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硯去了之後,嚴鴻也不再飲酒,只是獨臥帳中,修養精神。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王霆掀開帳門:“嚴長官,我等回來了。”
嚴鴻點一點頭:“辛苦了。該休息的去休息吧,幾位千戶,還有商子強和梁先生請進來。再把張姨娘叫來。”
幾個人聞言進來。嚴鴻招呼他們坐下:“今夜做的如何?”
王霆道:“長官,今晚去哪兒的,不止咱們一路。其他兩路都收拾了,還抓了七個活的。”
嚴鴻眉頭一跳:“活的?那倒要好好問問。那你安排人看押好,任何人不得接近。”
王霆道:“省得。商子強已經叫他的兩個手下專門看押了。待長官有空閑時,再去審問。”
梁如飛道:“好叫大公子得知,今夜三路人馬混戰,沈家莊燒成了一片白地。沈煉等人皆已死亡,卻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大公子要的東西,我這裡也已經拿到,還請放心。”
嚴鴻道:“東西拿到固然好,但你說這又有另外兩路人馬去了,分別多少人?這事兒倒是越鬧越大了。”
王霆道:“每一路大約都是三五十人的模樣。其中一路分了一半和我們的隊伍廝殺,另一半又和另一路在莊子西北打了起來。”並把莊子外面的作戰經過說了一遍。
嚴鴻其實早先已經聽張青硯說過,對這情況心中有譜,當即道:“王總旗,你等奉命外出巡哨。既然得知沈家莊有山賊殺人放火。我等錦衣衛豈可坐視不理?咱們派些人馬立刻過去緝拿凶徒。還來得及麽?”
王霆一聽,暗讚嚴鴻果決,要緊道:“來不來得及救人,是不知道了。但既然山賊把沈家莊都燒了,必然是大股惡賊。長官身為欽差,巡查塞內塞外,卻也是分內之事。”
嚴鴻道:“好!既然如此,王總旗。你點一百錦衣校尉,前去沈家莊。若能當場截獲凶徒,死活不論。否則的話,封鎖沈家莊道路,尋找山賊蛛絲馬跡。待天明之後,再等本官來細細查探!”
王霆道:“得令!我即可便出發,一有消息,盡快報知長官!”說罷,出帳點兵去了。
嚴鴻等王霆去了,對陶智、邵安道:“二位。你們先去替我審審抓來那幾個惡賊,到底是什麽來頭。我這裡還有些事兒要問梁先生和楊千戶。”
陶智等二人拱手道:“遵長官之命。”
嚴鴻又對楊大業道:“楊千戶。今晚事情做得不錯。陸大都督的手諭你也看過了,此事切不可外泄。宣大是國朝重地,督撫之人,關系到國家存亡,自然不可輕忽。你先前回報的事情,陸大都督已囑咐於我,自有區處,不會讓你的一片忠心石沉大海。只不過,為了朝廷面子上好看,回頭先要把你調開一個地方,一年半載,等事情完了,多半還要再調你回山西。你也做好準備,若是有其他說的,找我便是。你這等能乾的將領,我錦衣衛中也實在是用得著的。我若是這次把事情辦妥了,你的功勞,自會向陸大都督稟告。本衛用人不拘一格,斷不會做那有功不賞的事。”
楊大業本是聰明人,聽嚴鴻這意思,大約楊順在宣大總督的位子上也做不長了。只是為了彼此面子,準備慢慢處理。他在山西知道的太多,若不先調開來,有些事情也不好操作。而聽嚴鴻這口氣,轉這麽一圈仿佛還可能升職。若是這樣,雖然不如直接扳倒楊順那麽痛快,卻也不虧了。楊大業當即拱手道:“長官對我的照顧,感激不盡。只是還有一事,需要向長官稟告,請屏退左右。”一邊說,一邊眼睛瞅著梁如飛和商子強。
嚴鴻笑道:“這梁老兄是我嚴府的親信,這商老兄是我嶽丈陸大都督推薦的護衛,有什麽話當著說即可。”
