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芳、麻祿等得嚴鴻誇讚,連忙遜謝不提。嚴鴻便令眾將立刻整頓隊伍,救死扶傷,清點損失和戰果。忙碌一陣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回轉馬蓮堡。要說嚴鴻此次北上,雖然在馬蓮堡附近和蒙古軍大戰幾次,但那幾次都是敵強我弱,勉強突圍和守城;就算是大年三十夜的那次偷營劫寨,取得了不小戰果,但也是一擊得手,立刻撤回。而今日裡這一場大戰,卻是我軍投入五萬大軍,與來犯的蒙古主力展開決戰,並且迫使敵人先行離開戰場。按照大明朝官方的定義,可以稱為徹頭徹尾的勝仗了。單是遺留在戰場上的蒙古人腦袋,便砍下了五百多顆,算上被搶回的屍體和帶傷退走的,估計蒙古軍至少傷亡數千。
當然,明軍的絕對損失更慘,楊順的標營和張元傑的千戶隊基本上都是全軍覆沒,傷亡超過九成。楊順重傷,張元傑倒是命大,居然混在亂軍中逃過一劫,等蒙古人退回後又爬了回來。此外中軍參將秦天祝的隊伍傷亡不小,左軍麻祿和右軍馬芳在和蒙古軍死拚時也折損不少,加一起差不多損失了近萬人。然而根據多年來蒙古和大明朝打仗的一般規律,雙方傷亡保持在同一個量級,而明軍最終迫使敵方撤退,這確確實實算不上吃虧。若是算上馬蓮堡前期雙方攻守的戰績,整體的數據就更好看了。
嚴鴻也不多說,帶隊回到馬蓮堡,命令安葬死者。救護傷者。那宣大總督楊順陣前中箭。傷勢卻是一個時辰重似一個時辰。不但始終昏迷不醒,而且送回馬蓮堡之後,竟然發起了高燒,口中說些胡話,時而高叫“饒命”,手腳抽搐,眼看漸趨衰弱。左右侍從都說看這樣子,能不能熬過今夜都難說了。
嚴鴻一邊安排人照料楊順。一邊則去了葉爾克圖的房間。那蒙古小姑娘見嚴鴻回來,關切地問:“嚴鴻欽差,你打仗回來了?大明朝和蒙古軍打的厲害麽?誰勝誰敗?”
嚴鴻笑道:“厲害,兩邊都是英雄,怎麽能打得不厲害呢。雙方死傷都很多,我估計啊,你們蒙古人死的少些,不過卻先從戰場退走了,你說誰勝誰敗?”
葉爾克圖道:“那就算我們敗啦。哎,也不知道我舅舅有沒有事……算了。就算他沒有事,可是雙方死這麽多男兒。也是可惜了。”
嚴鴻豎起大拇指:“葉爾克圖,就衝你這句好心腸的話,你雖然是個小姑娘,比那些英雄都有見識。好了,我前些天說過,不會為難你的,早晚放你走。今天打完這一仗,我就派人送你回蒙古軍營去。”
葉爾克圖又驚又喜道:“真的?你現在就要放我回去?”
嚴鴻拍拍胸脯:“我嚴鴻雖然不會射箭,倒是說話算話。我這就安排人給你準備乾糧行李,吃完午飯,就送你回去。”
身邊張青硯道:“相公,就讓妾身從葉爾克圖回去吧。”
嚴鴻忙道:“那不成,你這般美貌的仙女,要去了蒙古軍營,萬一那辛愛黃台吉色心大起,把你強留下來怎麽辦?他可不似我這般君子。”
葉爾克圖居然也道:“是啊,張姐姐,我舅舅做事粗魯得很,你還是別去,我自己回去就好。”
張青硯莞爾道:“放心好了,我這一身本事,那黃台吉真要有壞心眼,脫身還是可以的。你手下全是些粗魯男兒,送這位千嬌百媚的葉爾克圖,不嫌唐突麽?”
