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蘇聞言,蛾眉一挑,就待拔劍。嚴鴻要緊止住她,輕聲道:“莫要衝動。現下這艘船上,咱們只有這裡四個加四名水師軍官,他們人多,莽撞不得。且這幫人還不知道來歷,若真是衝我來的,只怕十有七八就是那白蓮教余黨,卻不知你說那甚麽金剛佛在不在船上。”
葉正飛也壓低嗓門道:“依我說,既然這船有問題,咱要緊換到海滄船上去,免得遭個措手不及。”話沒說完,船身猛地向左一傾。葉正飛下盤尚且穩當,嚴鴻卻跌了出去,幸虧葉正飛攔腰把他抱住。嚴鴻穩住腳步,卻看夏紫蘇一條玉臂伸出一半,似待要攔截的樣子,心中大為不悅,借著站穩的機會,狠狠踹了葉正飛一腳。當啷一聲,一碗燒魚滑出托盤,滾到艙板上面,打個粉碎。
卻看船艙外面有個人頭一晃而過。嚴鴻心念一動,拍案道:“給老子滾進來,晃什麽晃!”
片刻,兩個水手點頭哈腰的進來:“欽差大老爺有何吩咐?”
嚴鴻怒道:“本官奉天子之令,巡防海疆,你等須知不可怠慢。這是什麽豬狗食,拿來給本欽差?你們都來,與我把這些菜都給本官吃下去,再來說味道如何?”
卻看那兩個水手臉色一變,一個年長的賠笑道:“欽差大老爺,這是船上大師傅精心給做的,小的如何敢吃?老爺既說不好,小的且去叫大師傅再做一份。”便要退出。
石進孝見機甚快,趕緊喝道:“站住!欽差大老爺賞你們吃的。有甚麽敢不敢的?快與我吃了。剩下一口。仔細打斷你們的狗腿!”說著把幾碗菜往前一推。
那兩個水手臉色又變了兩變,再對視一眼,那年長的諂笑道:“是是是,欽差大老爺賞賜的美食,小的如何敢不吃?這就端了下去,和同伴們分享。”說罷上前一步,將幾大碗菜連托盤端了,待要出門。
石進孝又喝一聲:“你這殺千刀的狗才。欽差大人叫你吃,你兩個就當面把這菜吃完,分什麽享?快吃,不然別怪老爺我下手狠!”
年長的水手一哆嗦,正好船身又是一傾,那托盤從手上滑下來,幾碗菜都打碎了。他要緊諂笑,跪下磕頭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打碎了欽差大老爺賞賜的菜。請老爺恕罪。”一邊磕頭,那些菜肴都抹到身上。自是吃不成了。
嚴鴻勃然大怒,忽然高喊一聲:“動手!”但聽一聲輕響,夏紫蘇長劍出鞘,那個年長的水手咽喉頓時多了一道血口,手捂著跌倒在艙中,雙腿撲騰,卻發不出聲來。夏紫蘇一劍既出,不等收回,已將那年輕些的雙腿大筋挑斷,撲倒在地。夏紫蘇冷笑一聲,上前一步,劍指那人後心道:“區區小賊,也敢算計朝廷命官。你等還有何伎倆,還不從實招來!”
那人雖然痛的滿頭冒汗,卻是咬牙道:“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爾等狗官,今日難逃公道!”夏紫蘇大怒,知此人為白蓮教徒,那還有什麽客氣。抬手一劍,將其刺死。
石進孝道:“事不遲疑,欽差大老爺,咱們速速招呼海滄船過來,脫此險地!”夏紫蘇當先仗劍躍出艙去,石進孝護著嚴鴻隨後,葉正飛斷後。剛一邁出艙門,嚴鴻不禁暗暗叫苦。但見頭頂黑雲籠罩,海中惡浪翻滾。座船的三張帆都已落下,只剩三條光禿禿桅杆,可在這波峰上下,依然是搖擺不停。此刻風浪大作,稍遠處的景物依然看不清楚。但隱約可見跟在座船後面的海滄船,隨著風浪或起或落,眼看將要傾覆。
嚴鴻顧不得緊張,高聲呼叫:“陳百戶!劉總旗!快快過來!”
卻聽一個粗豪的聲音怪笑道:“嚴大欽差,你叫這幾個廣東的狗官作甚?莫非要他們招呼海滄舟過來?我勸你消停些吧。別說這會兒風浪大作,海滄舟上看不到信號。就算看到了,他們如何能在這風浪中接人?就算把你們接上官船,這等風浪,也不過是一道葬身魚腹!”
這最後一句“腹”字剛剛噴出,卻有一物急速飛來,劈胸打向嚴鴻。葉正飛眼疾手快,要緊向前一步,雙掌一擋,將那物事擋下,卻也痛的忍不住悶哼一聲。那物事掉到地上,嚴鴻看時,竟是四個廣東水師軍官的頭顱,用發髻拴在一起。
嚴鴻正在驚怒,夏紫蘇已然前進半步,仗劍厲聲道:“金剛佛,你還不出來,更待何時?”
