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隻說在山郊野外找個道家清靜之地來相這個親,卻不料,柳司馬找了個女子道觀。
大唐的社會風氣崇尚自由與開放,各類宗教事業都進行得風風火火。道教身為大唐的國教,自然更加興盛,其他如佛教、摩尼教等等一樣風行。同時,和尚道士這一類人物都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出入皇城禁內、與帝王皇子結伴交友也是屢見不鮮。
那麽大唐的女道士,就是一類比較特殊的群體了。她們既可以不受律法戶婚條例的禁製,又不用從事生產、恪守夫訓,再加上衙門政府給予的特殊的經濟與富利待遇,她們簡直就是一群“活神仙”似的人物。
神仙固然是快活的。
她們最快活的地方,就是可以無拘無束的和許多男俗客“自由交往”。女子道觀裡面一向頗多暗香浮動,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且女冠不同於娼婦,也不是尋常意義上的輕薄女子。她們有著充分的“戀愛自由”但不代表她們會,她們的眼界多半很高,能和女冠“有一腿”的男子必有一技之長。要麽才華風流相貌出眾,要麽出身顯赫達官顯貴。
薛紹把眼前這情景一瞟,心知今天這場風流罪過是逃不過了。怪隻怪以前的藍田公子名聲太響,自己現在被迫要為之買單。
柳司馬從旁引路,薛紹與郭元振月奴等人一路相隨,在那些小道姑們的“夾觀歡送”之下進了道觀。
一進去,裡面更是了不得。
滿滿一堂,也是坐著大小的道姑。客席之上,也有幾個衣帶光鮮粉面桃腮的小美人兒,在半羞半怯的引頸翹盼。見到薛紹等人進來,她們發出一陣低低的咯咯笑聲。
郭元振直輪眼珠,既是心花怒放又有些局促不安,他小聲道:“薛公子,今日這陣仗,以往你經歷過嗎?”
不等薛紹回答,月奴嗤笑了一聲,“你這大男人還怕被她們吃掉不成?你若害怕,藏我身後!有本大將軍在,保你無虞!”
“呃……”郭元振的臉都紅了。
薛紹則是哈哈的大笑,看來今天帶月奴一起來真是英明之選。這樣的場合,沒人比她更能“護駕”了。
柳司馬說,坐在聽經客席之上穿水綠色襦裙的,就是她的外甥女陳氏,小字“仙兒”。
薛紹與郭元振朝那邊一看,隔得稍遠,有五六個姑娘團團的圍坐在的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冠身邊,聽她講經論道。其中有個穿水綠色襦裙的小姑娘被其他的姑娘們圍著,紛紛在她耳邊竊竊私語,一群姑娘時不時的發出一片嘻笑之聲,哪裡是在聽經講道,分明就是典型的“相親式”作風。
薛紹道:“郭兄,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剩下的你自己辦。”
郭元振咧了咧牙,“好吧,好吧,我就厚著臉皮過去打個招呼。”
“不用勉強,對你的臉皮之厚度,我一向很有信心。”薛紹笑道,“快去吧!”
“那你呢?”郭元振仿佛有點底氣不足,訕訕的道,“你不要走遠,行嗎?”
“沒出息!千軍萬馬都不怕,還怕幾個姑娘嗎?”薛紹笑罵道:“還不快去!”
郭元振隻好硬著頭皮去了。
既然是進了道觀,就得入境隨俗。薛紹與月奴跟著柳司馬一同在道觀裡觀光了一陣,燒了香聽了經,見得最多的還是大道姑小道姑們的各種媚態。薛紹深以為然的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身邊有個月奴,那些女冠們肯定早就主動投懷送抱了。看她們那眼神,豈是饑渴二字能夠形容,簡直就是如狼似虎啊!
安大將軍這個保鏢,實在是太給力了!
薛紹心中一陣暗笑不已,月奴也是擺足了一副“職業保鏢”的架式,少言寡語冷面寒霜女漢子的氣場十足,不動聲色之間就替薛紹擋去了許多芳菲冷箭。
像模像樣的在道觀裡觀摩了一陣後,郭元振落荒而逃一般的跑了出來找到薛紹。
“不行,不行!此事萬萬使不得!”郭元振一口氣連聲說道。
“怎麽了?”薛紹驚訝道,“莫非那姑娘長得極其醜陋?”
“非也、非也!非但不醜,恰好相反!”郭元振喘著大氣,哭笑不得還有些怨惱的道,“我說薛公子,你這回也太不地道了!”
“怎麽還怨到我頭上了?”薛紹好奇道。
郭元振連忙將薛紹拉到一邊避開所有耳目,小聲道:“那陳家小姑娘固然是生得極其漂亮,人也很端莊賢淑。可是人家分明早就心儀藍田公子了,你卻怎的讓郭某去頂這個包?你這不是讓我難堪嗎!”
“呃……”薛紹輪了輪眼珠子,不是跟柳司馬說好,不要再提我的事情嗎?
“沒話說了吧?”郭元振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說道:“這種事情可是勉強不得了。若是小妾,郭某大可以與薛公子隨意分享。若是妻子,大可不行。”
“這是當然。”薛紹撓了撓頭,“柳司馬怎麽辦事的?……柳司馬,請你過來一下!”
