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起床號音還沒停歇，賀援朝就警覺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沒有經過大腦思索，純粹是身體條件反射，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

腦子還有些懵懂，手已經飛快從枕邊拿起作訓服，套到了身上。

這個時候，已經傳來了班長的吼聲。他比賀援朝反應還快，第一時間就穿好了作訓服，然後打開寢室電燈，下床又推又吼，挨個把還沒睜開眼睛的戰士叫醒，催促他們快速穿衣、疊被、整理內務。

賀援朝的床位是在架子床的上面，穿衣不是很方便。他坐在床鋪上，將褲子套上，然後半跪著提起來，扎進武裝帶。接下來，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被子折疊好，又小心地用手撫平，弄成豆腐乾一樣的形狀。最後再將床單拉直，拂去表面褶皺，前後偏頭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才一蹦跳了下去。

他的動作比班裡其他人都快，當他套上戰靴，彎腰系鞋帶的時候，其他人還在快速地疊著被子。

寢室裡還在一片忙亂，他已經衝到公用洗漱用具櫃前，一把抓起自己的漱口杯、牙刷、毛巾，扔進面盆，就跑出寢室，直奔盥洗間。

他快，還有人比他快。

賀援朝剛進去，就看到幾名別班戰士，正在一邊開著水龍頭接水，一邊將蘸好牙膏的牙刷往面盆裡一抄，然後就伸進嘴裡刷起來。在身後連隊樓道裡，也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更多的人正在向這裡跑來。

他迅速佔據了最近的那個水龍頭，幾把擰到最大，然後也飛快給牙刷上塗牙膏，在面盆裡蘸了一蘸，就刷起牙來。

就這麽一點時間，盥洗間裡已經人聲鼎沸，兩邊靠牆的水龍頭前，都擠滿了戰士，既有本班的，也有別班的。有些人作訓服的扣子都還沒扣上、武裝帶也沒扎緊、鞋帶松著，就端著面盆跑了過來。

可就遲了這麽幾十秒，兩邊的水龍頭就已經被人都給佔住了，急得後面的人連聲催促，讓前面的人動作快點。

賀援朝嘴裡泡沫飛濺，眼睛卻彎成了月牙形，對來晚了戰友們抱以最大的嘲笑。

當初他剛進入新兵連，可是因為動作慢吃了不少苦頭。等他慢條斯理穿好衣服、疊好被子，扎緊武裝帶、鞋帶，然後一樣樣點好洗漱用具，不慌不忙去到盥洗間時，都只能面對搶佔了水龍頭的其他戰友乾瞪眼。好多次等他洗漱完畢，跑到連隊集合地點的時候，都是最後幾名，可是被罰了多少次跑步。

吃的虧多了，他就算腦子沒記住，身體也形成了條件反射。現在只要是聽到起床號，都不需要他想，身體自然而然就動了起來。

也由此，他現在可以在別人前，搶到水龍頭，而無慮再被受罰了。

不過他心好，也沒有為難其他人。在接滿了水以後，他立即端著面盆把龍頭讓給了後面等待的人。

軍分區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哪怕是在氣溫最低的時候，也在五攝氏度上下。雖然從熱被窩裡起來，手浸在水裡還有些冰涼，但正好讓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受下刺激，活躍起來。

三兩下洗完了臉，賀援朝裝上關系用具，往寢室走去。

這時，身邊還有三兩個人，正端著裝滿盥洗用具的面盆，與他錯身而過。這些人自然有那動作懶散的，但主要還是各班排值班員、連隊衛生員，他們要到各班寢室檢查內務、查看是否有戰士生病，所以要比其他人來得晚。

仔細地將個人用具放回原位、擺正位置、抹去水漬，賀援朝最後整理了一下軍容，隨著第一波人群手臂小幅擺動，跑步下樓。眾人在連隊樓前找到自己位置，

立正站好、雙手負在身後，靜靜等待其他人歸位。連長、指導員比他們到得還早，在他們身邊，還有三名非本連的軍官。幾人手裡各自拿著一塊秒表，對照著戰士們集合的速度，表情似乎很是滿意。

賀援朝等人一眼就認出了，那名正笑著跟連長指導員低聲交談的青年軍人，就是軍分區最高首長關飛。其他兩人，一名是他的警衛員，好像是叫李慶，另外一人則是他們營的營長耿峰！

對於關飛的出現，戰士們只有無言地激動，絲毫不感驚訝。

軍分區全體上下都知道，只要司令員沒有外出，除非有非常特別的情況，那他絕對雷打不動會與部隊一同早操。早操完畢，他也會隨即選擇一支連隊，跟戰士們一起用餐、學習、摸爬滾打，絕不搞特殊化。

這也是讓軍分區全體幹部戰士最為自豪的一點:他們的最高首長，用官兵一體的實踐，證明了他的革命理想，並未因為地位升高而有所改變，仍然一如最初。在他的親自示范帶動下，軍分區幹部戰士依舊保持著淳樸的革命鬥志，並未因為之前人民軍的失敗而陷入低潮。

每個人都相信，就像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有起有落一樣，軍分區目前的退守薩爾溫江一線，只是因為我們還不夠強大，不得不暫時蟄伏。只要全體指戰員同心同德、不放棄崇高理想，加強部隊正規化建設，努力提高自身技戰術水平，遲早會等到司令員帶領大家，展開大反攻的那一天。

就像關飛帶領大家，將軍分區建設得越來越好一樣，革命的前景也會越來越廣明。

至於人民軍總部，通過收聽偭定人民廣播電台的廣播，與軍分區廣播的內容進行比較。以及實事學習時，指導員講解軍分區與總部的政策不同之處，雙方照自己的政策實施以後，各自的成效如何，以及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反差，以事實為依據，重新在革命鬥爭理論上，進行了一番新的詮釋。

