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四門各有4門威遠炮,北門前番炸膛一門,只剩3門。火炮威力雖大,但是發射間歇長。每次射擊完以後,都要清理炮膛,重新裝藥填彈,這個時間,足夠白蓮教向前迅速推進了。因此趁著火炮的間隙,白蓮教大隊人馬蜂擁著衝向城牆。
城上的明軍包括數百名右衛軍士,以及嚴鴻直屬的京營人馬。他們紛紛用弓箭、火銃不停發射,向城下傾斜。每一陣箭雨和彈丸,都打倒一片白蓮教徒。而城下白蓮教徒射上來的的箭,由於城牆上垛子阻擋的原因,以及從下往上仰射的不便,殺傷力大為下降,給明軍造成的損失很小。至於嚴鴻端坐城頭,前面早有京營士兵手持盾牌列隊保護,自然安然無事。少數幾支流矢射過來,也被身邊護衛的紫青雙俠輕輕撥開。
然而畢竟在多達數萬的白蓮教徒隊伍前面,城上的火力每一次齊射造成殺傷比例太小。而護城壕溝也被白蓮教徒們輕易拋出沙包,架起木板,越壕而過。在不長時間內,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已經靠近了城牆,豎起長梯,拋出繩套,開始往城上衝鋒。
城頭上官兵早已準備好了諸般物件。有的士兵把大鍋滾水、糞汁傾倒而下,燙的白蓮教徒慘叫滾落。有的將大塊滾木、擂石推下。白蓮教徒好容易豎起來的梯子,往往被迎頭掀翻。同時弓箭手、火銃手繼續朝著城上城下的敵人發射。那些身在半空中的白蓮教徒,無處騰挪,雖然舉盾護身。還是有很多人被擊中。紛紛墜落下來。一時之間。城上城下,殺聲震天。
白蓮教的狂信徒確實讓人震撼,不顧不斷增加的傷亡,繼續前仆後繼往前衝,同伴的屍體也都拿來做了墊腳石。漸漸的,有兩架梯子上的白蓮教徒攀上了城垛。一個右衛士兵衝上前,持矛刺死當先的一名“神兵”,卻被後面的一人跳上來。抓住了矛杆,第三人則一刀砍在他的肩上。附近的幾個明軍一起上前,刀矛齊下,將這架梯子上衝上來的白蓮教徒盡數殺死。然而這又削弱了旁邊垛口的防禦。漸漸的,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攀上了城垛。
這會兒,夏紫蘇偷眼觀望,只見欽差嚴鴻面色如常,依然坐在椅子上,全無逃跑之意。這一來,紫衣嫦娥心中也不禁暗自稱讚:這廝雖然是個紈絝。卻真有些膽量。便是尋常的文人,嘴上取義成仁說的震天響。見了這陣勢,怕也要想著逃跑。
她哪裡知道,嚴鴻有苦自己知。這次到城頭督戰,嚴鴻由於怕死,裡外穿了好幾層鐵甲,最外面又罩了件防禦力極佳的山文甲。被金屬包裹,確實能給人安全感,然而沒多一會卻發現動轉困難,甚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都得費老大的勁。而這一身分量,便是跑也跑不快。而且他不傻,真要是這濟南城樓都給人拿下,估計這城也就破了,自個就算想跑,也根本沒地方跑。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城頭上硬撐英雄到底呢。
眼看著白蓮教徒源源不斷上來,北門城樓的垛子正面一線,已經大半被佔領。卻聽得亂軍中葉正飛粗豪的聲音通過土喇叭響起:“發!”接著便是砰砰砰火槍的響聲,上百支一起打出來,仿佛霹靂也似。彈丸如同一陣颶風卷過去,已經攀上城垛子的白蓮教徒,如同被龍卷風掃過的莊稼,倒了一片。
原來葉正飛帶領自己直屬火槍隊的百余名槍手,早早在北門城樓布下陣勢,每幾支槍瞄準了垛口,香頭火盆什麽的都是現成。看到白蓮教徒衝上城樓,明軍後退的時機,一起發射。那會兒的火槍威力雖然遠遠無法和近現代槍械相比,準頭、穿透力都有限,然而這次是上百支槍在近距離齊發,對準的又是城牆垛口這個固定目標,倒霉的白蓮教徒根本沒有閃避空間,一時間彈丸打穿衣甲,射透皮肉,伴隨著鬼哭神嚎的慘叫,城上白蓮教徒的隊伍頓時稀疏了許多。
