放屁呢,不知怎麽個放法?”
“看他不就知道了?”段鋒拿馬鞭子指著薛楚玉罵道,“咱們今天非但見識了癩蛤蟆放屁,還見識了紈絝掛帥呢!”
聽到段鋒辱及薛紹,薛楚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慢慢挺起了手中的方天畫戟指著段鋒,一字一頓的道:“安西虎師,折衝都尉。三招之內,六斤九兩。”
十六個字,瞬間就把段鋒一群人的火氣引燃了。
“這人瘋了,居然敢挑釁我們安西虎師!”
“還敢叫囂三招之內,取段將軍項上人頭!”
“癩蛤蟆放屁,果然非同凡響!”
“別吵了!!”段鋒大喝一聲,怒目瞪著薛楚玉,“小娃兒,別說我以大欺小!你在你身後任挑幫手,多少個都行!本將單獨一人跟你們打,但有傷亡,自行負責!”
薛紹仍是面沉如水,重重的把方天畫戟往地上一頓插了進去,伸出一手來冷冷的道:“我改變主意了。三招之內擒你入城,跪於少帥麾下請罪!”
“嘩——”
兩軍嘩然!!
段鋒的臉都要綠了!
身為安西虎師第一猛將與正印先鋒,段鋒刀頭舔血十多年,衝鋒陷陣摧城拔寨無數次,親手了結的敵軍猛將都已經數不過來了,今日居然被一個二十來歲的乳臭小兒在兩軍陣前,如此挑釁、如此欺辱!
“小娃兒,你聽好了!咱們當著兩軍將士的面立下生死狀來,你我現在就過上一手。無論生死,不怨他人不結仇恨。”段鋒咬牙切齒道,“你敢應承麽?”
薛楚玉淡淡的道,“廢話說完,就請動手。”
“我乾你娘!”
段鋒咬牙怒罵一聲,咣當拔出腰間橫刀,怒喝一聲勒馬衝了過來。
兩軍將士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
電光火石之間,薛楚玉跨下的汗血寶馬怒嘶一聲衝騰而起。兩騎相撞,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頓花閃,就只看到段鋒的馬載著空落落的馬鞍奔走了。
圍觀的人沒有感覺到憋氣也沒來得及發出驚叫,因為只是一息間的功夫,段鋒就被薛楚玉打飛了橫刀生提了過來。
調轉馬頭,薛楚玉單手擎起段鋒,飛馬奔向了城平縣城!
薛楚玉麾下的軍士高舉馬槊大聲歡呼,“六斤九兩!六斤九兩!!”
安西騎兵們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雙手掩面,總之沒有一個人再吭氣了,安靜得就像是一群受驚了的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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