通過軍分區蒸蒸日上，總部卻要全靠軍分區接濟才能勉強維持部隊不垮掉，為了籌措軍費而向貧窮老百姓收

稅。寄人籬下、無力反攻，卻三不五時去偷襲一下敵人的哨所，然後在廣播中大吹特吹的現狀等一系列比較，全軍指戰員對於總部雖然沒有表現出非常的鄙夷之色，卻根本不認為他們有領導革命的能力。

經過一年多理論、實踐上的證實，軍分區全體指戰員更加團結在關飛的領導之下，衷心擁護這個領導體制。

在心裡面，他們已經將軍分區於人民軍總部之外，並不認為對方有天然合法的指揮權！

可以說，名義上軍分區仍然與總部是一家人，但事實上，雙方已經分裂為兩個部分。

唯一相同的，只不過是雙方都還打著人民黨的旗幟罷了。

所以看到關飛又一次出現在連隊面前，沒有一個人對此有所驚訝，只是高興又可以和司令員一起訓練。每個人都暗暗鉚足了一股勁，想在接下來的訓練中，把以前的訓練成果，展現在司令員面前。

能夠得到他的一句表揚，對於戰士們就是最大的獎勵！

“士氣很高啊！”關飛笑著對身邊的耿峰等人說道，“就是要有這股士氣！我們革命軍隊，就要有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昂揚鬥志，你們的政治思想工作，看來做得很好！部隊集合的速度也很快，這表明我不在的這幾個月，你們訓練工作一點也沒拉下，部隊素質提升很快！辛苦你們了！”

耿峰與連長嘴上說著謙虛的話，臉上卻笑開了花。

兩年來，部隊由不到三百人，急劇膨脹到六千多人。部隊編制不斷擴大，組建了許多新連隊，每個連隊都補充了不少兵員，老兵被大量稀釋。隨後新城建設又陸續調動了大批幹部轉業，班排級幹部流動很快，一年換兩茬也不稀奇。而新提拔上來的能力上比以前的也有所欠缺，部隊作戰素質不可避免地持續下降。

幸好當初關飛在當連長時，就把每個戰士當做未來的幹部種子培養。由他們充當中堅，部隊水準還沒滑落到不堪一戰的地步。

此後兩年，隨著戰士們接受訓練時間的增加，新戰士技戰術水準節節攀升，逐漸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戰士。水漲船高之後，使得部隊整體素質也快速提高，已基本擁有了老部隊百分之八十的戰鬥力。

一年半前，教導營的建立;一年前，蘇寧等一批國內連級幹部的到來。軍分區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初級指揮員培訓機制。大量的優秀戰士、班排長、連長，開始一批批進入教導營進行正規培訓，指揮能力飛速提升。

按照關飛制定的計劃，普通戰士通過連隊訓練掌握基本戰術技能;班排長則進入教導營，進行三個月的短期培訓，學習基本的班排級指揮科目;練級幹部學製半年，除了基本的班排級指揮，還有地圖識別、繪製、圖上作業;陣地選擇、防禦安排;文書往來……等必備的知識，快速培訓出大批合格的初級指揮員。

目前班排級幹部已經輪訓過兩輪，第三批一百四十四名預備提乾的優秀士兵、班排長進入教導營接受短期培訓。

連級幹部也剛完成第一批培訓，第二批十四名連長、副連長、指導員，將工作暫時交付給他人，趕往教導營報道。

而工作繁忙的營級幹部，目前只能一邊工作、一邊利用節假日晚上等時間，接受半函授性質的學習。他們的學製時間更長，要一年時間才能完成基本的科目學習。要實質具備營級指揮能力，還需要在實踐工作中長期鍛煉，將學習內容與工作純熟結合，才能真正成為一名營級幹部。

這個時間段，至少需要三年！

關飛就打算用三年時間，將整個部隊上下重新打磨一番。通過兩、三年的學習與實踐，讓大批趕鴨子上架的中高級幹部，不斷磨合，適應新崗位的新要求，最終成為一名基本合格的初、中級指揮員。

到那時，他才敢肯定，這支六千來人的架子部隊，才不僅是具備了正規軍的氣質，而是真正具備了正規軍的戰鬥力！

在此之前，部隊都不會在繼續擴編。最大機構只能設置為營級，由他本人進行扁平化管理，親自指揮，才有可能在面臨突發狀況時，科學地統合各部戰鬥力，將其完全發揮出來，達到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戰鬥要求。

關飛等人在樓下只等了八分鍾，最後幾名士兵也終於飛跑下樓，歸入隊列。

這個時間，比國內常規部隊十分鍾的集合時間還快了一分多鍾，證明部隊普通戰士的基本素質已經不比國內差，達到了主力部隊的水準。

只要幹部的素質再來一次全面提升，部隊的戰鬥力必將產生飛躍！

連隊集合完畢，在連長指導員的口令下，包括關飛、耿峰，全連幹部戰士都一絲不苟地完成了韌帶拉伸鍛煉。

“全體都有~！”連長一聲令下，全連啪地一聲，如同一人一般，由稍息轉為立正。

“向右轉！以班為單位，依次出發，跑步~走！”

隨著口令，關飛、耿峰兩人像普通一兵一樣，乾淨利落地完成轉身，在路燈映照下，跑步前進。

在他們身後，一支整齊劃一的隊伍，腳步鏗鏘，緊跟著他們背影，一同迎向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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