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了宮門,劉興男就忍不住道:“將軍,您真倒霉,好不容易挾持了個皇帝在手,卻得了急病,看他這樣子啊,多半是不行了,您的錄尚書事還沒錄熱呢,馬上就得交出去了,偏偏江陵又沒有第二個人姓司馬!”
“他娘的!”衛風氣不過道:“便宜你父親了,陛下晏駕最開心的便是你父親,他可以立司馬德文為帝,而司馬德文活蹦亂跳,活個十來年不成問題,你父親真是走了狗屎運啊,不過,那胖子死了也好,皇后才二十芳齡,總算是解脫了。”
“將軍,您該不會對神愛姊姊動起了色心吧?”劉興男的俏面立時布滿了狐疑之色。
衛風呵呵笑道:“哪能呢?我只是覺得皇后可憐,不應該被這死胖子拴一輩子。”
王道憐也若有所悟般的笑了笑:“將軍,不管您是否覬覦神愛姊姊的美色,可至少也要等她守完了三年喪期,三年後神愛姊姊二十三,其實也不算大,雙雙姊與嬌嬌姊嫁給您不都是超過二十三了嗎?您想急也急不來,反倒是陛下如果真的去了,恐怕會有些對您不利的傳言,您應該預作準備才是。”
陳少女古怪的看了眼劉興男,煞有介事道:“雖然明眼人都沒看出您目前沒有害死陛下的理由,但是興男父親....的手下,辟如劉穆之擅於謀劃,或會反汙您一口,畢竟陛下是死在了江陵,您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啊,總之,局勢會對您很不利的。”
“他娘的!”衛風再罵一聲娘:“陛下還沒死呢,說不定老天爺開眼能讓他轉危為安。真要是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立刻出兵伐秦,以北伐來衝淡此事對我的不利影響,再如果劉兄敢汙蔑我,我就反汙是他派刺客刺殺了陛下。哼哼,陛下死了誰會得益,天下人一目了然,說我殺害陛下那純屬栽贓陷害,反而是劉兄有口難辯,我就讓他好好的喝一壺!”
“將軍。父親哪裡招惹您了?您太惡毒了!”劉興男立時不滿的尖聲叫道。
衛風冷冷笑道:“決定權掌握在你父親手上,他若不惹事,我也不會尋他麻煩,可是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劉興男。你還是為你父親多拜拜神佛吧,來,咱們趕緊回去!”說著,一把摟上了劉興男的小蠻腰。
“將軍,您快放手,興男不要您碰!”劉興男這一次可沒掙開,連忙怒視向了衛風。
“哼!”衛風冷哼一聲:“你父親會汙蔑我害了陛下。所以我先從他女兒身上收點利息,劉興男,我勸你不要亂動,這是街上,你好好的跟我走,別人只會當我們夫妻情深,你亂扭亂叫,不知情者肯定會以為你是被我買來又不情不願的風塵女子呢!”
“哼!”劉興男怒哼道:“您太過份了,興男可是冰清玉潔的黃花大女郎呢!”
衛風嘿嘿怪笑道:“那你就別亂動....”還未說完,突然哎唷怪叫一聲。劉興男趁機逃了開去,大拇指與食指還一掐一掐的,一副知道老娘厲害了吧的得意模樣!
原來,劉興男狠狠的掐了下衛風的腰眼!
陳少女無奈的招呼道:“將軍,您別和興男鬧了。如今您是荊州之主,被人認出了對您的影響不好,趕緊回去再商議吧。”說著,攙上劉興男,向著來路走去。
四人並未騎馬,馬匹由跟著的親衛牽上,這一路,商旅興盛,行人如織,烘托出了一副繁華富足的氛圍,衛風頗有些自豪,就在這時,道旁突然有人吟道:“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顧盼莫誰知,荊扉晝常閉!”
“嗯?”衛風轉頭一看,一名四十左右的青袍人負手昂立,正眉頭微皺,打量著自己,這人的袍子洗的已經有些發白了,但神情剛正,一副忌惡如仇的模樣。
衛風不由回頭喚道:“把街對面那位請來。”
“遵命!”兩名親衛走了過去,片刻之後,青袍人被帶到了衛風面前。
衛風隨口問道:“你認識我?”
青袍人略一拱手:“衛將軍大名天下誰人不識?”
話是這麽說,但語氣中沒有絲毫恭敬的意思,衛風多看了兩眼,他感覺這人像來找茌的,於是又問道:“你是何人?”
青袍人不急不忙道:“在下潯陽陶潛。”
衛風頓時心中一動,陶潛的大名是中國人都知道,而且也的確有才學,但陶潛的脾氣太臭了,看誰都順眼,他心目中的世界是個理想化的世界,桃花源怎麽可能在現實中存在呢?如果天上有神仙,衛風也敢肯定,仙界也不是淨土,因為仙界只是更高層次的位面,仙人也有七情六欲,各種利益糾葛,仙界同樣沒有適合桃花源存在的土壤,桃花源只是陶潛一個人的世界!
