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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鷹犬》第205章衷腸9折
  不料羅龍文骨子裡,卻與她那些恩客並無不同,初時甜言蜜語,要一奉十,甚至口中說到為她報仇,做出一副大俠客的派頭。然而等到新鮮勁頭一過,便不再看重她,甚至更為暴虐。隻為她不讓自己染指綠珠,竟然對她拳腳相加。什麽報仇之事,更是連提也別提了。王翠翹的希望再次落空,隻得忍氣吞聲,獨自咽下苦果。

  而後,羅龍文為了做東洋生意(明時東洋專指日本,西洋指今東南亞一帶),結交同鄉舊識徐海,甚至一度投入徐海的匪幫中入股。目睹徐海的剽悍,王翠翹又再次燃起了報仇的希望。於是設下香豔陷阱,主動獻身徐海。她媚功了得,徐海一番雲雨後便再也離不開她,竟然主動向羅龍文提出,要把王翠翹與綠珠讓給他。

  這會兒羅龍文已經對王翠翹不是那麽重視,原本也存了以妾待客的齷齪主意,不然焉能容徐海找到下手機會?如今徐海竟然直接提出要人,羅龍文雖然有點心疼嬌娘,但更在乎這條海貿路線帶來的滾滾財源,終於忍痛割愛,贈了愛妾美婢。

  王翠翹初時勾搭徐海,只是存了萬一希望,找個報仇的靠山。誰知成婚之後,徐海為人雖然粗魯,但對王翠翹卻是實實在在的情深一片,甚至為了她敢豁出命去。在徐海的粗魯愛戀下,王翠翹那早已折磨得千百道疤痕的心靈,卻是得到了一絲寬慰。

  正所謂以心換心,徐海既真心對王翠翹,王翠翹便也漸漸消去了對徐海的“利用”之心,而正經夫唱婦隨,為徐海操持內宅。夫妻二人情義甚篤,王翠翹飽經滄桑,也算得了個好歸宿,說來王家遭難,是因為通倭之罪,王翠翹終究還是通了倭,還通到了床上,世事難料可見一斑。

  王翠翹說起往事,語氣未見如何波動,仿佛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然而說到這裡,雙眸中已然含了隱隱淚珠。嚴鴻也聽得感慨萬千,拍案道:

  “姐姐,徐海……不,姐夫縱然有千萬般的罪孽,就衝他對姐姐這一片深情,委實難得,我嚴鴻也得設法救他。可恨這李家勾結官匪,陷害無辜。那個進士更是個殺千刀的混帳,簡直比那舉人鄭國器還要可惡!”

  王翠翹淒然一笑道:“鴻弟,你道那位害我清白的進士公是誰?他就是今日的紹興知府李文藻!徐郎雖是被縣令林養謙所拿,背後若無這位李知府的推手,那林縣尊卻未必有這麽大膽子!”

  嚴鴻一聽李文藻這名字,頓時想起臨行前老爹嚴世蕃囑咐,說這李文藻在江南有諾大勢力,立場卻不明不白,是個難碰的主。但方才李文藻用這卑劣手段,陷害王翠翹一家,乃至奪走王翠翹初夜的事,更讓他妒火中燒,拍案叫道:“好個李文藻,李老賊,該殺!老子此番定要尋個法子,斷送了他的狗頭!”

  其實說起來,嚴府做下的種種壞事,未必就比李文藻良善。但嚴鴻站在他嚴府長孫的立場,對這些事了解又一向不多。而今眼看一個嬌滴滴楚楚可憐的王翠翹在面前訴說不幸,由不得動了無名真火。

  王翠翹卻搖頭道:“鴻弟,這事沒那麽容易的,李文藻並非易與之輩。他與朝中大臣都有往來,聽說便是你爺爺嚴閣老,也受過他的好處。更兼他廣結關系,神通廣大,聽說海上陳東、葉麻乃至老船主,都和他有生意。如今在江南這一片,連胡督憲都奈何他不得。鴻弟你的心意姐姐領了,可是不能為我的事害了徐郎,再害了你。”

  嚴鴻聽到這裡,卻忽然問道:“姐姐,我卻有一事不解。你嫁給姐夫之後,那李文藻卻是否知道你就是當年被他所害的弱女子?”

  王翠翹苦笑道:“這老淫棍卻如何不知?他與海盜本就多有勾結,耳目靈通,聽說我比當年更增幾分顏色,便一心想把我再弄到手。為此,對徐郎先是百般籠絡。徐郎知他不懷好意,率領手下弟兄,給他李家的船隊滅了幾次。可這廝門路廣,竟然讓老船主出面來斡旋,又收買了陳東、葉麻護衛。徐郎拗不過老船主的面子,也隻得對他睜隻眼閉隻眼。這次招安之後,那李文藻又派出一個心腹前來見徐郎,說只要肯把我讓出去,他願意幫徐郎謀個朝廷官職。徐郎火冒三丈,把他那心腹的耳朵割下,轟了回去。”

  嚴鴻擊掌道:“痛快!不過姐姐,你和姐夫招安之後,住到紹興去做什麽?”

