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男入艙之後,艦隊並未減速,仍然飛速行駛,直到距北府軍艦隊僅四百步左右時,茱麗婭才猛一揮手:“停!”
命令依次向各船傳達,水手們紛紛倒劃大槳,當然了,船隻不可能說停就停,相繼向前滑行了近百步,這才懸停在了江裡。
可縱是如此,也令北府軍將士深感忌憚,要知道,即使是他們自己也沒把握讓船只在如此之短的距離內懸停江中,尤其還是來勢洶洶,這充分說明了,對方不僅船隻性能優良,水軍戰士,至少水手也是經驗老到之輩。
劉毅與何無忌相視一眼,劉毅大聲喚道:“本將乃北府軍水軍督劉毅,來者何人?為何追擊我軍?”
茱麗婭很不習慣塞裡斯人的戰前問答,按她的原意,索性幾排石彈轟過去,先擊沉兩艘再說,可這時,只能入鄉隨俗,耐著性子道:“本將是廣州刺史麾下樓船將軍、海軍司令茱麗婭,奉使君的命令前來剿殺桓玄,並搭救你們塞裡斯國的皇帝與皇后,無關人等,請立刻向兩邊退去!”
“呃?”劉毅與何無忌再次看了看,雙雙現出了古怪之色,廣州刺史他們明白是衛風,而樓船將軍的品級雖然不高,僅為五品武官,卻屬於朝庭武將序列,不是地方刺史所能任命的,衛風私自任命,其不臣之心已暴露無疑,可這些都不算什麽,身處於亂世,兵強馬壯者誰沒有搏一搏的心思?
而且他們也清楚衛風不可能不討伐桓玄,還多半直指荊江二州,劉毅隻想著趕在衛風之前取下江陵,作為他的立身之基。可今日竟然被衛風的水軍追了上來,尤其是軍容之強盛,令他們的心裡震駭無比,只是這些也可以理解,畢竟衛風有能力剿滅諸多小國。又能領孤軍在北方大破魏人,在幾年之內建設一支水軍反而顯得不足為奇了,他們不理解的是,衛風怎麽會任命一名女人為樓船將軍?還是個羯女?說的那些海軍司令、塞裡斯國都聽不懂啊!
這二人可不清楚在大陸的另一頭是羅馬帝國,他們因著茱麗婭的外貌,想當然的把茱麗婭當作了羯人。雖說羯人已被滅族,可漏了個把個也很正常。
何無忌冷哼一聲:“哼!想不到衛將軍竟然勾搭羯人,這要是傳出去,恐怕全天下都會群起而攻之!”
茱麗婭有些愕然,陳少女連忙簡要的介紹了有關羯人的種種令人發指的惡行,包括石虎的濫殺。太子石邃時常斬去美麗姬妾的首級,洗去血汙之後,盛放在盤子裡,與賓客互相傳覽,再烹煮姬妾身體上的肉共同品嘗,等等諸多茱麗婭都不敢想的變態行為。
在茱麗婭眼裡,羅馬人把奴隸起義軍釘在路邊的十字架上。使其逐漸衰弱,受盡折磨而死已經是最嚴酷的刑罰了,可是與羯人相比,羅馬人顯然什麽都不是!
頓時,茱麗婭氣的渾身發抖,怒道:“我是羅馬人,不是羯人,難道你們北府軍就會給人潑汙水?看在使君與你北府軍的淵源上,我再問最後一次,究竟讓不上?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劉毅毫不示弱道:“大江難道是你家的?我北府軍先來,憑什麽給你一個黃須女人讓道?”
茱麗婭卻不怒了,反而興奮的叫道:“噢,我的天主啊,他們不願讓路。真是太好了,石彈,放!”
由於崢嶸洲段的江面寬僅四裡左右,江心主航道更是只有數百丈的寬度,因此茱麗婭率領的一百多條船,按每五條並排行駛,最外圍是長達四十丈的無敵戰艦,內側是普通船隻。
每條船的船首置五架投石機,一聲令下之後,五條船共二十五架投石機同時開火,石彈劃出道道優美的弧線,向著前方艦船砸落!
“撲哧,撲哧!”石彈大多數都落入了江裡,激起丈許水柱,但還是有幾枚命中了目標,當場把甲板砸的四散迸裂,木板碎片如暗器般飛射而出,數名軍士連躲避的念頭都沒生起,就被割的渾身血淋淋!
北府軍的所有人均是面色大變,在他們的認知中,除了樓船上會裝有數台投石機,在別的船上是見都沒見過,這不僅僅是船隻的顛簸嚴重影響了投石機的準頭,更重要的是,投石機需要數十人一起拽拉,一來船上沒那麽多人手去專門伺候一架射速慢,又打不準的投石機,這完全是雞肋一般的存在,二來在拽拉的過程中如果出現大的顛簸,必然會前功盡棄,嚴重的話,梢杆都會斷裂,因此投石機也只能勉強裝在載員兩三千人的樓船上。
可今日,對面的船明顯不是樓船,卻出現了投石機,而且他們看的很清楚,每條船裝了五架,每架僅五人操作!
