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不多時,又聽傳信,說陸大都督回衙。嚴鴻趕緊前去,施了庭參,又把從壕境給陸老大帶回來的番貨,以及從南方搞回來的一批珠寶珍玩送上。陸炳見了禮單,也不見什麽表情,只是淡淡說道:“有心了。”
嚴鴻腦筋一轉,道:“世伯,小的想要向您告個假。我聽說蘭貞妹子前段時間身子不大爽利,想要去看望看望。”這當著別人的爹,說去看人家女兒,確實有些違和。但眼下這種敏感情形下,嚴鴻這樣說,正是表達自己的立場,說出自己的選擇。
果然嚴鴻這話一說,陸炳面色一喜,道:“這話是你自己想說的,還是有誰指點於你?”
“世伯哪裡話來?這種事怎麽可能有別人指點,自是小侄心中所想。”
陸炳點頭道:“若是如此,那你便去準備準備,你那衙署的事,我自會派人料理,你不必操心。晚上等我回去一起用飯,然後我帶你去知味軒。”
嚴鴻早有準備,這回做了這麽大事,皇帝不召見是不可能的。不過眼下,還是先把陸蘭貞這一路打整好。他的禮物都早已備辦好,加上陸宅去了多次,熟門熟路,到了地方敲開後門,向陸蘭貞繡樓而去。
繡樓內,陸蘭貞對著菱花銅鏡,鋪著脂粉,問著鴛鴦道:“你好好瞅瞅,我這模樣難看不?”
鴛鴦道:“小姐,其實按我說,你就該表現得憔悴一點。才能讓嚴公子心中愧疚。對你多憐惜幾分啊。”
陸蘭貞搖頭道:“若是靠裝慘賣可憐來贏。那也沒什麽意思。徐家姑娘從未見過鴻郎,而我與鴻郎好歹也有這許多往來。要是這樣都輸了,那也就隻好認命。至於那招,我更是不想用,太丟人了。”
鴛鴦一旁心道:你認命不要緊,可是卻要牽連我跟著倒霉啊。她隻得先跑下去見嚴鴻,嚴鴻把一個翡翠佛像遞了過去。鴛鴦含笑收了禮物,邊領著他上樓邊道:“今天二位少爺沒在。老爺也有些要事出來,恐怕還要親自到知味軒坐鎮。嚴公子想待多久都可以,有小婢為你們把風,出不了差錯的。即使有些什麽動靜,也保證沒人聽見。”
嚴鴻一聽,心說:你這簡直就是教唆犯啊。蘭貞身份特殊,我哪敢對她有絲毫染指。他不禁滿腔義憤,伸出正義之手,在鴛鴦胸脯上擰了一把,道:“你這小丫頭。簡直不學好,難道就為個翡翠佛。便賣了你家小姐?”
鴛鴦故意把胸一挺,“嚴公子說的什麽話,這二女奪夫的局面,你和小姐早成好事,也早點讓小姐安心,我這可是為的你們好。”
陸蘭貞一見嚴鴻為自己精心備辦的禮物,都是女兒家喜歡的物事,足見是用了心思的,心中大為甜蜜。接著嚴鴻便又將這一遭下壕境,平倭亂的故事一一分說,隻略去各種風光旖旎處不提。陸蘭貞如同童蒙學生,聽塾師教學一般,雙手托腮靜靜傾聽。
等聽到嚴鴻幾遭死裡逃生,出生入死的情景,陸蘭貞忍不住道:“鴻郎,你臨行時我不是說過麽?只要你平安回來,便比什麽都好,至於事情是否辦的成,功勞大小,不必在意。你怎麽還是如此拚命?難道小妹的話,在你心裡便一點作用都沒有?你可知,當初傳說你命喪海外時,小妹便要隨你而去。若不是爹爹編了假消息誆我,後來又傳來你的消息,你如今便見不到我了。”
嚴鴻伸出手,抓住陸蘭貞的玉腕道:“賢妹,小兄我自感才疏學淺,才能平平,實在配不上你。因此只有拚命的做出些功績,好讓你日後嫁人時,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郎君,而不是個無能紈絝啊。”
陸蘭貞聽的心頭感動,說道:“鴻郎,莫說你是個紈絝。便是個身無分文,流浪街頭的乞丐,我也願意隨你一生一世。可是如今,徐閣屬意於你,他是文臣,我家只是武官,徐家戶大人多,根基深厚。比較起來,我家可是完全不佔上風,若是棄徐閣而就小妹,怕是於你嚴家有損。”
嚴鴻道:“妹子,小兄此來,難道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麽?便是那徐家孫女美如天仙,也休想動搖我分毫!至於家中之事,我自有主意,大不了,我就再絕食一次,看他們敢不敢就此逼死我!”
