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主控面板，這幾個方框用於選擇檢測對象。大家從名稱就可看出，分別包括了啟用前自檢、裝料、通電精煉、熱停機幾個模塊。

剛才啟用真空電渣重熔爐前，我們選擇了自檢模塊，從而進入到自檢監測屏，通過爐體內安裝的精密檢測儀器，觀測到抽取真空狀態、各行程開關是否正常、偏移角度、各運動部件往複運動自檢等關鍵數據，以輔助操作人員檢查真空電渣重熔爐的狀態。

這個過程是全自動化的。控制芯片中固化了相關數據，每檢測一項就會傳回相應數據，與芯片中數據進行對比，確認在允許誤差之內，就會顯示出‘檢測通過’字樣。

所有數據都檢測通過，設備方可以啟用，否則會自動鎖死，以免造成設備毀損……”

真空電渣精煉車間空間很大，自動化主控室被設置在廠房的左側角落，有二十余平方米大小。

此時主控室內擠滿了身穿白大褂的人，基本上都是國內來的專家。身為主人，軍分區高校教師以後有足夠時間前來參觀學習，因此他們沒有進入主控室，搶佔本就擁擠的空間。

為了盡量多容納一點人，專家們主動提出除了操作人員，不用給他們放椅子，他們站著就可以了。這些專家們大都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穿著白大褂，每個人都拿著一本小本子，哪怕是滿頭白發的老專家，此時也像小學生聽老師講課一樣，一邊聽關飛詳細講解，一邊表情嚴肅地做著筆記。

許多人還一筆一劃，把主控屏幕上顯示的內容都給畫了下來，作為參考。

雖然人很多，可是房間裡井然有序。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就連咳嗽都是壓抑著，生怕影響他人。對某個地方有疑問的人，也會先舉手，得到允許以後，才提出自己的問題。

前天整個安裝工程結束之後，進行了一次熱試前的檢測工作。對梁、柱、滾輪、導軌等精密部件;行程限位開關;x軸y軸控制機構;結晶器聯動部件、齒輪箱、減速器、製動器;設備重量傳感器、溫度傳感器、電位傳感器等環節，最後做了次全面檢測。

今天，將是真空電渣重熔爐正式加熱試運行的日子，不光是早先的專家團，中科院帶隊的考察團也集體出動。由於人太多了，即便是寬敞的車間內也容納不下，大多數人只能等在廠房外面。

首次試機，關飛非常重視。

真空電渣重熔爐就連國內都沒人實際操作過，會出現什麽狀況誰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因此今天，除了特種合金廠的幾名操作人員，他自己也親自上陣了。

在他清晰簡練的指令下，幾名操作人員面對著各自的控制屏幕，沉著地操控起來，順利完成了啟用前自檢、電極安裝檢測、裝料的所有工作。這個時候就看出經過關飛改造後的真空電渣重熔爐，自動化程度有多高了。

在大量傳感器的協助下，各種數據匯總傳送到主控台，一目了然地顯現在眾人面前。完全不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手忙腳亂地進行啟用前各項檢測工作。操作員只需要在鍵盤上選擇相應光標，按動按鍵，所有工作就交給了主控芯片，然後只需靜靜等待數據就可以了。

雖然操作人員心中也有些怕出錯，明明設備自檢已經通過，他們還要對照操作手冊，反覆進行對比，耽誤了不少時間。

可就算是這樣，整個用時也沒超過十來分鍾！

“太快了！”

“是啊，以前我們光是啟用前自檢，就要幾十個人，用上半天一天的時間。可現在就這兩三個人，

在主控台上對著計算機按幾個按鍵，就什麽都完成了，真是太方便了！”“就是投入大了點。他們這台重熔爐，安裝的傳感器數量可不少。本來電渣重熔爐的優點是設備簡單、對場地要求不高、成本投入低。可他們先是加了真空密封外殼，又裝入這麽多傳感器，成本一下子就翻了兩三翻，這太不經濟了！”

“話不能這麽說。雖然一次性投入大了點，可你也看見了，自動化程度提高以後，技術人員的勞動強度也降低了、啟用前準備時間也縮短了。從費效比來說，很難說就是浪費……”

看到改裝後的真空電渣重熔爐，運行效率如此之高，旁觀的專家們終於按捺不住，嗡嗡地低聲議論起來。

“所有參數均正確，可以通電了！”右側控制台，一名技術人員額頭滲出細微汗珠，手掌碰過的地方都帶著水漬，顯然是緊張得手心都是汗，抬頭、低頭，看了無數遍操作手冊，核對過所有參數，終於開口用半是請示半是肯定的語氣，抬起頭來看向關飛。

“不要緊張，你確定參數都是對的麽?”關飛站在他旁邊，平靜地說道。

那名技術人員被他這麽一問，更加緊張了，以為自己看錯了，又趕忙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比對了一遍:“的確沒有問題。”

“那麽流程上是怎麽說的?”關飛還是沒給出準確答案，反問道。

“流程上說，可以通電開始精煉了……”技術人員結結巴巴地說道，聲音有些微弱，顯出他還是不太自信。

圍觀的專家們，發出一陣善意的輕笑。

他們都看出這個年輕人的緊張，這也難怪，面對一台價值數百萬的設備，在第一次操作前，誰能鎮定自若。

何況在老專家們眼中，他還是個孩子！

關飛沒有笑，只是微微彎了彎腰，左手撐著控制台，右手搭在他肩上，柔聲鼓勵道:“既然所有流程、參數都符合手冊，那麽照著做就是了。你是操作人員，整個設備的運轉都是由你們來控制，所以該果斷的時候，就果斷點。手冊又不是你寫的，即便出了錯，只要你操作流程沒問題，那就與你無關，明白嗎?”