接著京營人馬齊聲呼喊,衝殺上去,嚴鴻手下的江湖好手也紛紛躍出。梁如飛當先,手中鋼刀閃爍,左右遊走,不多時連刺死十余名教徒。孫月蓉一身紅裝,鬼頭刀挾風劈殺,也砍倒了好幾人。孫烈寶刀不老,高大的身軀分外醒目,人未到,威先至,金刀耀目,血花飛濺。那孟秀才上山前本是讀書人,也喜好兩下拳腳。他陣中混戰的武力不是很高,為人卻機靈,手持一根短矛,在戰場遊走,見到明軍正和白蓮教徒砍殺,便繞道敵人側後,猛戳一矛,戳中戳不中都立刻撒腿溜走。這般偷奸耍滑,居然也給他前後殺了三個教徒。沒多時,上了城樓的白蓮教徒,便被一鼓全殲。
這時城下的白蓮教徒還在拚命往上攀爬,然而打頭的一股精兵被殲滅,頗為挫敗士氣。明軍趁勝追擊,紛紛到垛口掀翻梯子。接著雲初起帶領的民壯隊伍也運了一批大條石上來,七八個人抬起來往下拋,將一架架梯子連人砸碎。白蓮教徒雖然凶悍,畢竟也是血肉之軀,死傷多了,狂信徒還罷了,隊伍中那些被裹挾誘騙來的百姓難免膽寒,紛紛慢下腳步。指揮這一路攻擊的白蓮教香主見勢不妙,也隻得暫時收兵。
這一場惡戰足足廝殺了兩個時辰。中午太陽當頂,眼見白蓮教攻勢暫緩,嚴鴻令眾軍留下警戒的,余下的抓緊休息。雲初起派了幾千民壯到垛口守住,這樣給城下造成城上防備依然森嚴的假象。而城外的白蓮教徒,也是炊煙縷縷,看來大家都在吃午飯。
嚴鴻在這種場合,自然沒工夫享用他在嚴府的山珍海味,也和普通士兵一樣,就著鹹菜肉干吃白米飯。好在肚裡餓了,這食物雖不甚可口,至少能給人充實感。
等到吃過了午飯,城下的鼓號咚咚咚又響起來。明軍紛紛扔下碗筷,到垛口守住。沒多久,白蓮教徒又呐喊著衝了上來。於是上午的情形又上演,先是大炮轟擊,再是弓箭、火槍掃射,梯子攀爬,血肉模糊的投擲、砍殺。直到黃昏時候,白蓮教徒才退了下去,城頭歸然不動。嚴鴻站在城樓,看著白蓮教徒歸營。沒多久,其余三門的將官也派人來報,都說敵軍退了,城門安然無恙。
這一日,白蓮教徒在四個城門外至少死傷了數千人,而明軍只有幾十人損失,單看戰損比,可謂是大獲全勝。嚴鴻自然頗為高興。雖然殺傷敵軍不少,但由於是守城,城樓上砍下的人頭不過三百多顆。嚴鴻按照先前說好,直接從王玄的浮財裡面撥出四千兩銀子,賞賜了斬首的將士。又撥出五千兩銀子,賞了全軍。再撥出二千兩作為死傷將士的撫恤。
大明朝財政一貫緊張,明軍將士就連正常的軍餉有時都要拖欠,何曾見過這等豐厚的賞格,且又是當即兌現?這也是嚴鴻情況特殊,一則拿下了王玄這口肥豬,手中現錢多得拿不了;二則他也知道,眼下城外白蓮教大軍圍困,要是當官的小氣,不大把撒錢把這些當兵的士氣激勵起來,一旦破了城,再有一百億的銀子也是敵人的;三則嚴鴻和海瑞剛剛把濟南官場來了個斬首換血,能牽製他的都被拿下了,一幫中級官員誰敢逆欽差的主意?海瑞雖是副使,卻又管不著嚴鴻,所以任這位紈絝流水似的花銀子。
不然,若是平常裡,真遇上省城被圍,由於文官和武將相牽製,文官內部又是大小製衡,只怕就算府庫充盈,也沒人能一天花一萬多兩銀子犒軍這樣大的手筆。嚴鴻又給雲初起撥了二千兩銀子,讓他賞賜撫恤今天在城頭幫忙的民壯們,一時之間, 真是皆大歡喜。
回到巡撫衙門,早已擺下慶功酒宴,嚴鴻請秦得祿坐了首位,恭維他指揮大破敵軍,功勞匪淺,日後定要上奏朝廷褒揚。把這位代理指揮使樂得嘴都合不攏,一再拍胸脯表示自己這八斤半就賣給嚴欽差了。
那左沉雷看的眼饞,也對嚴鴻道:“欽差侄女婿啊,今天如何沒有動咱綠林的隊伍呢?到時候也派咱出去衝殺一陣,叫那幫殺千刀的白蓮教匪知道咱山東綠林好漢的厲害!”
嚴鴻對左沉雷心中早有芥蒂,此刻暗冷笑,你這廝不知死活,看今天打得順利,就以為白蓮教好對付啊。等著吧,有你樂的。口中卻不動聲色,舉杯道:“左前輩熱血請纓,嚴某佩服。放心,早晚有各位立功的時候。”
雲初起獨道:“今日雖然我軍殺敵甚多,但那也是因為賊軍初來乍到,立足未穩。若是被他們長久圍困,只怕不再如今日這般輕松。”
海瑞點頭道:“所言甚是。我前番已經修表送往朝廷,並有緊急公文發往王大督憲處,請求援兵。今可再加急一道公文連夜送出,請援兵速速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