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紹下山去了渭水大營。月奴和玄雲子一起帶著劉二娘,拿著薛紹給她們的夏官開具的通關文牒,先行一步出了關中往河隴而去。
軍中不便女子隨行,雙方約定,將在銀川軍屯碰頭。
薛紹下山到了渭水大營,檢閱部隊。
由於是輕裝出行,這回薛紹沒有帶後勤保障部隊,因此跳蕩軍的每一名軍士配置了三匹戰馬。除了用來騎行,戰馬還要馱運將士們的兵器鎧甲和口糧等物。
跳蕩軍訓練有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已經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對於薛楚玉和這支部隊,薛紹很難挑出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他和薛楚玉、郭安等人簡單商議了一下行軍路線和其他事宜,再無任何問題,部隊明天就將開拔。
就在這晚,郭安接到了洪門堂主趙崎發來的密信,說有重要事情一定要親自求見薛紹本人。
雖然趙崎曾經也是薛紹麾下的部曲之一員,但他現在已經混跡於江湖門派算是“灰色人物”。若無特殊情況,他是不會公然拋頭露面,更不會主動要求非要見到薛紹的。
於是當晚薛紹秘密走出了軍營,在長城郊外的一處野地裡,與趙崎碰頭了。
“主人,神都有異動!”趙崎開門見山。
薛紹眉頭微皺,“何事?”
趙崎說道:“近日,洪門十八鶚當中的一位兄弟無意中從一位昔日的綠林舊友那裡得知,有人正在暗中糾集曾經聽命於來俊臣的部分爪牙,想要乾一番大事。屬下得聞此訊之後不敢怠慢,連忙派譴得力人手細加追查。結果得知,想要糾集這些爪牙的人,是張易之與張昌宗的哥哥張同休。屬下馬上派人盯住了張同休,結果發現從上元節第二天開始,張易之與張昌宗就頻頻進入張同休的府中,似在謀劃某些陰謀。於是屬下親自潛入了張同休府中竊聽他們的對談,結果發現,他們醞釀的陰謀,居然是要針對主人。”
薛紹不由得笑了一笑,“難道他們還想憑這一批江湖匪類,行刺於我嗎?”
“這個,屬下還尚未查知。”趙崎說道,“屬下只是隱約聽說,他們想要趁主要離京之時策動某些陰謀。屬下自覺茲事體大不敢延俄,因此星夜前來報予主人知曉。”
“做得好。”薛紹讚許了一聲,再道,“那你有沒有查知,他們為什麽會把矛頭對準我?”
“知道。”趙崎道,“屬下竊聽之時,聞得張易之拍案怒罵主人。汙言穢語不堪入耳,屬下不敢原辭轉敘。他們的意思,是指責主人在上元節時搶了他們二張兄弟的風頭。”
“上元節?風頭?”薛紹有些摸不到頭腦。
“大概是,主人和玉冠將軍一起陪伴女皇登上了則天門之事。”趙崎提醒道,“原本,那可能是二張兄弟的職事。”
薛紹頓時哈哈大笑,“兩個光吃胭脂水粉長大的娘炮面首,女皇要是真敢在上元節的時候去一同把他們帶出登上則天門,那就真是要把大周王朝的臉都給丟盡了。”
“娘炮面首?”旁邊的郭安笑出了聲來,“這詞新鮮。”
趙崎也笑了笑,“正所謂馬不嫌臉長人不知自醜,他們肯定覺得,自己理當取代主人和玉冠將軍的位置。”
薛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不再爭辯這個問題,隻道:“二張對我早有不滿,上元節之事頂多只是個借口和由頭。要趁我遠離京城之時對我下手,機會倒是挑得不錯。”
“對。”郭安說道,“一但我們離京,遠水難救近火。倘若二張在女皇耳邊吹起了枕頭風,再發動其他人策動什麽陰謀,還真是不大好對付。”
薛紹道:“你的意思是,二張糾集這些江湖匪類,是想收集我的把柄罪證?”
“很有可能。”郭安說道,“這些江湖匪類曾經是來俊臣麾下的爪牙,他們特別擅長雞蛋裡挑骨頭,甚至是栽贓陷害。萬一真讓他們挖地三尺的追查了起來……”
郭安沒再說下去。
因為薛紹心裡清楚得很,沒有哪個官能夠經得起吹毛求疵的盤查。別的不提就眼前來說,自己剛剛不是還見過了劉二娘嗎?如果被那些爪牙刨出了艾顏和克拉庫斯的事情,自己還真是不好對女皇和朝廷去交待。倘若此事被人添油加醋塗塗改改的宣揚了開來,這一世英名怕是也要毀於一旦了。
“主人,要不要先下手為強,乾掉那幫爪牙?”趙崎問道。
“這種花錢就能請到的爪牙,你殺一批他馬上就能換一批,這有什麽意義?”薛紹說道,“擒賊,還是要擒王。”
“還請主人下令!”