便聽那粗豪的聲音嘎嘎大笑:“好好,夏女俠果然冰雪聰明,居然識破了我的來歷。只是如今你等已深陷羅王,別說你紫青雙俠只有一人在此,就算你師父親自前來,也難逃公道!嚴欽差,別看你這隨從有戰船四艘,官兵二百,可他們都要做龍王爺的客人啦!”
嚴鴻循聲看去,那說話的人正站在主桅之下。但見此人身材高大魁偉,竟似比那曾家兄弟還要大上半圈。頭上光亮無毛,黑紅面皮,濃眉闊目,獅鼻大口,一臉虯髯。他太陽穴高聳,臂膀上肌肉虯結,更兼上身**,露出那如鋼澆鐵鑄一般的肌肉,在身上繡著朵朵盛開白蓮,白蓮之上更有一怒目羅漢,手持寶杵。手中提了一條镔鐵禪杖,雖尚未動手,已然勢如獅虎之威,真不愧“金剛”二字。
身旁站的,卻是那船老大張翠,得意地笑道:“嚴大欽差,這廣東福建一帶洋面風雲,哪個比我更知曉?今日引你們到此絕境,正是要你們知道海上風暴的厲害!哼哼,就算佛爺不動手,這老天爺也饒不了你們!什麽朝廷戰船,什麽艨艟鬥艦?在這天地之威面前,又算個什麽幾把玩意!”
嚴鴻聞聽,心想麻痹整個一個被王二小引到埋伏圈的日本鬼子兵待遇啊。他怒道:“賊子!難道在這風暴之中,你還能幸免麽?”
金剛佛聞聽大笑道:“鷹爪孫,你懂什麽?縱然為教而死,死後魂魄得入真空家鄉,有什麽可怕?爾等死後,魂魄永陷黑暗地獄,佛爺才不在乎這臭皮囊!再者,我家張老大喝了幾十年海水,熟知船情,除掉你們之後,莫非還愁沒有脫身之法?你們那些官兵就沒這好命了。”說罷,哈哈大笑,笑聲在這風暴之中,卻也聽得清楚。這艘船上共有十余名水手,如今有幾個尚在各處操船,剩下的也都散在金剛佛周圍,一起大笑。
卻聽夏紫蘇冷哼道:“絕禪賊禿,你倒是打得好算盤,居然還想先除掉我們再從風浪中脫身?連那白蓮教總壇的齊遠山、柳成蔭兩個老怪物,都已死在我忠義盟手下,就你們白蓮旁支,根本就沒有一個能打的,還有誰能擋的住我一劍?今日且不說這風暴,待我先將你這幫妖魔掃蕩完畢!”
絕禪聽對方稱呼自己白蓮旁支,勃然大怒道:“放屁!全是放屁!老子明明是白蓮正宗,趙教主門下。山東那的才是旁枝,你這小娘皮不要胡說八道,顛倒黑白!”說著,大吼一聲,手提禪杖,向夏紫蘇猛衝過來。顯然這位彪形大漢對這旁枝還是正宗的問題十分在意,已經成了魔障。
夏紫蘇隨口一說,趁他暴跳如雷,猛撲過來的當口,將身一縱,避過來勢,卻朝船左側衝去。她足不點地,劍在人前,人隨劍走。左舷站的三名白蓮教徒之見一團紫影撲面而來,待要抵抗,早有兩人咽喉中劍,倒在艙上。第三人急忙閃避時,腿上早著。此時恰好船又猛往右一轉,但聽一聲慘叫,那傷者連同兩具屍體,一起滑入大海之中,頓時被波濤吞沒。
絕禪見勢,收住步子,獰笑道:“夏仙子好計謀, 貧僧居然被你引動了嗔念,罪過罪過。不過憑你一人一劍,可布不出那玄女劍陣,還是乖乖丟了兵刃為好。對了,你何不入我門中,做個仙姬?以你的姿色,可為諸部仙姬之首,號令千百天女。等到聖教大業一成,滅了朱明偽朝,殺光朱氏一脈,為你祖父報仇,何樂而不為?”
夏紫蘇聞言,氣得粉面緋紅:“呸!絕禪,枉你也曾是三寶門下,居然甘為魔教走狗!今日我就要替那些死在你手中的無辜報仇!”她水月庵與白蓮教勢同水火,一遇白蓮教徒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那白蓮教中仙姬,與娼紀並無本質區別。絕禪竟然要她為此勾當,雖明知是挑弄之言,依然大感受了汙辱。羞怒之下,長劍一閃,向絕禪劈面刺去。
絕禪哈哈大笑,也邁前一步,禪杖挾風打來。他那條禪杖怕有上百斤,夏紫蘇的劍不過數斤分量,萬不能與他正面相碰,要緊轉刃避開,刺他左胸。可那絕禪身形雖大,絕不笨拙,更兼神力過人,禪杖回旋,又衝夏紫蘇肩頭打來。
兩人瞬間已鬥了十余回合。夏紫蘇身法輕盈,靈動遠在絕禪之上。但她的劍法有個缺陷,就是利攻不利守。平日有師妹配合,這個弊端不算明顯。今日獨對強敵,更是以少戰多,這個問題就逐漸顯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