一邊梁如飛笑道:“欽差,這樣吧,我與張姑娘一起前去,您再調二十名錦衣衛護送。這樣是兩國使者的模樣,那黃台吉想必不至於在這種場合色心大起。不過,我去之後,您自己的安危可就得注意了。”
嚴鴻大喜道:“梁老兄肯幫忙,那最好不過。就這樣吧。葉爾克圖,你回去給你舅舅說,咱們這些天打了好幾仗,他要是覺得打夠了,就自己退回去,下次再來打。他要是覺得沒打夠,也沒關系,咱們繼續就在這裡開打好了。他要從蒙古再調多少兵來,都隨他。”
葉爾克圖面帶一絲憂鬱道:“知道了,我一定說到。”
於是嚴鴻命擺下午宴,自己在張青硯和葉爾克圖陪伴下用了一餐。葉爾克圖的行李也收拾好,她本是從軍營中被擄來的,隨身幾乎什麽都沒帶,張青硯給她的幾件衣服首飾便是全部行李,嚴鴻又吩咐準備了面餅、肉干、果脯,還用皮囊裝了清水與淡酒,以備葉爾克圖半路上飲食,雖則估計從這裡去蒙古軍的營盤,也要不了半天時間。嚴鴻另送了葉爾克圖一匹馬。
張青硯、梁如飛及錦衣校尉二十名,也都整裝齊備,護送葉爾克圖。嚴鴻親自送到馬蓮堡的北門口,笑道:“葉爾克圖,你快去吧。今後大明朝和蒙古還要繼續打仗,不過只要我嚴鴻不被打死,咱們倒不妨做個好朋友。”
葉爾克圖聽的此話,烏溜溜的眼眸轉了一轉,忽然拔出自己靴筒子的匕首,雙手遞上:“嚴鴻欽差,這把匕首送給你吧。我來這裡幾天,你一直對我很好,把我當客人,當朋友看待。以後你去蒙古,我也會好好招待你的。”
嚴鴻心道,我沒事去蒙古幹什麽,莫非還要被俺答和辛愛抓去啊?但小妹子這般好意,豈能違逆?他要緊接過匕首,心裡尋思回贈個什麽,念頭一轉,便把自己腰間的繡春刀連鞘解下來,也雙手遞給葉爾克圖道:“葉爾克圖,這把刀是我當錦衣衛第一天,由陸大都督親手贈送給我的,這兩年多我一直佩戴著。送給你吧。”
其實這把繡春刀固然鋒利精美,卻不過是錦衣衛衙門給嚴鴻配的,既非陸炳親手贈送,到嚴鴻手上也不過是去年秋天從江南回來的事,總共不過幾個月。但嚴鴻一張嘴自然要吹噓得這把刀來歷更玄乎,方才顯得自己有誠意。蒙古人互贈禮物,並不一定要是貴重之物,當年成吉思汗和劄木合結拜安達時,送的不過是孩童的玩物。但葉爾克圖見嚴鴻把這麽有意義的寶刀送給了自己,也是頗為高興。她這草原女兒,哪搞什麽虛情假意的客套,當即把繡春刀配在身上,朝嚴鴻揮揮手,翻身上馬。張青硯、梁如飛及二十名錦衣衛也跟隨而去。
嚴鴻送走他們,回馬蓮堡自己的房間,好好睡了一覺。昨夜這一番奔波,自己雖然沒上陣砍人,倒也累的緊了。睡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南洋的大海上,站在一艘大船上,卻看船頭方向有一個女子,渾身紫衣,想必就是夏紫蘇,面目卻看不清楚。嚴鴻要緊揮手高呼:“紫蘇!紫蘇,快過來!”夏紫蘇卻不搭理。嚴鴻快步奔過去,忽然一聲大吼,船底甲板破裂,鑽出一個身高丈余的巨人,正是那金剛佛。金剛佛口中磔磔大笑,搖動得船身起伏不定,嚴鴻身子也晃個不停。而夏紫蘇身影一閃,竟然飄落到驚濤駭浪之中,驚得嚴鴻高叫:“回來!回來!”
猛然嚴鴻眼前一亮,卻看是王霆在搖晃他,口中還道:“長官,醒醒,長官,醒醒!”嚴鴻翻身坐起,惱道:“什麽事,這麽著急?”
王霆緊張道:“長官,不好了……”
嚴鴻心頭咯噔一聲:“什麽不好?莫非張姑娘出了什麽事?”一邊說,一邊下床。
王霆道:“不是,是楊軍們他……他死了。”
嚴鴻心中暗道:“這家夥早該死了。那還能有他活路?”口中卻道:“什麽?哎,可惜他了。”穿好衣服,跟隨王霆去了楊順的房間。但見被幾個親兵和軍官環繞的宣大總督楊順,已然雙目緊閉,臉上籠罩一層死灰色。嚴鴻俯身看了一回,歎息道:“楊軍門盡忠王事,不愧我大明國士。 此地乃邊塞,一切從簡,待回大同之後,再為楊軍門操辦喪事吧。要多少銀兩,回頭尋我支取。”安排了幾句,轉身出門。好在此刻初春,天氣尚冷,也不怕屍體腐爛。
這時天色漸晚,張青硯、梁如飛等人卻還沒回來。嚴鴻心頭不禁打鼓。雖然這倆都是武藝高強,但辛愛黃台吉那邊畢竟有幾萬蒙古騎兵,真要是豁出去不要臉,這兩人也逃不出來啊。正要派人去尋找接應,卻聽馬芳手下小校來報:“欽差老大人,梁先生和張太太回來了。”
嚴鴻忙去寨門看,卻見回來的除了先前的二十余人,隊伍裡還跟著幾名蒙古人。嚴鴻心中微微一笑,想必是自個送回葉爾克圖,那辛愛黃台吉派人回禮來了。也罷,就聽聽他們的感謝之詞吧。
等來到寨門口,梁如飛先下馬道:“大公子,我們往北去蒙古人的營區,那辛愛黃台吉聽說是送葉爾克圖回來的,大為歡喜,吩咐擺酒肉招待咱們,還派了兩個千夫長陪伴。要我說,這酒肉不吃也罷,在蒙古人營地多待一刻多危險一刻。張太太卻說不礙事的,因此吃喝了一會兒,耽誤些功夫。臨走,辛愛黃台吉又吩咐回贈大公子五匹駿馬,並派了他的心腹千夫長,叫做撲相真的,說是前來向大公子道謝,順便商量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