所謂奇人異士多半有些怪異之舉,比如諸葛孔明三避劉玄德,王猛摳虱見桓溫,原先衛風以為遇上了高人,卻沒料到,竟然是陶潛,不禁興趣大失,淡淡道:“你曾任江州刺史叔平(王凝之表字)公祭酒,因出身庶族,為人輕視,故不堪吏職,少日自解歸,後隆安四年,你投入桓玄門下為吏,因桓玄立意代晉,深悔仕桓,於次年借父喪之機脫桓而去,自此隱居潯陽不出,今日為何會來我江陵?”
說實話,陶潛很是看不慣衛風的所作所為,在聽出衛風話語中的不客氣意味之後,索性連在下都不稱了,冷冷道:“日前北府軍與孫恩余孽大戰於潯陽,我不堪其擾,又聽說衛將軍挾天子鎮江陵,故起意前來一觀。”
“哦?”衛風饒有興致的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陶潛的臉面竟一瞬間布滿了怒容,不齒道:“桓玄取人家財,多威逼利誘,雖惡行滔天,下手卻還算有分寸,不致於把人逼至死地,可衛將軍取財,則強搶明奪,不留一絲余地!
桓玄代禪登基,尚能一步步來,而衛將軍甫入江陵,卻盡享位及人臣之殊榮,衛將軍剛剛問我看到了什麽,我看到了族滅人亡,看到了陛下與皇后困居江陵脫身不得!”
“你這老匹夫一派胡言!”王道憐立時怒斥出聲。
衛風擺了擺手,在王道憐閉嘴之後,不以為然道:“在你看來,我連桓玄都不如了?”
“正是!”陶潛大袖一揮,滿臉的義正嚴辭之色。
衛風又道:“你辱罵我,不怕我取你性命?”
陶潛大義凜然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分說,衛將軍聽不入耳,自可取我性命!”
“取你性命?哧~~”衛風輕笑一聲:“陶潛,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把你自己當作了玩意兒,可是你在我眼裡,卻什麽都不是,我何必與你斤斤計較?你們這些酸儒,懷才不遇,憤世忌俗,故以尖酸嚴辭來搏取美名,我若殺了你,只怕反趁了你心意!”
“你....血口噴人!”陶潛一瞬間氣的臉面通紅。
陳少女、劉興男與王道憐紛紛現出了忍俊不止之色,陶潛縱然詩名與謝公義並稱,可是論起鬥嘴,十個陶潛也比不上衛風啊!
衛風還不依不饒道:“陶潛,你說我奪人家財,好,我承認,但是那些人的錢財從何而來?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不過是把本不屬於他們的錢財取回重新分配而已,這犯了你的什麽忌諱?莫非不勞而獲天生有理了?那,四周圍都是江陵百姓,你隨便找些人問問,本將在江陵究竟幹了些什麽。”
“哼!”陶潛怒哼一聲,隨手指向一人道:“你說!”
這人畏畏縮縮的看向了衛風,衛風微微笑道:“大膽說,想說什麽說什麽,本將從不以言罪人!”
這人咬咬牙道:“將軍入主江陵,盡去桓氏弊政,就拿民來說,原本是桓謙府上的佃農,每年產出至少要上交六成, 並且還設有最低上繳額度,如若完不成,受管事鞭打腳踢不說,家裡的妻室女兒只要稍有資色,還會被強拉去抵債,如果無人可抵,則將未完成上繳的部分算作來年的借貸,次年豐收再還,若是次年還不了,則利滾利滾往下一年,年年累積,越積越多,最後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轉籍為軍戶,但欠的錢並不抵消,而是從糧餉裡扣除,另外如果家裡沒有丁壯,那只能全家跳江了。
民的兩戶鄰裡,於去年全家跳江而亡,即便是民,最多也只能撐到明年了,後年如果不想死的話,除了為桓氏賣命別無他法,還虧得將軍滅了桓玄,我等小民才免了滅頂之災,嗚嗚嗚~~”正說著,這人控制不住的掩面痛哭。
這還是衛風第一次聽說,竟有如此奇芭的征兵方法,難怪桓玄軍的士氣會如此低落,不戰敗沒天理啊!
陶潛也是大為動容,一開始他還向四周看了看,卻見每個人都現出了深有於焉之色,於是再不懷疑,怔怔的看向了衛風,而這時,又有一人接過來道:“可是將軍來了江陵之後,按每丁五十畝授田,田賦只有十五稅一,既不按人頭收稅,也不繳任何捐雜,役年不超過十日,離家不超過百裡,若有超出期限的役使,采用招募方式,以江陵短工平均價按日付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