“嗡嗡嗡~~”第二輪石彈又當空飛來,發射間隔之短令人不敢想像,這一次由於有了第一輪作為校準,竟有半數擊中目標,被擊中的那幾條船,雖然不能說成滿目瘡痍,卻也一片狼籍,甲板碎了一地!
茱麗婭揮了揮手,製止住石彈發射,冷冰冰道:“劉毅,我相信你能看出,我已經手下留情了,現在最後一次問你,你讓不讓?使君雖交待過好言相勸,但若是你北府軍不認好歹,我有權力決定是否發動全面進攻!”
“你....”劉毅氣的臉面鐵青,對面的投石機固然厲害,可是他劉毅何曾被人威脅過?尤其還是被一個長相醜陋的女人威脅,要知道,他對劉裕都不大看的上眼呢!
何無忌趕忙拉了拉劉毅,低聲道:“希樂,如今我北府軍水軍實力未複,與之硬拚恐怕討不得好,嘿嘿,那女人不是想過去麽?咱們索性讓開水道,先退往江岸,待她半渡之時,突然兩面夾擊,縱使他投石機厲害又能如何?”
“好,果然妙計!”劉毅立時叫了聲好,臉上卻作出了一副羞憤難當而又不得不妥協的神色,怒哼一聲:“今次且讓你一籌,他日再來討教!讓開!”
一道道旗語之後,北府軍的船隻緩緩向兩側江岸散去,陳少女卻心中一動,狐疑道:“茱麗婭,你得小心點,北府軍看似退讓,但以他高傲的稟性,怎會咽的下這口氣?如果我沒猜錯,他們很可能會趁我軍半渡之時兩面合擊呢。”
茱麗婭無所謂的笑道:“還怕他不來!”
北府軍不愧為天下有數的精銳水軍,整個退卻過程由外至內,有條不紊,不多時,已經在江中留下了一條寬約兩裡的通道,至於更遠處的桓玄水軍,只剩下幾個隱隱約約的小黑點了。
茱麗婭猛一揮手:“前進!”
水手們運起大槳,向上遊行去,北府軍似乎沒有合圍的心思,懸停在江邊一動不動,但當江心的水軍渡過去三分之一時,兩邊突然響起了震天的鼓聲,緊接著,喊殺聲大作,北府軍紛紛調轉船頭,向著江心衝殺而來,看這架式,不把目標船隊斷為兩截誓不罷休!
鬥艦上布滿了戰士,均是手持弓弩,拍杆上那巨大的石塊也高高提起,而速度更快的艨艟,則如離弦之箭直插而來!
隨著距離越近,鼓點越發密集,打頭陣的艨艟衝至兩百來步時,作為外側防護的無敵戰艦舷窗全開,黑洞洞的窗口中,一架架弩炮赫然呈現!
兩邊的距離又近了些,石彈開始發射,落水裡的自然不用理會,但是打中艨艟的,竟被彈了開去!
艨艟與鬥艦不同,一般船面不站人,它在甲板以上有船艙三層,全都以生牛皮裹住,結實而又防火,每層船艙四面皆開有弩窗矛孔,可作攻擊各方向敵人之用,艨艟的形體雖較鬥艦小,但論起攻擊力並不遜於鬥艦。
當時劉裕就任句章太守隻帶了鬥艦,那是因為艨艟沒帆,只能在江中行駛,而出海使用艨艟,那巨大的海浪與混亂的洋流,恐怕劃半年都到不了句章,可是在狹窄的江面上,艨艟顯然比鬥艦更加適用。
雖然船隻的數量較少, 劉毅與何無忌卻是一副自信滿滿的神色,只要能把距離接近到二十來步,投擲手會立刻投擲出犁頭鏢,完全可以擊穿對方的船舷,至於射來的弩箭與石彈,根本不用擔心,即使火箭都能防的住。
可是不等艨艟衝上,對方船隻的側舷突然弓弦聲大作,道道烏光疾射而出,緊接著,就是撕拉撕拉的撕裂聲伴著砰砰巨響不斷,衝在最前的數艘艨艟竟艦身一滯,在原地打起了轉!
二人定睛一看,頓時大驚失色,艨艟頂部的生牛皮被擊穿了,粗大的鏢杆沒入其中,有個別破洞中還有絲絲鮮血向外滲透,而艨艟的前舷幾乎被打爛掉,江水正呼嚕呼嚕的向內湧去,船上仿如末日來臨,戰士水手紛紛躍入了江裡!
劉毅不敢置信道:“他們竟然能從船上發射犁頭鏢?”
何無忌也是脊背深處湧出了一股寒意,對方的遠程攻擊能力如此強悍,這還如何打?要想擊破這支水軍,唯一的方法只有以數量眾多的船隻團團圍住,然後施以火攻,只是目前的北府水軍就這百來條船,顯然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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