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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駙馬》第一千零三章 萬物所不能敵
由於天降大雪,讚普和噶爾欽陵之間的戰鬥暫時停止了。、但恰是這樣的休戰,讓噶爾欽陵那顆憤怒又孤傲的梟雄之心,漸漸的冷靜,冷卻,然後是冷透到了絕望。

 他騎著馬獨自一人走到了一片地勢稍高的空地上,遠遠眺望著茫茫一片白皚的高原。

 這裡,曾經是他和他的父親苦心經營了將近七十年的國。父子二人先後輔佐松讚乾布統一高原,建立了強大的吐蕃王朝。這個王朝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等等各方面,都留下了噶爾父子鮮明的烙印。每一個高原上的子民、每一天的生活,都會受到噶爾父子很大的影響。

 可以說這七十年來,噶爾欽陵父子二人幾乎已經和這個王朝、這座高原、還有高原上的一草一木一畜一人,全都融為了一體。

 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噶爾家族被屠殺殆盡,所有的吐蕃子民都成了噶爾欽陵的敵人,這座高原已經不再是噶爾欽陵的家園,他在這裡沒有了立錐之地。

 一夜之間,高原上的吐蕃王朝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和噶爾父子完全無關了。

 就如同,他們從來都沒有來過。

 就如同,他們早已經死了很多年,早已經是用墨水書寫的冰冷的歷史。

 噶爾欽陵怔怔的看著遠方,身上已經積了很厚的一層雪,他已經快要變成一個雪人。

 論弓仁帶著兩個人騎馬找到了這裡,慌忙跳下馬來去拍打父親身上的積雪,並將自己身上的厚鬥蓬披到了父親的身上。

 噶爾欽陵仍是這樣站著,雙眼微眯,不怒而威表情凝重的,看著遠方。

 “父帥……”論弓仁小聲的道,“雪太大了,回去吧?”

 “我活著,但是我已經死了。”噶爾欽陵突然說道。

 論弓仁愣了一愣,不敢插言也不敢多問,只是細細的尋味著父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世上,還有什麽比這個,更令人絕望呢?”噶爾欽陵仍是看著遠方,小聲說道。

 “父帥,等大雪過後,孩兒親領大軍上前死戰!”論弓仁咬牙道,“無論對方有多少兵馬,孩兒定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噶爾欽陵的眉頭微微皺了一皺,他不懷疑自己兒子的信心,也不懷疑自己麾下軍隊的實力。

 但是再這樣打下去,真的還有意義嗎?

 “父帥?”論弓仁小聲道,“先回去吧?”

 “不。”噶爾欽陵說了一個字。

 論弓仁有點急,“再這樣下去,會凍僵的!”

 “不打了。”噶爾欽陵長歎了一聲,“我是說,不打了!”

 論弓仁惶然瞪大了眼睛,“父帥?!”

 “什麽也不要再說!”噶爾欽陵抬起手,無力的擺了一擺,“你馬上率領我們本族的軍士離開這裡。”

 論弓仁大吃了一驚,“父帥讓我去哪裡?”

 噶爾欽陵眯著眼睛看了看論弓仁身後的兩人,信得過。然後他小聲道:“去薛紹那裡。”

 “啊?!”論弓仁的眼睛都瞪大了,“孩兒豈能叛國投敵?!”

 “你還有國嗎?”噶爾欽陵厲聲問道。

 論弓仁頓時無語以對,急道:“那我也不能就這樣離開父親!”

 “沒有哪個兒子,能夠永遠跟隨他的父親。”噶爾欽陵說道,“更何況,是一個已經死去了的父親。”

 “父親!……”論弓仁大喊一聲跪倒在了雪地裡,大聲嘶吼,“我不走!!”

 噶爾欽陵一言不發,轉過了頭去平靜的看著遠方。

 父子倆一站一跪對峙了很久,都變成了雪人。

 噶爾欽陵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他更加不會更改自己已經做下的決定。這些,論弓仁比誰都清楚。

 “我去……”論弓仁終究是小聲的說了這一句。

 言畢,淚如雨下。

 噶爾欽陵仍是那樣定定的看著遠方,說道:“秘密聚集,夜半出行。讓你身後的這兩個人馬上動身,去主動聯絡薛紹。”

 “我們殺了他們那麽多人。血海深仇,累世難忘。”論弓仁小聲道,“薛紹不會接納我們的……”

 “他會的。”噶爾欽陵說道,“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薛紹,但是一個能把噶爾欽陵讚卓逼到這步田地的年輕人,已經不僅僅是一名將軍。”

 “那是什麽?”論弓仁問道。

 噶爾欽陵沉默了片刻,說道:“奇者,權術也;以權術用兵,萬物所不能敵。”

 論弓仁皺眉,一臉茫然。

 “此語出自一篇漢人的先秦古籍,《尹文子》。”噶爾欽陵說道,“你早該多讀書多動腦。但這些年來你只知道練武,只會對我唯令是從。到頭來,你和薛紹麾下的那些將軍們沒什麽兩樣。”

 論弓仁沉默不語。他仍是無法想透,父親憑什麽就如此認定,薛紹會願意接納自己的投誠?