  王翠翹道:“我們招安後住的是杭州,不是紹興。”

  嚴鴻微微一笑:“那麽,姐夫跑紹興去,想必也是為了李文藻?”

  王翠翹歎息道:“鴻弟,你的眼光實在厲害。”

  原來徐海自從娶了王翠翹,聞得當初她的不幸遭遇,也是怒火中燒,一心想給愛妻報仇。然而李文藻畢竟是朝廷命官,又在江南樹大根深。徐海雖然人強馬壯,但想報仇,卻還不容易。幾次登陸,都被官兵擊退。再加上李文藻在海上其余匪幫路子甚廣,徐海若要和他鐵了心血拚,就是把自己置於孤立之地。而王翠翹心中始終想要得到朝廷招安,蒙個正經出身,因此也不許徐海豁出去攻打重鎮,免得一來損失兵力太多,二來手上沾血太多,日後難以洗白。

  今次受了招安,卻不料李文藻再度派人上門來,索要王翠翹。徐海大怒之下,合計著自己已經成了自由身,又倚仗一身武藝,竟然異想天開,欲謀潛入紹興,行刺李文藻。結果人方入紹興,就被拿住,關進了山陰縣監牢,幾個隨從護衛也折損個乾淨。

  嚴鴻狠狠一錘桌子:“姐夫這人啊,真是令我又恨又敬。”

  王翠翹道:“鴻弟,徐郎有何可恨,又有何可敬?”

  嚴鴻道:“他身為倭寇頭目,既然被胡督憲招安,就該老老實實,呆在杭州做個良民,等著正式的聖旨下來。誰知他卻仗著匹夫之勇,想去衙門行刺。這般舉動,自是燈蛾撲火,如今不但自個的性命危險,還帶累胡督憲的招安大計,危急朝廷平倭方略,乃至東南千百萬百姓的安樂,都受他所害,豈不可恨?然而,他既娶了姐姐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為了給姐姐報仇,不惜孤身入虎穴,找那賊子李文藻算帳,這份男兒血氣,豈不可敬?”

  王翠翹聽嚴鴻這般說,也是百感交集:“鴻弟,這李文藻的手段,實在厲害得緊。你看姐夫落到他的手中,可能救出麽?”

  嚴鴻這會兒熱血上頭,卻哪裡想得到這是王翠翹的激將法?被這嬌滴滴的美人兒一句相問,當即冷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去歲朝中右都禦史鄭曉致仕,就是我動的手,他兒子鄭國器的命,也是折在我的手裡。收拾這幫滿口仁義道德的老先生,我小閻王那是手到擒來。李文藻也未必項生三頭,肩長六臂,如何動不得?”

  王翠翹卻是急道:“萬萬不可,李文藻官職雖然不高,但其勢力之強,非同小可。沿海私商互為奧援,絕不可等閑視之。當年的那些苦事,姐姐早已經看的淡了。徐郎報仇也是瞞著我,否則定然不允。鴻弟,你是金枝玉葉,何必再為姐姐殘花敗柳之身,來冒此大險?便是徐郎,你盡力救便救,若救不出,姐姐自己尋一個了斷,去泉下和徐郎做一對同命鴛鴦也好。你我姐弟這些日相處的好意,姐姐生死不忘。”

  正所謂欲擒故縱,嚴鴻被王翠翹這般一哭二訴,真是雞血灌頂,口中不好再吹牛逼,心中卻已暗自決定,李文藻這老王八蛋必殺之!不過說到徐海的事兒, 小閻王又恢復了冷靜和理智,沉吟道:

  “收拾李文藻老賊報仇的事兒暫且不說,姐夫這番被拿,實在也不太好辦。若說是有李老賊為後盾,那也不怪林養謙膽子這麽大。不過說來,姐姐為何不求到胡大督憲門上,請他出面斡旋?總好過北京搬兵求助。”

  王翠翹搖頭道:“胡大督憲色厲內荏,實不足與謀。他招安徐郎,卻搞的是私相授受那套,並無朝廷公文聖旨,這招安一事,我們確實上了他的當,林養謙不認也自有道理。再說他……卻也不是什麽君子。”

  說到此處,王翠翹也自無語,原來胡宗憲同樣垂涎於王翠翹的美色,曾打過她的主意。這次王翠翹初上門求助時,胡宗憲說起救徐海,總是敷衍,然而有意無意,卻在暗示王翠翹,徐海若死,自有他胡宗憲奉養她終身!

  這表現讓王翠翹異常的惡心和鄙視,心想你胡大督憲就這麽個嘴臉,徐郎信你招安,真是上了你的大當了!她又怎會去送羊入虎口?更別說,王翠翹早看出,胡宗憲根本不敢和林養謙等人對上,自不會去白白吃虧。

  嚴鴻聽王翠翹這般說胡宗憲,卻與他穿越前的一些模糊印象不符,於是含糊道:“等咱到江南之後,早晚抽個時間,我總要拜訪一下這位胡督憲,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樣人。只是單說姐夫這事,我終究是不佩服他。既然招安,就得保住人家的命,否則人家被你招來,腦袋都搬家了,還安個鳥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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