陸蘭貞聽著大為感動,一直以來,她就覺得嚴鴻肯為晚娘死,而自己卻沒機會驗證,愛郎是否也會為自己而死,心中耿耿於懷。聽嚴鴻如此說,頓覺滿足,將身子靠在嚴鴻懷中道:“鴻郎,有你這一句,便是立時就死,我也認了。”
嚴鴻道:“說的什麽傻話,我怎麽舍得讓你死?”說著低下頭去,尋她的嘴唇,陸蘭貞雖然粉面羞的通紅,卻也不避。她素來在大戶中知書達理,這一吻,直讓她面紅耳赤,嬌喘籲籲,半晌才道:“鴻郎,你知道麽。這些日子,我也不曾閑著。管理田莊、店鋪、查帳,這些東西我都已經學的不錯了。若是我嫁過門去,定可勝任主母之職。我手上也還存著一萬多兩的私房錢,爹爹也會將三分之一的家產,作為陪嫁嫁過去,決不會比那徐家小姐差。”
要知這大太太聽著威風,實際承擔的責任也大。管家不但是一種權力,更是一種責任,上上下下的人際關系,家裡頭的帳面花銷,手底下傭人的月例,各種田莊的收成,一年三節要往來拜訪走動的親戚,各種紅白喜事的人情帳目,這些都是正室娘子要操持的工作。
陸蘭貞從十歲開始,就接受各項專業培訓,遠勝於晚娘。至於陪嫁、私房,就更非晚娘能比。晚娘當初嫁入嚴家,可是赤手空拳,被捆在花轎上抬進來的,怎比的上陸蘭貞這種自帶乾糧的大婦?
說到人脈上,陸蘭貞那些看話本聽戲的閨蜜,可沒有一個泛泛之輩,無一不是高門大戶的小姐,而這些人嫁人之後,也無一不是正室夫人,掌印娘子。這種人脈關系,也便是所謂的夫人外交,更是嚴鴻日後官場上的一大臂助。所以,若比作為正妻的助夫,陸蘭貞是完爆胡晚娘幾條馬路的。
不過以上這些,不是陸蘭貞專利。徐階戶大人多,家財雄厚,門生故吏遍布朝堂。這幾方面來說,徐婷反過來又比蘭貞要勝出一籌。比個人見識,陸蘭貞比徐婷年長幾歲,肯定要強些,但這並不是硬件。因此陸蘭貞有很深的危機感,也不難理解。
嚴鴻笑道:“貞兒,我愛你這個人,可不是愛你的錢。如你所說,便是你分文皆無,我也一樣喜歡你。何況這家產是二位大兄的,分成三份,這不大合適吧。”
陸蘭貞一撅嘴道:“有什麽不合適的?給他們啊,也早晚被他們敗光,還不如給我,還能以錢生錢。將來咱的孩子,還都要用錢使,自然分的越多越好。說是分三份,怎麽分法,也得我點頭。到時候我就要那些好地,好店鋪,不能便宜了那兩個壞哥哥,還要把我配李茂才、劉守有,想想就有氣。我都聽鴛鴦說了,劉守有那是什麽樣的粗坯,嫁他,還不如死了好。”所謂女生外向,這還沒嫁人,便已經尋思著怎麽從胞兄那多搜刮些家產出來了。
二人名分既定,行為上比過去更加放肆了幾分,尤其是久別重逢,陸蘭貞更怕情郎飛走,因此格外逢迎。說道:“鴻郎……我聽鴛鴦說,男人若是總得不到,就會變心。你若是想要……就要吧。我不跟爹爹說就是。再者我一想起你兩次遇險, 皆是死中得活,便想著,若是還不等給了你,便與你天人兩隔,那該如何是好?與其守著什麽禮法名節,還不如與自己心上人能夠一夕歡樂的好。”
二人身子相貼,感受著少女那玲瓏起伏的身軀,再見她這副模樣,嚴鴻心中陣陣搖曳,真恨不得直接提槍上馬,縱橫馳騁。但終究忌憚陸炳,不敢真個逾越雷池,安慰道:“好妹子放心,我不會離開你。從今後,我也不會去做那犯險之事,你隻管放心就好。咱兩的好事,留到小登科之日,不是更好?”
等到晚上,陸炳回府,與這對小兒女一起用了晚飯。見自家女兒模樣,便知嚴鴻選定了自己的丫頭,而且二人並未做出什麽越軌之事,心中大為快慰。
在雙方聯姻這件事上,陸炳其實窩了一肚子火。小閣老當初上趕著娶自己家閨女,鬧的自己女兒嫁不出去。現在好了,自己這松口了,他那邊卻又拿起架子來,難道真當自己是好欺負的?陸炳生氣的直接反映就是,嚴鴻的事被壓了下來。按說以他立的功勞,得一個治北鎮撫司事的差事並不困難,但有陸炳在中間一擋,隻說他年紀太輕,不宜升的過高過快,基礎不夯實,難以掌握部下。又說他以後還要大用,如果封賞的太多,日後難免升無可升,賞無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