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師節,祝各位老師節日快樂
俞大猷昂然道:“欽差放心,末將不才,既然守衛有責,就不會讓一文錢,一絲絹從我手中流出去。丟了東西,我情願人頭相抵。此地乃是欽賜財物,須得欽差親自發賞。在此之前,無乾人等若敢擅自盜搶,形同劫掠國庫,冒犯天家,我這裡格殺勿論!”
嚴鴻見這老東西器宇軒昂,倒也放心。這邊安排好了,嚴鴻又命人拿了自己的拜貼,去請山西幾大晉商前來,商量著如何調頭寸發犒賞的事情。這種事固然不能耽擱,但也急不得。畢竟要調撥這麽大一筆現金,不是容易的事,今年能趕在回京過年就算神速了,多半春節要在大同過。
諸事分派下去之後,嚴鴻回到自己在行轅中的書房,又把何氏叫來。何氏見了欽差,撲通跪下,又要磕頭。嚴鴻忙叫她起來,問道:“何氏,你既是軍戶出身,亡夫又是邊軍,對這裡的戰事,應該多少清楚。你且告訴我,這兩年打仗,咱是勝了,還是敗了?”
那何氏跪倒在地,低頭道:“奴婢只是個女流,對國家大事,一竅不通,可不敢亂講,還望欽差饒命。”她一家子如今都在欽差控制之下,一個答錯了,便是滿門盡滅的命。何氏雖然不懂大事,卻也聽市井街坊說過,這次來的欽差,是楊老軍門乾爹的孫子,楊順是欽差的叔父,人家是一家人。欽差來了只是走個過場,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大同的天不會變。這消息早在大同傳遍了。大家都知道這個事。她如何敢亂說話?
嚴鴻見她不肯說,微微一笑,也不催促。孫月蓉將何氏拉到一邊,耐心開解。孫月蓉為人雖粗魯,但那何氏也是軍戶出身,沒什麽文化,兩下倒是好溝通。何氏對這太太,自然也是奉若神明。聽孫月蓉講。說這欽差在山東也曾懲治貪官,斷送過自己的叔父,山東巡撫劉應時。總的說來,乃是個不顧忌尊長體面的清官,好比那大宋朝的包公包龍圖,不也鍘了駙馬陳世美,鍘了自己的親侄兒包勉?這楊順官再大,能大過駙馬爺?和欽差再親,畢竟只是欽差爺爺乾兒子,能比得過包龍圖那如母親撫養長大的嫂子的獨生兒子?又說這欽差俠肝義膽。最好抱打不平,憐憫窮人。扶危濟困雲雲。
這一番沒頭沒腦的灌輸下來,何氏終於壯起膽子,也就沒了顧忌。她的見識平庸,也沒很多的心眼,嚇唬起來固然容易,哄的時候其實也不難。這也是這等腦筋貧乏之人,最大的好處。
因此何氏便據實回稟。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軍士之妻,平素裡所處的鄰居,也無非是些軍戶。對於戰場大局,自然遠不如楊大業打聽的那樣有頭有尾。然而基層士卒也有一點好處,他們親身參加,一些第一手信息更加接地氣。
何氏所說的情況,與楊大業所說,基本吻合,都是說今年去年,朝廷接連大敗。何氏自己也不知道折了數萬兒郎,只聽那前來慰問的長官說,大明官兵的死屍,簡直把地面上的草芽都擋住看不住綠色了,還有大將陣亡的。而單是她們這左近的街坊,連何氏的丈夫在內,這一次便有八個沒回來,還有五個帶了不輕的傷。
孫月蓉一邊聽得心急如焚,先問道:“既然有這麽多士兵傷亡,還有大將戰死,那兵部的老爺豈有不知道的?”
