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時間到了！”警衛員李慶小聲提醒道。

　　“知道了！”

　　關飛從桌面抬起頭來，他在圖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收好筆墨，正好墨水凝固:“圖紙收好，我先去開會。”

　　“好的！”李慶熟練地收好圖紙，快步朝資料室走去。

　　在他的記憶中，關飛如果不是在工作，那就隨時隨地都在繪圖，機械的、電子的，有些他看了名字都不知道用途是什麽。由於他繪圖的速度太快，圖紙太多，在軍分區、香港這裡，都專門為他設置出一間資料室，用於存放日益增多的圖紙。

　　為了避免被盜，資料室的大門都是鋼製，鑰匙加密碼才能開啟。不過更重要的是看管。軍分區那裡有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班，專門負責守衛資料室，香港這裡條件差點，隻調了四個人來守門，持有的武器也只有警棍、電擊槍。

　　關飛乘坐電梯來到三樓，潘美鳳、周小山都已等候在此。

　　他推開小會議室門，看見裡面，圍著一張橢圓形會議桌，已經坐滿了十幾個人。

　　人不少，可很安靜。

　　江澤水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靠尾端的位置，在他面前，放了一隻茶杯。臉上掛著職業笑容，不急不躁，靜靜地打量著辦公室裡各種裝潢，來打發時間。

　　他上次已經通過了初試，這次算是來複試。

　　而之所以有這麽個見面會，其實也是讓這些高端人士，能有一個更多了解企業的機會。招聘是雙向選擇，企業選擇這些營運精英，而這些營運精英也會選擇企業。

　　在座的每個人，都跟江澤水差不多，已經在現有的工作中，坐到了一定的職位，不會把自己的前途，輕易交到一個陌生的企業手上。

　　要是待會兒見面會，企業老總不能拿出具有說服力的東西，讓他們相信這個企業未來具有很好的發展前景，相信不會有幾個人會願意留下來。至於複試，也就沒有必要舉行。

　　房門打開，一個青年走了進來，江澤水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後的周小山與潘美鳳，立即目光一轉，放到了前面那個青年身上。

　　這個青年個子很高，皮膚白皙，看起來年紀好像不大，但眼神流露間，卻給人滄桑之感，似乎他經歷過很多事。面對在座眾多精英，舉止依然從容不迫。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且久居高位！

　　江澤水用他多年練就的識人眼光，第一時間就做出這個判斷。

　　周小山與潘美鳳留出了會議桌首位，在兩側就座，這個姿態已經很明確，會議室裡更加安靜。

　　那名青年就站在前方，目光從後到前，一一從每個人臉上劃過。江澤水在對方看到自己時，平靜地與之對視，視線相接，他感到對方目光中像是蘊藏著某種力量，仿佛一眼就將自己徹底看穿了一般，讓他陡然感到後背一涼，不自覺地就警惕起來。

　　這人不簡單，相當不簡單啊！

　　“大家好，我叫關飛，關羽的關、張飛的飛！”青年一張口，就是純正的大陸國語，內地稱之為普通話。聲音很清朗，語調不高，聲線聽起來很舒服。

　　果然是大陸來的企業。

　　江澤水早就通過行業內部，對這家企業的背景有了一些了解，

對於來人用普通話發言，並無驚訝。　　他已經看穿了，本地企業就只有這個格局，期望他們更進一步只能是奢望。也只有目光投向全球的大陸企業，才會有更深遠的胸襟，來全世界布局。

　　他也是這樣才會前來應聘，否則在自己副總的位置舒舒服服坐著，豈不更好。

　　“你能用粵語發言嗎，我對國語聽不太懂！”右側座位，一名身穿高檔西服的中年男，打斷了青年的發言，用粵語說道。

　　“抱歉，我只會說普通話。而且公司未來，內部也只會用普通話作為交流語言。所以如果各位有志於進入本公司，也請大家學會聽、說普通話。”青年在台上，靜靜地說道。

　　“哪有這種規矩！你又不是鬼佬的公司，來香港辦企業，哪有遵守你們內地要求的說法，真是荒唐！”青年的回答在小會議室內引起了一陣小規模的騷動，剛才要求粵語發言的中年男不滿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抗議道。

　　“我的公司，規矩自然由我定！諸位如果不喜歡，自可離去！”青年態度平靜，可絲毫不做讓步。

　　“你這是歧視啦！在本地做生意，就應該照本地的規矩來，你這樣讓我們很難辦得啦！”有人用廣式普通話，大著舌頭反駁道。

　　“呵呵，諸位去外國人的公司，不但要求用英文交流，並且還必須要取英文名稱，你們覺得這很正常。為什麽在我們內地企業，要求用普通話作為內部交流語言，你們會覺得是種侮辱?我還是那句老話，我的公司我做主！不喜歡盡可離去，我絕不挽留！”青年的表情、語氣沒有絲毫憤怒，但越是這樣平淡，越是能看出他內心之堅定。

　　“豈有此理！在香港開公司，居然要我們講普通話！你們這種公司，遲早要垮！”那名最早抗議的中年男一摔椅子，氣衝衝地離開了。

　　剛才幾個附和的，此時見到青年果然沒做任何挽留，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回了原位。

　　的確，外國公司可以用它們的企業文化作為理由，要求職員遵守，內地來的企業，為什麽不可以要求自己職員講普通話?

