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喪家犬

　呼嗡——！！！

　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日管區的各條大街上不時可以見到插有太陽旗、滿載虎視眈眈日本憲兵的軍用卡車及摩托車呼嘯而過……。身著黑色製服的偽警察配合著自己的主子挨家挨戶地清查戶口並再三詢問過往的行人是否發現過什麽可疑的情況?小巷弄堂內印有吳四寶畫像的高額懸賞告示幾乎隨處可見，扯著嗓子高聲叫賣的報童手中揮舞著的報紙頭版上連著幾天下來都刊登著有關76號大特務頭子綁架勒索的黑幕新聞——眼前這一幕幕不禁令上海市大部分市民們心裡暗暗感到一陣陣的喜悅且解氣。

　“哼——叫你狗日的當漢奸！現在怎麽樣:該報不報、時候未到，用不著旁人收拾你吳四寶。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小鬼子便會主動來要了你這條看門狗的命！！！”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要說起來吳四寶就在前不久那還是在上海灘上跺一腳全城亂顫的活閻王，只要聽到他和他手下那班爪牙的名字、就是吃奶的嬰兒也要嚇得不敢出聲啼哭……！可是有誰又能夠想到這才是幾天風光囂張的日子，那些曾經帶給其榮華富貴的日本鬼子便掉過頭來、就準備收拾這個曾經為他們這些當主子的立下過汗馬功勞的狗屎奴才了?！然而人們除了在心裡暗暗慶幸的同時也在默默地期待著、期待著等到這件事徹底結束的時候吳四寶這條喪盡天亮的喪家犬到底能得個怎樣的下場……?

　噠噠噠。

　伴著一系列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婦女不時拉扯著罩在頭上的圍巾盡量遮掩住臉上緊張慌亂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道路上警察與日本憲兵的視線迅速鑽進了一條狹窄偏僻的小巷。又走了將近十分鍾的路程，婦女七拐八拐終於在巷子深處一座簡陋破舊的小樓前停下了腳步。在仔細觀察確認身後並沒有人跟蹤之後，她這才趕忙邁步走上台階、有節奏地在破敗的房門處輕輕拍打了三下。

　“誰?！”

　“是我——連老娘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快點開門！！！”

　緊跟著回應中年婦女粗魯低沉叫罵聲的是一系列急促的腳步聲響，這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只見穿了件髒兮兮白背心的萬裡浪手中提著打開保險的盒子槍用一雙閃著驚恐光芒的眼珠迅速四下望了望，隨即這才放那名早已急不可耐中年婦女進到了屋內。

　“大嫂，現在外面的風聲如何?”

　“哼！”

　面對萬裡浪焦急的詢問，被稱作大嫂的中年婦女僅僅是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隨即便狠狠將隨身帶來的一隻裝滿各種吃食的竹籃摜在了面前的木桌上。在這間煙霧繚繞、臭氣熏天的房間裡除了萬裡良之外，還有兩個衣衫襤褸混混打扮的年輕人——眼看著籃子裡豐盛的食物、二話沒說當即仿佛餓狼一樣撲上來便準備爭搶裡面的東西。

　“都給老娘把東西放下——全是一群沒用的癟三、王八蛋！你們跑到這裡來躲清閑，由得老娘在外面擔驚受怕還得每天來伺候你們?……，我家那沒良心的死鬼呐！！！”

　“吳大哥正在樓上等著您呢，這邊請！”

　順手給了兩個被中年婦女罵得不敢動彈的部下一人一個脖拐，隨即萬裡浪搶過桌子上的籃子、恭恭敬敬地朝著面前比市井潑婦還要彪悍三分的“大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在其帶領下兩個人徑自沿著發出“咿咿呀呀”怪響的樓梯朝二樓方向走去。

　推開房門:就見這裡面烏煙瘴氣的環境相比樓下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張殘破的木板床上正被鬼子通緝的在逃犯吳四寶正赤著半截肥胖的上身、一手提著手槍一手夾著煙卷傻愣愣地躺在那裡略有所思……。身旁腐朽的木桌上還擺著一盤花生米、半瓶酒，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垃圾廢物。隨著萬裡浪帶著那個中年婦女從外面進來，吳四寶仿佛一下子便來了精神、趕忙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

　“你怎麽到現在才來，窮爺在這裡過得簡直都不是人過的日子、連酒都喝完啦！！！”

　“放你娘的狗臭屁——沒出息的小車夫、窩囊廢，你惹出那麽大的簍子來就只知道一個人跑路！怎麽都不問問老娘這麽多天下來到底是過得什麽日子，這輩子嫁給你這王八蛋老娘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啦！”

　面對吳四寶的抱怨和責備，中年婦女可是一點都不示弱——劈頭蓋臉便把眼前這個貪婪的胖子給罵了個狗血噴頭！隨即一甩袖子婦女一屁股坐在地上便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你個王八蛋、小車夫這到底造得什麽孽呀！老娘不活啦，我、我、我死給你看呀……！！！”