何氏道:“邊軍裡向來多有逃兵,所以少一些兵士,本來就常見。有時候長官到咱們地方來清點軍戶,說人數不對,大家也就糊塗過去了。後來楊軍門的標營又從邊民裡面拉兵拉夫,還有附近軍戶一些剛剛成丁的小夥子,或者已經由兒子接替了的半老頭子,也給強拉去穿上號衣頂替。”
嚴鴻道:“是啊,兵額與實兵不符,在大明朝已經是常態,倒也不難遮掩。而且楊順又從邊民、軍戶裡面招兵拉夫,充湊人數,全能糊弄過去。便是沙場上折損的大將,楊順也有說的。自古刀槍無眼,勝仗中也難免大將中箭落馬。比方說這麻祿將軍受傷,楊順不是說了麽,是在趁勝追擊時中毒箭受傷的。何氏,你再說說,有人講宣大的官兵在殺良冒功,可有此事?”
何氏道:“有。去年便有一次。當日殺邊民時,我那當家的回家還說過。真是一個慘啊,把百姓騙到一處,隻說是發給賑濟錢糧,等人到齊了,便架起佛郎機一通猛轟。接著便用三眼銃打,再用箭射,最後便是兵馬衝過去砍殺。也不問男女老少,總是殺個乾淨。然後再挑選能用的首級,剃了頭,便好冒充是蒙古人的腦袋。似這手把戲,楊順玩的倒是精熟,我家那口子,也曾被抓了丁,去做過硝製人頭的勾當,因此看的多了。”
嚴鴻一一記下,心知虛報戰功,殺良冒功這兩條,楊順是萬萬逃脫不了。如今所欠缺的,就是鐵證。看樣子,楊順在宣大總督這位子上,肯定是坐不久了。自個一方面多搜集些證據,另一方面,也捉摸著怎麽從楊順那裡撈些好處回來。還有,對這宣大各處營盤的情況,自己也要掌握清楚。畢竟,回京之後如果要撤換楊順,換誰來頂替,頂替之後的防務狀況如何交接,自己都得有個底。不能說你欽差把楊順擼到底,然後拍拍屁股不管了,後面爛攤子交給新的總督。自個既然捧了大明朝的鐵飯碗,得嘉靖萬歲爺賜名純臣,又想幫助家族免除爺爺餓死爹爹斬首的厄運,那麽遇事總得多想一步,承擔起責任來。
嚴鴻一邊這邊想著,另一邊,對楊順自然還是虛以委蛇。到當天下午,楊順又派人來請欽差去吃酒。嚴鴻欣然前去。在酒席之間,楊順又不打自招,說了自己的一些不法之處,如有兩處草料場,一所糧庫倉廩不實,一處軍械庫軍械短缺等事。這些事如果從法條上看,也非同小可。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其實都不算什麽大事,左右也是扳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皮肉不傷。
嚴鴻表面上,自然與他應付,笑道:“叔父這些事情,若放別人身上,不是易與的。不過有我爺爺與您做主, 這些也翻不了大船。只是還有些什麽不妥之處,還請叔父一並告知,小侄這裡也好提前準備。免得被他人捅破,大家彼此不便,措手不及。”
楊順也笑道:“賢侄,你真是那鐵面無私的包龍圖,叔父我還得求你高抬貴手為是。我在宣大這數年,過手軍政事務甚多,倒也難免差漏。賢侄所說為是,確實該先告知賢侄,咱們自己人彼此通氣。待我回去再細細自查。天家和義父面前,還須賢侄幫襯。”
嚴鴻道:“自家人好說。叔父,還有一事。據我聽聞,我嚴家那大仇人沈煉,發在了河北保安州,離此倒也不是甚遠。我還聽說,此人沒事就往往宣大這邊來,和當地軍民也多有接觸。此人此事,叔父不知可曾了解?那沈煉我也沒見過,他平日的行止如何?”
楊順聞聽,心頭一動。這沈煉自貶斥河北,曾經專門寫詩罵過楊順,而且還多次前來邊關之地,聽說走訪士卒邊民,不在少數。楊順一向對此不自安。而沈煉發配,當初便是因為得罪嚴嵩,楊順便趁勢回道:“這廝如何可能安分?這種禍事精,走到哪裡,便將麻煩帶到哪裡。他在保安也不安分,不但作了詩辱罵義父、義兄,而且做了幾個草人,以巫蠱之術,讒害義父,實乃是個殺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