薛紹踱著步子尋思了起來,心想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犯了小人,還真是有些時運不濟。的確,艾顏和克拉庫斯的存在算是自己的一個軟肋。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因為他們娘倆乾過半點出賣國家利益的事情,但架不住心懷叵測之人借題發揮的胡說八道。一但有流言興起,自己再要如何解釋或是辯白,都將是越描越黑。
“薛帥,要不然,我們先回神解決後患,延期再行出發?”郭安提議。
薛紹擺了擺手,“那豈不是擺明了告訴了別人,我做賊心虛?”
“那我留下,隨機應變。”郭安說道,“有張成和吳遠跟著,斥侯有人指揮。”
薛紹沉思了片刻,點點頭,說道:“你和趙崎馬上動身回神都,先將此事去與太平公主商議。小事情,你們輔佐於她齊心料理。大事情,要盡快通知我。如若發生重大變故甚至落敗下風,記住,第一原則永遠都是保住性命。只要我還沒死,一切就都還有翻盤的希望。”
“是!”
薛紹再又尋思了一陣,說道:“你們回神都之後,可以開始著手調查張易之、張昌宗和張同休這兄弟幾人的罪狀。把它們收集起來交給太平公主,然後請太平公主去找李昭德和宋璟。這兩位都是鐵骨錚臣而且向來看不慣那些面首,他們一定不會讓二張兄弟們好過。總之,要想辦法讓二張兄弟等人先我一步陷入麻煩官司。雖然女皇特別寵信二張,現在想要扳倒他們難於上青天。但是想要到達到圍魏救趙的效果,應該不難。”
“妙計。”郭安道,“那屬下和趙兄馬上就動身,星夜趕回洛陽去。”
“好。一路小心!”
郭安和趙崎馬上就走了。
薛紹騎上了馬走回軍營,一邊走一邊想道:我現在也算是樹大招風了。雖然我一向看不慣二張,但畢竟是打狗欺主,我暫時還沒有想過要乾掉他們。不料,他們反倒主動想要滅我了。
細下一尋思,薛紹覺得自己和二張除了相互有些看不對眼,還真是沒有什麽根本利益上的衝突。如今成為敵人,還真是和裴炎、周興和來俊臣這些人的路子,不同。
歸根到底,二張只是女皇的一對玩物小醜。他們根本沒有半點政治覺悟更稱不上是政治家,連陰謀家都不稱不上。他們只是憑著本能的想要出風頭,想要攫取利益、搶佔權力。一但見到有誰搶了他們的風頭或是擋了他們的財路,他們就會想殺人。
說得好聽,這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說得難聽,這是狗咬蚊子望天亂吠。
這完全就是糊塗蛋和小孩子的思維邏輯。
薛紹越想越覺得好笑,也越想越覺得無奈。這年頭,真是什麽阿貓阿狗也能在朝堂之上蹦躂幾番了。武則天執掌的朝堂雖然開明而奮發,大體稱得上清明。但也的確是養活了不少的齟齬小人,給眼前的這段歷史抹上了不少的黑。
思及此處,薛紹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一口,心說我真不希望因為這些小人,最終與武則天走向決裂……
次日,薛紹率領三千跳蕩離開了渭水大營,奔赴河隴邊關。他此行對外的宣稱,是檢視河隴諸鎮軍事部署及邊關防備,以及征調河隴牧馬監豢養的戰馬充入朝廷六閑廄。
因此,薛紹一路上都在對人戲稱自己是馬倌兒,這次帶兵而來隻為扒草尋馬。
郭安回了神都,私下見了太平公主將事情知會與她。
太平公主頓時肺都要氣炸了,想想當初自己可算是冒著大韙親自把二張推薦給了母親,為此還被薛紹臭罵了一頓,那可是二人成親以來破天荒的頭一次。沒想到轉頭還沒幾天,二張就“忘恩負義”的要對自己下黑手了!
雖然二張針對的是薛紹,但這和針對太平公主根本就也就沒區別。
太平公主越想越生氣。她已經有很多年沒再摔杯子踢桌幾,但今天幹了。
琳琅就提著劍站在旁邊。 她們一點都不懷疑太平公主會馬上下令,叫她們去挑了張昌宗那幾兄弟。
但是太平公主沒有。
她打砸東西發了一通邪火,是因為憋著難愛,憋著怕怒火衝昏了頭腦乾傻事。如今發泄了出來才能冷靜的思考,究竟該要怎麽處理眼前的麻煩。
“公主殿下,薛公叫我們這些手下暗中去收集張家兄弟們的罪證,然後將這些罪證遞交給禦史台。”郭安說道,“如此,或可反客為主。”
“薛郎的腦子,果然好使。”太平公主頓時眼睛一亮,“先就這麽辦,往後我們再隨機應變。現在我要去一趟宮裡探探口風,順便給上官婉兒提個醒讓她小心一些。郭安,宮外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公主殿下請放心。”
太平公主馬上改換了服色登上了馬車,去往宮裡。一路上她都在恨恨的碎碎念:真是悔不當初沒聽薛郎的勸誡,稀裡糊塗的就進獻了面首。現在倒好,我居然是被自己養的狗給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