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超就此敗了,敗於調查取證不嚴、信口開河的——“瀆職”!
馬上,裴炎借題發揮“建議”朝廷將薛元超軟禁於家中,派禦史台對他展開調查——查他是否暗中串通伏念這些突厥貴族或是接受了什麽賄賂,之才為其在大唐的朝廷之上張目求情!
殃及池魚,就連薛元超的兒子、一共以剛正不阿而聞名的薛曜也被軟禁調查!
薛元超的突然倒台,讓大唐的朝廷一片嘩然。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眾臣私下議論,堂堂的天下文宗宰相中書令,居然栽在了一名毫不起眼的突厥女子的手上!
薛紹的心裡再也清楚不過,與其說薛元超是栽在了艾顏手上,還不如說……他是徹底的敗給了武則天和裴炎!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了。
阿史那伏念一乾突厥貴族俘虜百余人剛剛到了長安,就被下了天牢大獄,準備問斬。裴行儉匆忙上奏申辯,但他的奏折全都泥牛入海,更加沒有面君的機會。萬分憤慨與羞愧之下,裴行儉托病請辭卸去公職,帶上一家老小去了老家聞喜縣,再不過問半分朝堂軍政之事。
裴行儉前腳剛走,裴炎當家的政事堂馬上出了幾道重要的政令:此前隻設從三品將軍的左右羽林衛各自增加兵擴員,並各自增設一名三品大將軍,美其名曰加強京師戍衛,鞏固中宮防禦。並,分別任命惡來程務挺與老將李謹行為左右羽林衛大將軍,統率北衙禦林軍。同時,軍隊裡展開了一場暴風雨般的大清洗,很多裴行儉一力提拔的中高層將領或是心腹門生,都被調離軍隊轉任地方官職,或是調到了北衙成了禦林軍軍官,完全落在了皇帝與朝廷的牢牢掌握之中,更有人陷入了各類官司被禦史台調查,或有貶官免官甚至流放喪命之險!
裴行儉這顆大樹一倒,真可謂樹倒猢猻散。以往團結在他周圍的大小將軍們,要麽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成了朝堂新勢力的馬仔(比如納入了新羽林軍編制的程務挺和李謹行等人);要麽分散各地從此各自為戰各安天命,再也無法聚凝為一派能夠影響到朝廷決策與實力平衡的軍伍勢力;最慘的不用說,不乏有人會在這樣的大風暴中聲敗名裂再無翻身之日,家破人亡都不奇怪。
政治清洗,什麽時候有過仁慈一說?
聽完虞紅葉說的這些,薛紹沉默良久。有些事情,他也漸漸的想通了。前世,他不是沒有聽說過這一階段的政治鬥爭,但是不知細節,也無法想清其中的蹊蹺。現在置身其中,薛紹才算是真正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武則天和裴炎這樣的大政治家,不可能想不到殺了伏念會很容易激起草原部族的複叛。但是草原人的叛亂比起大唐內部的隱患和穩定來說,不過是??過是疥癬之疾——這才是他們做出這個看似“昏庸”的政治決定的核心原因所在!
其實,武則天與裴炎的動機那是相當的明確,就是為了消彌裴行儉在軍隊裡的重大影響力,以確保在李治病故之後軍隊不會生亂子——歸根到底,天后和裴炎就是信不過裴行儉,始終認為他是心腹大患。有李治在一天還好;萬一李治什麽時候掛了,裴行儉在軍隊裡一言九鼎,天后不懂軍事,裴炎一介書生——誰能鎮得住他?
歸根到底,現在的天后和裴炎再如何強大,仍是不大可能越過皇帝李治,去辦這些軍國大事。針對裴行儉這樣的重臣、功臣,如果沒有皇帝的許可與授意,他們絕對不敢自作主張的隨意褒貶!
也就是說,他們做這一切,其實都是得到了皇帝李治的默許,甚至是授意的。就像之前二聖要乾掉獨霸並州尾大不掉的李崇義那樣,李治也迫切希望在自己殯天之前,為自己即將繼位的、不爭氣的兒子李顯鋪一條路——拿掉裴行儉!
只不過,對待李崇義和裴行儉,李治采取了不同的辦法。
前者李崇義,直接乾掉沒得商量。針對後者裴行儉……李治大概是學了他父親李世民,當年對待李勣的辦法。
當年李世民在歸天之前,故意找了個借口將手握兵權的宰相李勣,貶成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刺史。然後李治上台之後,再連續多次的“破格”提拔與重用李勣,一步步將他提拔為宰相再委以軍國大任。這樣一來,李治就有了莫大的恩惠給李勣,李勣從此對新皇帝感恩戴德,盡效犬馬之勞。
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麽貨色,於是他在典選了兩名托孤大臣長孫無忌與褚遂良輔佐自己的兒子的同時,也擔心這兩位托孤大臣權傾朝野架空皇帝甚至改朝換代——於是,就有了李勣的這一手安排!