　　當然，讓他們願意留下來的更大理由，還是希望對這個企業背景有更多了解。

　　要是果真發展前景值得期待，這點小小要求，接受了也沒什麽。

　　江澤水穩穩地坐在位置上，一直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這名青年的表現。關飛的表情始終如一，不喜不怒，可見是個深沉的人。強令公司職員講普通話，這個似乎有些霸道，而且絲毫不做通融，可以說是固執己見，但也可說是意志堅定。

　　如果說要求不合理，那自然是剛愎自用。但既然這個要求並不太過分，似乎也可以算是意志堅定。

　　所以，還應該更多地觀察。

　　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掌門人的性格，就基本決定了企業的文化。說實話，習慣了委曲求全的江澤水，對關飛這種強硬，反而有些欣賞。只要他有強硬的本錢，能逼得對方不得不低頭，那麽強硬點，又有何妨?

　　尤其是那句:我的地盤我做主！

　　太霸氣了！

　　我喜歡！

　　那青年等了兩分鍾，看沒人跟著離去，就像剛才一幕沒有發生一樣，繼續淡淡地說道:“諸位來，必然要對我們公司情況有所了解。下面我就講講我們公司的前身，以及現在，和未來。”

　　他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按了一下，前方就傳來一陣微弱的馬達聲，一張投影幕布降了下來。

　　一名靠牆的工作人員，心領神會地拉上會議室幕簾，再關掉燈光，屋內陷入一片漆黑。從會議室另一端，一道光亮穿越眾人頭頂，照射到幕布上，投射出一張多人合影照。

　　關飛從兜裡掏出一支塑料管，一摁開關，一道紅色激光投射而出。

　　他用這個激光發射器，作為教鞭，指著上面的合影照，對在座眾人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剛到這裡的時候，拍的合影。當初我們就十五個人，除了一身衣服，什麽都沒有。”

　　用投影機作介紹，這個新鮮。

　　這個時代，用幻燈機做產品介紹已不罕見，但用於一般開會，還是極少。至於更高端的投影機作介紹，除了警方，好像一般企業都沒這麽做的。

　　要知道現在的投影機都是CRT顯像管投影機，設備沉重，使用壽命短，價格昂貴，誰舍得這樣用。一般都是航空公司買去，在飛機上給乘客播放錄像，普通公司用的基本沒有。

　　投影機跟幻燈機當然不是一個檔次，幻燈機的投影效果較差，也沒有連續播放功能，需要人工手動更換照片。聚焦也比較模糊，投影距離稍遠一點，就看不清楚。

　　眼前這投影機一放，在座的眾人頓時感覺這家公司確實財大氣粗，高端上檔次！

　　至於激光筆，那簡直是科幻電影中的技術，從所未見！

　　不過有了投影機介紹，比口述強太多了，在座的眾人有看紀錄片的感覺，整個人也更加投入其中。

　　無需激光筆，江澤水就看到了照片中的關飛。

　　從照片看，那時的關飛比現在看起來更加鋒芒畢露，完全就像一支剛出鞘的寶劍，眉目之間還帶著一股煞氣。而現在的關飛，表情更加平和，更加內斂，要是就直接混入人群，看起來也跟普通人差不多。

　　只看照片，就知道當初他們創業的艱難。

　　照片中，每個人穿著都是那麽簡樸，十幾個人都是一身的的確良襯衣，深色長褲，眾人一面。由此，也可見當初他們的窘迫，說是一無所有，也毫不為過。

　　投影機燈光閃爍，出現的是一段影像。

　　這段影像自然是後來拍的，不過也不是很後來。也就是去年關飛臨走前，將大家召集起來，重現了當初手工製作第一批街機時的工作場景。

　　現在放出來，江澤水等人都有種親臨歷史的感覺，看著上面一群群笑容滿面的青年，在關飛指揮下，將一段段板材鋸成形、將一個個銅箔板腐蝕出電路圖、將一個個元器件焊接到位，所有人心中都湧起無限感慨。

　　這種創業場景和激情，是他們都熟悉的。

　　看到了幕布上這群年輕人，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初的身影。雖然所做的事不同，可精髓一樣。

　　鏡頭轉換，有圖片，有影像:第一台街機;邵氏影院外排隊的玩家;第一間工廠;太宇科技大廈的原貌;日本的第一家街機廳內，擁擠不堪的場面;一集裝箱一集裝箱的配件，被裝運上船，漂洋過海;世界各國的《太空侵略者》實景照片……

　　所有人， 都跟著鏡頭，重溫了一遍太宇科技的發家史。

　　說“史”好像誇張了一點，畢竟公司全歷程也就一年不到。可從無到有的發展過程，卻讓所有前來的營銷精英們，看到了公司奮發向上的蓬勃朝氣，和公司未來發展的無限可能。

　　幕布一黑，會議室內燈光再起。

　　江澤水等人才恍然一驚，當他們再看向台上關飛，眼中已充滿了敬佩。

　　人家的整個發家史，其實不單單是一個產品研發史，更是一個極其成功的營銷案例。

　　而就他們看到的介紹而言，所有這一切，就是台上這個默默無聞的青年，一手所為！

　　和他比起來，他們所謂的成功，根本不值一提！

　　所有暗藏的不忿、不屑，在事實面前被粉碎得一乾二淨。

　　香港是個崇拜強者，對成功者大肆追捧的地方，這裡每年都會有無數人暴富，所以沒人會把關飛看做一個暴發戶，只會有羨慕或是敬仰。通過了此前的投影回顧，在座眾人，再沒人會對此有所嫉妒，只有讚歎，佩服。

　　再考慮關飛的強硬要求，沒有一個人會感到突兀、憤怒。

　　強者有權制定規則，其他人只有選擇跟不跟他玩，而沒有改變規則的權力！

　　既然大家都還老老實實坐著，那麽答案不言而喻。

　　不過是普通話而已，這些精英們連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都能流利交談，普通話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