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從旁記籌見太平公主佔了優勢,誇道:“殿下棋藝精湛,后宮罕有人敵。薛公子,你可要小心了哦!”
“婉兒,你可不要泄露我方軍情!”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小有一點得意。
薛紹笑道:“怎麽下個雙陸棋,殿下還視作打仗一樣的認真呢?”
上官婉兒不失時機的接道:“薛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殿下一向喜愛戎武呢!”
“哦,有嗎?”薛紹倒是真有點意外了。
“這很奇怪嗎?”太平公主笑道,“我以往經常穿著鎧甲戴上武弁,揮舞橫刀和盾牌領著一群舞伎跳起《秦王破陣樂》的大軍舞呢!我還叫手下的宦官與宮女扮成兩方軍隊,指揮過他們打仗呢!另外,我不是還和你一起去射箭打獵過嗎?”
薛紹哈哈的笑了,“想不到殿下還真是有尚武的習好!”
“我李家起身於尚武的關隴貴族,我祖父太宗皇帝陛下橫掃千軍所向無敵!”太平公主頗為自豪的道,“我既然是大唐李家的女兒,就必須是個尚武的公主!”
薛紹微然一笑,“巧了,我也尚武!”
太平公主不無欽賞的看向薛紹,“我倒是記得,你頗有一些身手!”
是指“托塔天王式”嗎?
薛紹笑了笑,“閑來無事,我確實請些武師教過我一招半式。但武藝練到再好也只是匹夫之勇,最多只是十人之敵、百人之敵。我倒是要當一名萬人敵的將軍!”
“將軍?”太平公主眼睛發亮展顏而笑,“將軍好!”
上官婉兒在一旁半掩朱唇的吃吃笑了起來。
“不許笑!”
“是……”
薛紹見她們二人這一笑一斥,顯然是“將軍”這個詞的背後肯定有些故事。
“殿下,將軍怎麽就好了呢?”薛紹故意問道。
“將軍……當然好啦!”太平公主的表情仿佛有些不大自然,臉上也是微微酡紅,“將軍威武,雄壯,大氣!我若生為男兒,必要當個將軍!”
薛紹呵呵直笑,“其實我今日約了裴行儉,就是想要從他那裡學一些軍事兵法,將來好做個將軍!”
“哦?”太平公主驚訝的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當真想做將軍嗎?”
“莫非殿下以為我,葉公好龍?”
太平公主的臉上臊得有些發燙,“哼,你是在暗罵本宮嗎?”
“我可沒有。”
“你就有!”太平公主忿忿的嘟了嘟嘴兒,“我若生為男兒,哼……必然是一員天朝上將!”
薛紹哈哈的大笑,可惜,你偏就少了一些零件!
“不許笑!”
上官婉兒在一旁,一直將薛紹與太平公主的每一言每一行收之於眼底,這時插上一言道:“殿下,既然薛公子真有從戎之心,殿下何不助其一臂之力呢?”
“哦?”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難不成又讓本宮去天后那裡替他求官?不可、不可!上次就被罵過了!”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說道:“殿下不是要宴請在京三品以上外命婦麽?想必裴行儉的夫人也會要來。婉兒有聞裴行儉伉儷情深,殿下何不轉托裴夫人之口讓她去替薛公子說項,讓裴尚書收了薛公子做門生,將一身兵法傾囊相授?”
薛紹一聽,真想跳起來抱著上官婉兒猛親兩口,這種話我早就想說了卻一直不方便說,上官婉兒這個“新盟友”真是心思細密、超級靠譜啊!
“如此可行嗎?”太平公主仿佛也是被說動了,微皺眉頭思考了片刻,沉吟道,“裴行儉乃是當今第一名將,他的兵法傳至李衛公一身本事非同小可,但卻從未聽說他有收過門生。
裴行儉會願意嗎?……再者,我父皇和母后,又會否同意呢?”“殿下,乞退左右……”上官婉兒低聲道。
太平公主手一揮,包括琳琅在內所有宦官侍兒全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他們三個。
“你作何見解?”太平公主問道。
上官婉兒輕聲道:“其實至從英國公李勣故去之後,二聖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夠頂上英國公的位置。同時,也希望有人能夠繼承裴行儉的兵法韜略。而這一個人,最好是能讓二聖徹底放心的!”
太平公主和薛紹一聽,同時恍然大悟!
