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馬、王二人告辭離去,王翠翹笑道:“鴻弟你好手段,把這壞人全讓我來當,你自己卻置身事外。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個好脾氣呢。連奪妾之恨,全都忍的下。哪知道,便是王權信他們也都入了你的算計。”
嚴鴻笑道:“翠翹姐客氣了,這些鹽商中間的道道,一些是府裡學的,一些是徐先生教我的,還有的不都是你給指點的?也是他們這些年賺的銀子太多,把自己吃的腦滿腸肥,難免腦子就不怎麽靈光。以為我這生意場上混遍的小閻王,也和那一般讀書當官的人一樣,不明市場,任他們糊弄?今日收了徽商稅,不收西商稅,為的就是在他們中間攙沙子。等到他們彼此明爭暗鬥,離心離德時,便是一盤散沙,到時候就任我拿捏,還怕他們不肯繳稅?若是朝廷把鹽稅收上來,那時候整個大明也就不缺錢使。翠翹你這壞人,是替大明朝廷來當的。”
王翠翹見嚴鴻運籌害人的模樣,覺得比起徐海往日指揮艦船作戰,號令大小海盜行搶時的殺氣騰騰,更要英俊許多。她與徐海原本是同生共死的感情,可是遭遇汪直插手,被迫離家,哀痛之下,自然只能把情絲寄在嚴鴻身上。既然芳心別屬,那就是看什麽什麽順眼,把個軟綿綿的身子靠在嚴鴻身上道:“我不管大明朝有錢使沒錢使,我只知道,不能讓我的鴻弟受了窮。你是個吃盡穿絕,花銷慣了的,半點受不得委屈。我便將這幾萬鹽引經營起來。為你攢下個大大的家業。”
嚴鴻笑道:“我卻哪裡要翠翹姐照顧?這家業是你的。是天賜的。另者,便是浙兵擴軍。戚繼光是個聰明人,舍得往來送錢,大約也能撈錢。但他對兵也好,花銷自多。我只怕他們一時為難,周轉不靈,到那時,翠翹你手上若有寬松。便要幫他們借調些頭寸,免得讓浙兵兒郎受製於錢財,不得過活。”
王翠翹點頭道:“鴻弟,這產業是你的,你說怎麽用,都依你就是。天色不早,我們早點休息吧。”二人正是情熱之時,也知等到嚴鴻回京,再要相見,不知要等多少時光。因此便格外珍惜眼前。不多時,擂動戰鼓。攪動山河,又撕殺在了一處。
雪豔娘房中,莫清兒手中拿著一面算盤,不住撥打,雪豔娘在旁監督,口中讚歎道:“我的好清兒,果真是心靈手巧,蕙質蘭心。珠算、記帳、烹飪、女紅,哪個不是一學就會,真不知道嚴鴻那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得清兒的青睞。”
莫清兒臉一紅,嬌嗔的說了聲:“二娘!”
雪豔娘道:“好了,不說了。你這丫頭就是面嫩,像你這麽下去,如何鬥的過王翠翹,和他家中那一乾妻妾?隻好先自學好了本事,你二娘我把這一身本事教給你,保證有朝一日,讓嚴鴻那小子,主動過來追你。到時候你就晾他幾天,讓他知道知道你如今受的苦。”
清兒卻道:“二娘,清兒不苦啊。清兒學這些,也不是為了刁難男君,只是為了能幫男君的忙,不要讓他以為,清兒只是個吃閑飯的而已。”
看著清兒癡情模樣,雪豔娘不由微微一笑,卻又想起昨天晚上,家裡其余三口都睡了,嚴鴻卻到她住的偏房,前來敲門。雪豔娘明知這廝不懷好意,不知怎的,卻還是被嚴鴻花言巧語,“騙”開了房門。進來之後,自己待要以禮相待,卻早被嚴鴻摁在窗前,不由分說,伸手便扯開了她的衣帶,然後……兩人兩年前在北京一夜,戰了個勢均力敵,此次嚴鴻卻不知服了什麽神仙藥,勇猛更添三分,雪豔娘一番鏖戰,竟然大敗虧輸,隻落得嬌喘籲籲,求饒不迭。
若是這事讓清兒知道,還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麽樣子。可偏生自己又被嚴鴻沒辦法,兩人在京師又有那一段,便是想割舍也割舍不開。雪豔娘也不是個鐵石心腸,原本與那小賊只是一時激動下,有了場孽緣。可如今,她卻發現,自己對這段孽緣也有些割舍不下。
這也難怪。雪豔娘無論如何也是個女人,在劉氏、清兒、興祖等人面前,她必須充當起保護神的角色,能遮風擋雨,無所不能。在外人面前,她也要做出一副戰天鬥地,凜然不可犯的主婦威風。可實際上,她心裡想的,也是要找個寬厚有力的肩膀倚靠,安心做個小女人。
而嚴鴻的出現,恰恰滿足了她的這個渴望。張半城咄咄逼人,莫家上下一籌莫展,可是他一出現,彈笑之間,便讓這張大戶灰飛湮滅。便是舊日的夫君莫懷古,雖然比嚴鴻要塌實可靠,但是論起情趣,手段,差了何止數籌?因此雪豔心中,也是煩亂的緊,一方面希望那小賊與自己不再往來,可另一方面,那小賊若是真不來,她心裡又要如同貓抓一般難受。就在這進退維谷之間,一次次淪陷,一次次懊悔。
數日之後,揚州城內。魏志節自從萬壽巡檢司回來之後,不久又去了一趟,面見欽差嚴鴻,兩下私自交談,魏知府折節承歡,對嚴欽差搖頭擺尾,更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揚州各派鹽商及幫派諸多底細,一一悉數告知。換得了嚴鴻一句“不再追究”的承諾,並把李文修等人供詞中關於魏志節的部分當場撕了。之後,魏知府自己寫了個告病折子,同時把腦袋一蒙,不再出來理事。
嚴鴻自然已經進了揚州。保揚湖畔原本的張園,如今已經過到了嚴鴻名下,成了嚴園。布置陳設一應如故,連原本的許多古董,也全都留下,改姓了嚴。此處便權當做欽差駐節之所,欽差儀仗已經送到,嚴鴻索性便令揚州文武。到這嚴園來見。
林縉芳負氣稱病不出。其他的官長則乖乖的來拜見欽差。遞上手本,等著欽差召喚。若是有長隨下來說一句:“某某某,欽差說你的事情完了,自可回衙辦公,不得怠惰。”便如蒙大赦,急速離開,不敢停留。實在是這一回事情太大,揚州官場內有人涉嫌勾結謀反逆賊李家兄弟。誰能乾淨?再者江南官場受過李文藻周濟者不知凡幾,這要是瓜蔓累葛,那便不知要摘掉多少頂烏紗,砍掉多少顆人頭!