楊大業道:“是。今天在沈家莊外遇上的那隊人馬,我看啊,弄不好是楊老軍門手下的。”
嚴鴻沉吟片刻,他不是沒考慮這種可能。根據回報情況,這兩撥人多半一撥是正宗追風寨的響馬,一撥是楊順派去滅口的。因此他笑笑道:“反正拿了幾個活口,審一審什麽都知道了。陶智邵安已經去審了,楊千戶不妨也聽一聽。”
楊順搖頭道:“不必了。楊老軍門的標營我很多人不熟,但被梁先生拿下的那個為首的壯漢,扯了蒙面的布,我卻是認得的。卻是楊老軍門族中侄兒,人稱鐵背熊楊英吉,因為族中行二,別人多叫他二爺、二哥。這人武藝不算太高,但生性彪悍,也是楊順的心腹之人。如今拿了他,我只怕楊順會心生異念。長官萬金之軀,卻不可不稍加防備。”
嚴鴻打個哈哈道:“那楊二爺若是早些亮明旗號,咱不就不用打這一場架了嘛。聽來他受傷不輕,也罷,回頭就看楊軍門如何交代。楊千戶,你說的道理我明白了,多謝操心。此事我自有章程。你且退吧。”
楊大業行禮退下,嚴鴻又問商子強:“商老兄,你是陸大都督愛將,大都督既然單點你隨我辦事,必然也是希望你能多加指點我。今夜這事兒,你看辦的如何?”
商子強道:“長官謬讚,愧不敢當。今晚這事,若單是咱們把沈煉除掉了,自己又沒有損失一人,那是漂亮得很。全推到山賊身上,就算外間有什麽議論,也拿不住證據。可是現在既然楊軍門的人馬也牽扯進來了,此事卻要複雜得多。保得住咱們這邊的人守口如瓶,那楊軍門那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事兒,他們可靠不可靠,全在兩說。因此卑職看來,須得早拿主意,想一個什麽法子,把事兒給預結了。此後遇上什麽麻煩,見招拆招,都往那上面推,如此才能保得前後圓順。”
嚴鴻讚道:“高,實在是高。我便自己想想,商老兄,您也且退下。請張姨娘也來。”商子強拱手而退。片刻,張青硯進帳,她已然梳洗過,如今全無風塵,倒像是暖帳春睡足的慵懶模樣。
嚴鴻最後對梁如飛道:“老兄,東西拿到了?”
梁如飛將一直不離手的包裹打開:“大少爺,請看。”
嚴鴻在燈下仔細看來,沈煉白日裡給他看過的關於楊順罪證的文書,全都在內。另外還有幾張,也是講楊順的,嚴鴻卻沒見過,大約沈煉擔心裡面露出破綻,未給嚴鴻。此外另有幾封,便是張青硯從沈二呆子口中套出來的, 由劉才護衛劉安獻來的罪證,裡面有嚴世藩的親筆書信。嚴鴻將證物讓梁如飛、張青硯都過目,之後道:“這裡面,與我嚴府有關系的東西,自然留不得。楊順的文書,卻先不妨留著。”說罷,取燈火來,將劉安送的材料盡數焚化了。
梁如飛道:“是,大少爺,嚴府要命的東西,是都毀了。便是那一心和老太爺、老爺作對的沈煉,也除掉了。至於楊軍門這邊如何處置,您自有安排,梁某也不敢擅提意見。您與太太商量便好。”
嚴鴻知梁如飛脾性,笑道:“如此,梁老兄且去休息。這其中若是有甚油水,斷不敢忘了老兄。”梁如飛躬身出帳。
眼看帳中只剩嚴鴻、張青硯二人,嚴鴻歎口氣,將文書擺開:“青硯,你倒說說,這些東西,如何處置?”
張青硯梳洗一番之後,已再無方才剛回帳時,在嚴鴻面前失聲痛哭的模樣,微微一笑道:“相公,先前我為您謀劃的計策,如今還使得啊。現在和嚴府有乾系的都沒了,楊順的把柄都在相公手上,您要他死,他就得死,您要他活,他還能活。楊軍門在山西置下的這百萬家財,相公該攏幾分,您的生意經比我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