上官婉兒,不愧是天后的貼身女官、機要秘書。他隻用了一句話,就隱晦的點明了許多的事情——
當年武皇后能夠成功的打敗王皇后被扶正,李世民留下的軍國托孤大臣李勣可是幫了大忙的。那時,裴行儉卻是和長孫無忌與褚遂良這兩個當朝權臣同在一個陣營,堅決反對“廢王立武”。後來長孫無忌與褚遂良被清除,裴行儉比他們兩個還先被扔到了西域,在那裡足足吃了十幾年的邊疆沙子。
因此,就算裴行儉的軍事才能不在李勣之下,但也不可能像李勣那樣成為二聖真正的股肱和倚仗。直到李勣死了十多年,裴行儉也沒有在軍事上被派上過真正的大用場。直到幾年前裴行儉“意外”的在西域擺平了一場大叛亂,他這個禮部尚書才被加授了一個“檢校”右衛大將軍漸漸執掌了一些軍事。
裴行儉是蘇定方的門生,蘇定方又是李靖的嫡傳弟子。李靖素有軍神之稱,他的嫡傳門生無不是當世乃至千古名將。
裴行儉的軍事才能,毋庸置疑。這也正是二聖對裴行儉既用且防的原因——本事大,但忠心立場值得懷疑啊!萬一裴行儉憑著卓越的軍事才能鬧出什麽動靜,如何是好?
所以,正如上官婉兒所說,如果能有一個“心腹之人”夠繼承裴行儉的兵法,二聖一定非常高興。先不說學了那兵法能否就真的“所向無敵”,重點是“李靖門生”這一塊金字招牌,就足以在軍隊裡享有無上的榮譽與威望。
二聖賦權再加上金字招牌,號令三軍那是遲早的事情。
……
此時薛紹就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天遂人願在戎武一途上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上官婉兒,絕對功不可沒!
“薛郎,你當真想學兵法嗎?”太平公主突然說道。
薛紹認真的點點頭。
太平公主的眉頭稍稍皺起,臉上的輕松笑容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罕見的凝重與嚴肅表情,“我沒有把握說服裴行儉的夫人,也沒有把握說服我的母后。但是……我定會一試!”
顯然,太平公主也意識到了這事情當中的微妙利害!
“多謝殿下!”薛紹拱手拜了一記。心想,現在太平公主年紀還小並且深居后宮之中有二聖的嚴密呵護,她既沒必要也不樂意參與到那些爭鬥與陰謀之中。
但是這不代表,她不懂!
對於朝堂爭鬥與陰謀陽謀上官婉兒顯然懂得很多,因為她若不懂就有可能早就死掉了,更別提坐到今天的位置;太平公主從小跟在“黑山老妖”的身邊由她親自撫養長大,耳濡目染的飽受熏陶,她想不懂也難!
一個從小主動精研,一個自幼被動學習。於是歷史上的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都成了赫赫有名的叱吒權婦!
……
下了棋,吃了飯,薛紹告辭而去。太平公主雖是依依不舍,卻也沒有強留。
“婉兒,我這麽做對嗎?”太平公主看著薛紹的背影,喃喃問道。
“殿下是指放他回去,還是針對他從戎之事?”上官婉兒輕聲的問道。
“都是。”
“都對。”
太平公主轉眸看著上官婉兒,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你何不爽快點直接就回答我?”
“那是因為,婉兒不想敷衍了殿下。必須先要知道殿下何所問,婉兒才會有所答。”上官婉兒低眉順目的答道。
“婉兒,你真的很聰明。”太平公主看著上官婉兒的臉,說道。
上官婉兒慌忙跪倒在地,“婉兒隻想忠心侍主,別無二心!無論婉兒聰明或是愚笨,皆為主上所生、皆為主上所用!”
“這很好。 ”太平公主滿意的微然一笑,“起來吧!”
“謝殿下!”上官婉兒站起身來,恭敬立於一旁。
太平公主尋思了片刻,說道:“你說,本宮若去遊說裴行儉夫婦收下薛郎做門生,有幾成勝算?”
“……不到三成!”上官婉兒如實說道。
“若是換作遊說天后,請她出面達成此事呢?”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表情更是堪憂。
“其實本宮也知道,這件事情十分難辦。”太平公主輕輕的皺了皺眉頭,“表面看來只是收個學生;實際上,牽扯的事情太多了!……我畢竟只是一個未出嫁的公主,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的朝政。突然一下要去辦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感覺有些心裡沒底!”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你可有計策?”
“如果是裴行儉主動要收薛公子為門生呢?”上官婉兒道。
“如何辦到?”太平公主問道。
上官婉兒輕聲道:“公主莫要小看了薛公子,他既然敢於主動去接觸裴行儉,定然有他的道理與把握。公主要做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大包大攬的完全替他操辦。婉兒打個比方,如果公主真的去請天后出面強行下令,婉兒估計會適得其反激起裴行儉的反感與抗拒,反倒幫了薛公子的倒忙。其實擺明了說,薛公子真正要從裴行儉那裡得到的,並非是寫在紙上的那些白紙黑字的兵法,而是一個‘李靖傳人’的響亮稱號!”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緩緩的點了點頭,突然眼睛一亮嘴角兒一揚,“本宮,好像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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