原揚州錦衣百戶蕭人雄最為光棍,知道這回自己站錯了隊,得罪了欽差。不等欽差發話,自己上了折子請辭,倒落個善始善終。揚州府那幾位佐二官,同知上了病休折子,通判不知所蹤。只有那位推官戀棧不去,結果如今也被逮了。大家看的出。魏知府已經告病了,這是欽差為荀思荀大令在開路,因此紛紛表示,揚州城大事繁,不可一日無官。荀大令為人精通庶務,代理揚州知府,正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寧威,嚴鴻已經寫了一封薦書,推他到浙兵裡任個前程,雖然暫時看,少了罰款的收入,可是從長遠角度看,立功升賞,仕途坦蕩,比當個巡檢雜官是要強多了。
兩淮都轉運使陸鴻漸與這事牽扯倒不深,加上他及時投誠,又有西商作保,因此未受波及。這位陸運司也知嚴鴻所求為何,拍胸膛保證:只要自己在位上一天,王娘子的鹽號,所販之鹽,保證暢通無阻,決無人敢為難。他在這一次風波裡,其實受益更大,徽商繳稅已成定局,那明年兩淮鹽課銀數,怕是至少能翻一番。這足以使自己考功上上,至少就能保證自己在這個肥缺上,多任二年。
而且陸鴻漸也聽說,如今戶部尚書換了高耀高子潛,那是實打實的嚴黨中人。自己這個運司,正是歸戶部領導之下,現在要不和嚴鴻套好關系,就等於是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他甚至提出,願意自己出面運做,把嚴鴻手中的三千份兩浙鹽引,運做成四千張淮北鹽引,結果被嚴鴻拒絕。開玩笑?你把這個運做了,在台州那還怎麽打著官鹽的旗號販私鹽?
不過事雖沒成,兩邊的關系算是搭建起來。有了陸鴻漸這樣的朋友,於嚴鴻的生意自然大有裨益。王翠翹的王氏鹽號,莫家的莫氏鹽號,也在一眾西商徽商幫襯下,迅速開張。西商固然要討好這兩家,徽商卻更要討好這兩家。聽說那張大戶便是因為昔日得罪過王翠翹,後又惹了莫家,今天便成了這般模樣。五萬三千鹽引,變成一萬三千,一下子便從徽商領袖的位置上下來,旁人誰還敢去送死?
而且鹽稅嚴繳這事,分明是西商在後推手,否則怎麽隻征徽商, 不征西商?這幫徽商也尋思著報仇,可是欽差那實在是說不上話,聽說王翠翹是欽差新寵,莫家的小姑娘是欽差愛妾,甚至有傳說,莫家的二娘都和欽差有些不清楚。他們自然便將心思都走到了這邊,雖然揚州寸土寸金,可是有人送房子,有人送倉庫,這鹽號辦的倒是十分順利。而兩家的鹽號外,更留下了灶勇往來護衛,以防不測,代理揚州知府荀思直接下令,揚州府並江都縣的公人,都給我把這兩個鹽號保護起來,出了半點差錯,直接拉出去打死!
王翠翹又把四個健婦分派到莫家那去保衛內宅。這幾個健婦都是練過相撲之術的壯碩婦人,其中一個還會耍倭刀,護衛女眷最合適不過。莫興祖那邊,有荀思出面找了宿儒飽學教授莫興祖才學,更是向嚴鴻保證,入官學的名額,是內定的,肯定有興祖一個名額。當然,這個得等莫家少爺十五歲再說。
鹽幫也是倒了大霉。從來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嚴鴻手上有蔡公衝那麽個叛徒,鹽幫在他眼裡,就是個不著寸縷的美女,任他施為。至於鹽幫的幾萬幫眾,幾十個槍棒好手,在嚴鴻胡蘿卜加狼牙棒的戰術面前,全無作用。畢竟嚴鴻如今算是口銜天憲,動輒就要把人往白蓮或倭寇上劃,幫中隱秘又全都為人所知,以往的手段不論是送金銀美女,還是丟些死雞死鴨嚇人,全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