　“哎呀好啦好啦——愛珍你看看你，又來了！”

　別看在其他人眼中吳四寶真的是比閻王魔鬼還要可怕，然而面對自己這位大老婆佘愛珍的十八般武藝，他那些能耐立時便沒有了。連哄帶勸把坐在地上打賴撒潑的佘愛珍從地上拉了起來，直說了不少好話才終於令這位姑奶奶慢慢止住了哭聲。

　“大哥，你和大嫂先說說話、我到下面看著去了！”

　偷偷從籃子順走了兩盒牛肉罐頭，萬裡浪在跟吳四寶兩口子打了個招呼後便趕忙從屋子裡退了出去。這時候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這對狗夫妻兩人，吳四寶陪著猙獰的笑臉拉過仍舊不停抽噎的佘愛珍的手回到窗前坐下，隨即便迫不及待地對其追問起外面的情況來。

　“愛珍你快跟我說說，這外面的情況怎麽樣?”

　“還說呢——王八蛋你這回的禍可是闖大了:那特高課的岡村本來就與你不和，這次你打傷了他的手臂、還殺了那麽多的憲兵，小日本可是動了真氣！現在到處都張貼著懸賞緝拿你的布告，看樣子日本人真的是要拿你這死鬼開刀呐！”

　“那、那李先生(李士群)那邊呢?他準備怎麽救我?”

　“哼——我看李先生這次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次你闖的禍實在是太大了:好死不死的非要去惹那個沈雪瑩，現在那個女人動用租界裡洋人的力量，甚至還驚動了興亞院和日本東部軍！這上海的各大報紙上的頭版頭條三句話不離開你這次惹的大禍，李先生那邊的壓力非常大。而且他那個死對頭丁默邨這次也緊緊咬住這件事情不放，落井下石要在76號裡搞什麽‘整肅’運動！就在你出事的第二天他便派人封了咱家的家產、並凍結了銀行存款。目前在日本人憲兵隊的支持下他連續撤換了好幾個行動隊的隊長，那些可都是你和李先生的心腹！而李先生那邊到目前為止一點反應也沒有……。”

　佘愛珍的話剛剛說到這裡，吳四寶油光鋥亮的大腦袋上早已凝聚出一圈水汪汪的汗珠:早在他打傷岡村、帶部下殺出廢工廠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次的事情一定鬧得很大，然而現在看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早已遠遠超過出了自己預估的范圍！要知道他最大的靠山就是李士群，如果現在連李士群都不能為自己說話的話，那他吳四寶便永無翻身之日了！

　“不、不會的——李先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無論如何這次他一定會有辦法解決！再說我還是他磕頭拜把的兄弟，之前在76號我為他立下那麽多汗馬功勞，不管怎麽想他都一定會救我！！！再說現在是他和丁默邨那個烏龜王八蛋鬥得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如果沒有了我吳四寶，他在76號也照樣沒有好日子過。對、沒錯，李先生一定不會就這樣撇下我不管的！！！”

　在心中緊緊抱住這根最後的“精神”救命稻草，吳四寶惡狠狠地將手中的半截煙頭丟在地上，隨即轉過身繼續追問佘愛珍。

　“愛珍，你這次來找我、李先生就沒有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昨天下午他那老婆葉吉卿倒是來找過我——說什麽如果我可以見到你叫我帶個話:說是叫你沉住氣、別著急，都是這麽多年的兄弟他一定會為你出力，不會撇下你不管。現在他正在想辦法……”

　“哈哈——我就說李先生肯定會有辦法的！”

　不等佘愛珍把話說完，吳四寶便興奮地一拍大腦袋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說話。在他看來剛剛自己這婆娘說得那一大堆根本都是沒用的廢話，只有剛剛說得那幾句才是他的定心丸:眼下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自己是和李士群同坐在一條船上，如果自己掉到水裡李士群也絕坐不安穩！就算是為了自保，這次李士群也一定要拉自己一把的。

　“哼、死鬼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李先生雖然說要救你可也不過就是張空頭支票。就說那張國震當初不也是跟你稱兄道弟的，可結果怎麽樣:到了憲兵隊那赤佬還不是立時就把你給賣了！”

　“哎，你怎麽可以把李先生跟他比！一個是脫了毛的癩皮狗、一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李先生的為人和品性我還是信得過的！！！”

　滿不在乎地製止住佘愛珍繼續給自己潑涼水，吳四寶徑自走到破舊的玻璃窗前:望著外面陰鬱的天空，此時刻他的心情卻比之前要輕松了好多。

　“哼——走著瞧吧，窮爺不會永遠都做喪家之犬、李先生肯定能救我脫身，用不了多久這上海灘還得是我吳四寶的天下！！！”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