柳司馬慌忙趕了過來,薛紹將事情一說,柳司馬也是當場傻了眼。
“老夫並未和她提起公子啊,敢情是她自己心中早有打算。”柳司馬也直跺腳,連忙給郭元振賠禮道歉,“郭將軍,此事實屬老夫辦事不利、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
“罷了,幸得是薛公子。若是旁有別的男人,我還真饒不了你!”郭元振是個磊落爽直之人,直言說道。
柳司馬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又賠了一陣禮,小聲哀求道:“薛公子,你看此事,如之奈何?”
“還能怎麽辦,打道回府唄!”薛紹也只能如此了。
“等——等一下!”郭元振又一把將薛紹拉住了。
“怎麽,你又有別的想法了?”
“那是。”郭元振笑嘻嘻的對薛紹暗語道,“陳姑娘心儀於你,我是萬不敢親近了。不過她身邊另有一個穿著粉色羅紗的年輕女子,雖然姿容不及陳姑娘漂亮,但是和我很有眼緣。我是一眼就看中了。就是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是否婚配了?”
薛紹一聽,樂了,“這還不簡單,問!”
於是薛紹就向柳司馬打聽。柳司馬一聽,當場一愣,隨即就樂開了懷。
“不瞞薛公子與郭將軍,那正是老夫的么女,小字英娥,年方十七略長於陳氏。她二人自幼一同長大,情同姐妹。今日相親,她便一同來了。”柳司馬滿面春風暗自歡喜,小聲道,“小女英娥自幼養在深閨,卻一向眼高於頂,非當巨英雄不嫁,還特別喜歡烈馬長槍馳騁疆場的好男兒。因此年過十六仍未出嫁,老夫與內子還一直著急呢!”
薛紹與郭元振一聽,心中頓時了然。
按常理來說,如果柳司馬真是要巴結薛紹,他大可以將自己的親女兒獻上來,不必便宜了家裡養的便宜外甥女。但柳司馬是比較傳統的文人仕大夫,愛面子、好清高,他好像有點扯不下這張老臉把自己的女兒獻給別人做妾,達到攀龍附鳳的目的。
如此說來,柳司馬還算是個清高厚道之人。
薛紹心裡一合計,或許柳司馬還是有點不忍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去給別人做妾,那麽嫁給郭元振做正妻,不是正當合適了嗎?
一拍手,薛紹就這麽決定了,“柳司馬,郭兄,此事正是歪打正著、天作之合。不如就讓我來做媒,讓柳英娥嫁給郭元振做正妻,達成這棕婚事,如何?”
郭元振一聽,嘴上雖然不言,但頓時心花怒放!
柳司馬也是歡喜,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京城來的郭元振,對他柳家來說當然是好事。再者,郭元振雖然不及薛紹這樣風靡萬千,但也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最讓柳司馬這個儒家仕大夫看中的是——郭元振是進士出身。
時下有一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大唐的進士科是非常之難的,五十歲中了進士還會被人誇是“少年得志”。
郭元振年僅十八歲就高中進士,這絕對是“少年天才”級的人物。現在又從戎立武當了將軍,還是薛紹這種天簧貴胄的好兄弟,這不是文武雙全、前途無量嗎?
對柳司馬來說,郭元振絕對就是一條挖空心思也釣不來的金龜婿啊!
“老夫倒是很願意將小女嫁與郭將軍。郭將軍這樣的青年才俊,也必是小女的如意郎群。就怕郭將軍……嫌棄?”柳司馬心中大喜,但嘴上很是謙虛。
薛紹就笑了,分明是王八綠豆看對了眼,還有什麽好矜持的?
“郭元振,你怎麽說?”薛紹還是象征性的問了。
郭元振二話不說,當場一跪,“小婿拜見嶽父大人!”
柳司馬這下可是歡喜壞了,連忙上前扶起郭元振,再也忍奈不住哈哈的大笑起來。拉起郭元振的走就去和他的寶貝女兒柳英娥,見面去了。
薛紹心裡樂啊,成人之美,而且是兩全齊美,好極好極!
“公子,那個陳氏怎麽辦?”月奴傻兮兮的問道。
薛紹一扭頭看向她,眨著眼睛笑道:“怎麽,你倒是很想有個人,來跟你枕頭?”
月奴一愣,這才知道自己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臉上通紅連忙轉過了臉去,到處瞎瞟了。
薛紹呵呵直笑,本來我就沒心情在這種時候拈花惹草。此次北伐,說白了我就為了“證名聲、求功德”而來。 任何可能有損名聲的事情,我都不會去做。
樹大招風,行軍在外私下納妾,這要是被軍隊裡的人或者朝堂之上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會指責我薛紹道德不昌、身行不儉。尤其是我現在與太平公主有婚約在身,“男女作風”問題最是容易被擴大化,最容易被人拿來攻訐。
所以,絕對不可為圖一時之淫樂,而壞了大事。
柳司馬一番好意獻女作妾,我薛紹若是拒絕會顯得不近人情矯揉造作。將其獻予兄弟為妻,則是既收下了人情也杜絕了攻訐,算是無奈之下想出的“兩全齊美”之法。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養在深閨的陳氏早就心儀大名鼎鼎的“藍田公子”,這恐怕是他舅舅柳司馬都不知道的。郭元振跑去相親碰了一鼻子灰,結果卻又相中了柳司馬的親女兒。然後嘛,這門婚事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防患於未燃且能成人之美,多麽愉快的結局。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生就是這麽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