“是！”技術人員心裡還是砰砰亂跳，不過已經不那麽害怕了，大聲應道。

“那麽按照流程，接下來該怎麽做?”關飛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通電！”嘴上說著，技術人員咬了咬牙，在身後一眾屏住了呼吸的專家們目光注視下，勇敢地按下了通電按鈕。

唰！

當他按下按鈕的同時，所有人目光迅速轉向，抬頭看向控制台上方一台二十九寸的大屏幕。

屏幕中本來是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隨著電流接通，它忽然顯出一道暗紅色光芒。一兩秒鍾之後，紅光越來越強、越來越刺眼，最後變成了一片亮白，完全看不清上面的畫面了。

嘩嘩嘩！

安靜的主控室內，猛然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通電加熱成功！

科學就是這樣，是由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最終保證設備正常運行為終點。哪怕今天的試機失敗，但是就通電加熱這一個項目來說，已經取得了成績，證明了這一部件的可靠。

失敗不要緊，找到失敗原因，逐步解決就是了。

至少，在目前來說，第一道關卡已經邁過，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所有的專家們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主控室內洋溢著喜悅之情。

真空電渣重熔爐國內搞了幾次都失敗了，這還是第一次成功——哪怕是局部成功，大家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這至少證明國內不是搞不出真空電渣重熔爐，而是之前的方向錯了。

做不出和做不到，這可是兩個概念。

做不到，那就是真的做不到，不管想什麽辦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是徒費心力。可做錯了，卻只是表示大家沒找到解決方法而已，改進思路、研究方向之後，有可能成功。

看到由軍分區設計、國內製造的第一台真空電渣重熔爐成功通電熔融鋼料，雖然距離最後成功還相距甚遠，所有人也已經激動得仰天大笑，無法自已。

有第一台，就有第二台、第三台……

這是從無到有的關鍵一步！

從今之後，國內終於看到了衝破西方勢力封鎖，擁有我們自主生產的真空電渣重熔爐的曙光，許多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滴液了！滴液了！”一個眼尖的老專家，猛然指著旁邊另外一個監視屏幕，像個小孩子般又叫又跳。

轟！

主控室內頓時亂作一團，所有人都想擠到前面觀看。

“真的滴液了！”

不知是誰，用帶著哭腔的音調，尖聲叫了起來。

“滴液了！”

“是的，滴液了！”

……

“滴液了！”

聲音一聲一聲，從前到後，從主控室傳到車間，又從車間傳到廠房外面，所有的人都在重複一個詞“滴液了”！

雖然看到監視屏幕的只是極少數人，大多數都只是從別人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笑成一朵花一般，向別人傳遞這個喜訊。成百上千個人，卻都在用同一個聲音，不斷地重複著:

“滴液了！”

許多人說著笑著，一行淚水都從就頰流下來。

他們終於盼來了苦盡甘來的那一天。

因為，滴液了！

真空電渣重熔爐屬於是電渣重熔爐的升級版，是起自六十年代、發展於八十年代，成熟於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期的一項爐外精練技術。

所謂電渣重熔爐，簡單來說，就是將自我消耗的電極接觸熔渣，通電後產生高熱，將鋼料融化。融化的鋼水經由熔渣層滲透時，與渣料緊密接觸，從而去除鋼水中的非金屬雜物，同時在鋼-渣反應過程中，去除掉硫、鉛、錫等難處理的有害雜質。

經由電渣重熔的鋼錠，純度非常高。

並且鋼水從渣料滲透出來，滴入水冷鑄模，在底部逐漸凝固，均勻向四周擴展生成，避免了傳統熔鍛中必然發生的中心生長不佳的弊端，金相組織均勻密致。而在鋼錠漸漸生長的時候，還會在鋼錠與鑄模壁之間， 生出一層很薄的渣皮，從而使得鋼錠表面非常光潔。

這些特性，使得電渣重熔技術精煉的特種合金品質極佳，非常適合用於精煉合金結構鋼、軸承鋼、工具鋼、超高強度鋼、精密合金、耐蝕合金等特種合金材料，其塑性和抗衝擊耐磨特性，都成倍提升，對於提高國防、宇航、精密製造技術，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

軍分區這台真空電渣重熔爐，又是在普通電渣重熔爐基礎上，做出的重大改進。

別看隻加了一個雙層外殼，但它絕非可有可無的附件！

國內的相關研究，早就發現電渣重熔爐由於是在室外大氣環境下，因此無法用於精煉欽、錯、鋁等易氧化金屬。並且電渣重熔爐生產環境中粉塵大、大量產生產生氟氣，環境汙染嚴重，對操作人員的身體健康也會構成極大危害。

軍分區對其進行真空改造以後，各種粉塵、氟氣會被隔離去除，對於技術人員的健康和環境保護都有很大作用。

當然，考慮到增加的成本，對於現在還不太重視環境的國內來說，是否值得，則還需要商榷。

真空保護罩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去掉了爐內氧氣等氣體，使得鋼錠質地更加純淨，之前不能精煉的欽、錯、鋁等金屬，也可以采取這種方式進行精煉了。精煉後的特種鋁合金，雖然暫無準確數據，但根據實驗室研究發現，其物理特性也會有極大提升，可以讓國內生產出品質更好的航空鋁合金質量。

針對著增加兩三倍的投入，對國內電渣重熔爐進行改造真空改造是否有必要，專家們展開了激烈地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