如此一來,新皇帝李治才沒有完全被他的舅舅長孫無忌和托孤大臣褚遂良等人完全控制,他有了李勣這樣的一個得力幫手,尚可以與之較量較量。最後的事實也確實證明了,正是在李勣的幫助之下,李治才得以改封武則天為皇后,並最終拔除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那幾位把持朝政的權臣,從此擺脫了傀儡皇帝的命運做上了“真”皇帝!
平衡朝堂文武黨派勢力,帝王無不熱衷於此。只有朝臣之間有了爭鬥,帝王才中從中取便加以駕馭,帝王的地位才能得以穩固!
現在針對裴行儉,李治的做法有那麽一點類似李世民對待李勣。但又不是完全相似——因為朝廷馬上火線提拔了程務挺和李謹行,暫時完全取代了裴行儉!
如此一來,裴行儉就像是一條被扔在了旁邊的……備胎!
想到了這些,薛紹的心裡頓時一片瓦涼瓦涼的……誰說李治軟弱無能了?帝王心術,該是有多黑?!
搞政治的,大概是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公子,如今的長安,是疾風驟雨風聲鶴唳。朝臣將軍們人人自危,軍隊裡一片人心浮動。”虞紅葉說道,“如今看來,當初天后娘娘免你軍職、並讓你陪太平公主殿下外出遊玩多日,確是早有準備的明智之舉。如果這段時間公子留在長安……後果當真難以想像!”
薛紹的表情已是非常沉寂,聽到虞紅葉這話越發變得冷峻起來,問道:“我那幾位生死同袍好兄弟,現在情況如何?”
“公子放心,紅葉早已暗中多番打探過了。他們大體無恙,還各有升賞與好運!”虞紅葉一板一眼的答道,“公子的族弟薛楚玉得蒙李謹行老將軍的器重,在回朝之後得到了提拔重用,現任左羽林衛翊府中郎將。郭元振一向深受天后喜愛與器重,回朝之後因為軍功同樣任職於羽林軍,任右羽林衛勳府左郎將。其他如程伯獻、程齊之和劉冕等人,盡皆升職受賞任職於羽林軍中。程齊之不日還將與裴炎之女完婚,婚期好像就定在公子大婚後的十日左右。”
薛紹眉頭一擰,裴炎真是老謀深算,眼看著程務挺即將在軍方強勢堀起,他就把自己的女兒都送過去了!
聞喜裴氏算是當世名門貴族,程家卻只是軍武世家“濁流”一類。按當今大唐人們的門第價值觀來講,哪怕程務挺現在做了三品大將軍,他的兒子娶到一位聞喜裴氏的普通女子,那都是交上了天大的運氣。成親之時,程家還得出納一筆不菲的“賠門財”,以示自己門第太低配不上人家。
現在好了,聞喜裴氏的宰相裴炎居然主動拋出橄欖枝“不恥下嫁”把女兒送給了程家,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抬舉!如此一來,程務挺哪裡還有不受寵若驚感恩戴德,從此唯親家程炎馬首是瞻的?
說穿了,這樁婚姻根本就是一筆裸的政治交易,一介書生裴炎想要為他自己在軍隊裡扎進一顆堅硬的釘子,增加自己的底氣和實力!
在這場風暴之中,裴炎的私心已是昭然若揭。對此,李治和武則天不可能看不到,也不可能想不透。她會任由裴炎如此放肆下去,不斷膨脹嗎?
薛元超倒台了,裴行儉被扔到一邊成了可有可無的備胎,裴炎,又能強勢多久呢?
如果真的,一個接一個的宰相與軍國領袖都這樣倒下,一場接一場的風暴不斷來襲,大唐的命運和江山的氣色,還能像以前那樣恢宏和壯麗嗎?!
……
薛紹不停的深呼吸, 長長的籲氣,借此來平複自己複雜的心情。
正如虞紅葉所說,這段日子,長安就如同發生了一場接一場的風暴。各派勢力粉墨登場彼此沉浮不定,幾家哀樂幾家愁。在不間斷的權力爭鬥與命運交錯之間,大唐這艘巨艦又將駛向何方呢?
“颶風過崗,伏草惟存”,上官婉兒的話語響在了薛紹的腦海裡,讓薛紹不禁心中一寒,隱隱生出一絲後怕來……如果我沒有脫離這場風暴的傾襲,會是怎樣?以後,我薛紹的命運又該會如何?
“薛郎,你們談完沒有?如果沒有,你們繼續。我只是來與你商議一句,決定何時回返長安?”太平公主的聲音,響在了屋外。
“大體談完了。余下還有一些小事,有空再說無妨。”薛紹站起了身來,表情冷峻眼神深沉,“殿下,我們回長安吧!——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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