 “去吧!”噶爾欽陵擺了一下手,“好好活下去。從此你不再姓噶爾,姓論。”

 “父親……”論弓仁磕下頭來,把臉埋在了雪地裡,遲遲不起。

 “從你能夠騎馬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把你當成我麾下的一名將軍。”噶爾欽陵轉過身來,伸手摸去論弓仁頭上的積雪,說道:“為父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叫過你了——兒子!”

 “爹!!”

 論弓仁抱住噶爾欽陵的雙腿,大哭起來。

 噶爾欽陵從來不允許麾下的任何一個人哭,這樣做的代價必然是在臉上掛起一條狐狸尾巴。

 但是今天,他沒有。

 他就像每一個溺愛自己孩子的父親那樣,讓論弓仁狠狠的哭了個痛快。

 次日,深夜。

 斥侯捉住了兩個吐蕃細作,郭安問了話覺得不尋常,特意帶來讓薛紹親自審問。

 細作說明了來意,聲稱自己是論弓仁的心腹,特意來向周軍投誠。他們還帶來了噶爾欽陵和論弓仁各自寫下的一封書信,給薛紹看。

 書信是用漢字寫的。薛紹熟悉其中的一個筆跡,因為此前自己就曾收到過他寫來的信“時無英雄豎子成名”。

 另一封書信的字跡,大約比月奴寫的字還要難看那麽幾十倍。

 “多少人?什麽時候?”看完了兩封信,薛紹問。

 細作答說,大約五千人,少將軍接到回信之後,兩天之內能到。

 薛紹不假思索的答道:“你們吃飽喝足休息一夜,明日辛苦一趟火速回去給論弓仁回話,就說我答應接受他們的投誠。而且我會派出我的精銳部隊,在半道上接應他們。”

 兩個細作大喜,都說吃飽了飯馬上就走,唯恐遲而生變!

 薛紹也沒多說,給了他們一頓好吃好喝,就放他們走了。

 兩人走後,婁師德才道:“薛帥,兩軍交戰有敵將來降。此等事情,不得不防。”

 “嗯,婁公所慮有理。就請你安排一下,防患於未燃。”薛紹說道。

 “是。”婁師德應了諾。

 薛紹再道:“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我推測,論弓仁此來是真降的可能性,將會高達九成。”

 “其實婁某也是如此認為。”婁師德說道,“對於噶爾欽陵來說,他與讚普的戰爭無論是輸是贏,他都已經輸了。因為,他的整個家族都已經不複存在。光憑一個孤家寡人,噶爾欽陵再驍勇善戰無法蕩平整個高原。時也,勢也,非一人之力所能扭逆!”

 薛紹不置可否,淡淡的道:“婁公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嗎?”

 “婁某愚鈍,猜不透。”婁師德笑道。

 薛紹說道:“我想要,和噶爾欽陵見上一面。”

 “哦?”婁師德微微一驚,然後笑道:“薛帥會與噶爾欽陵惺惺相惜,倒也不奇怪。對薛帥來說,像他這樣的好對手,當世已是絕無僅有啊!”

 薛紹淡然笑了一笑不再多言,只在心說道:除了惺惺相惜,我更希望月奴能夠見上噶爾欽陵一面……哪怕是不相認,能夠看過一眼,那也是好的!

 兩日後,深夜。

 論弓仁提著銀蟒槊,騎上了馬。

 在他身邊和身後,有大約五千名出自噶爾家族本姓或旁枝的子弟兵,還有一些是隸屬於他們家族的扈從和農奴。

 論弓仁騎在馬上四處觀望,沒能見到他的父親。

 他低下頭,心中從未有過的落寞。

 “每逢出征,父親總會來送一送我。哪怕是遠遠看我一眼,也是送了。”

 “但是這一次,我卻不是出征……”

 沉默了片刻之後,論弓仁猛然抬起頭來,大喝一聲“駕!”

 五千騎,往南奔去。

 此刻,噶爾欽陵就站在一個稍遠處沒有掌燈的帳篷裡,靜靜的看著這五千騎漸漸跑遠。

 “兒子……”

 他輕喚了一聲。

 他的刀,抹過了他的喉嚨。

 ……

 又是一個深夜,雪地反射的白光,讓黑夜看起來不那麽陰暗。

 論弓仁看到前方有一列兵馬排開。有一員大將騎在馬上,橫著一把巨大的兵器站在路中央,身後飄著一面大旗。

 “薛楚玉!”

 雖然還隔著這麽遠, 論弓仁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匹馬那個人那柄兵器,至從那天在戰場上遇到過一次之後,論弓仁保證自己永世也不會再忘!

 薛楚玉將方天畫戟往身邊一插,翻身下了馬,抱拳而立,“本將奉薛帥之命,特意在此恭候,迎接論將軍!”

 論弓仁跳下了馬來大步走向薛楚玉,站在他身前三步之地,“如果你能現在打贏我,我就跟你走。”

 “我不會跟你打,因為薛帥的命令裡沒有這一條。”薛楚玉淡淡的道,“更何況,現在你是客人,不是敵人。”

 論弓仁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那我們還有機會,一決高下嗎?”

 “如果我能像家父一樣長壽的話。”薛楚玉淡然一笑,“四十年之內,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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