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不很熾烈,坐在小客輪的鐵板棚上,仍舊有種熱辣辣的感覺,水面上偶爾飄來的微風,只能清涼在人的臉上,瞬間即逝。金恩華靠在自行車的座墊上,肖蘭輝也坐著,不過還是習慣的保持著公眾場合下一米之多的距離,看著那俏麗的背影,心中在歎息,盡管是你濃我濃,也總能情不自禁,可那天然的鴻溝,誰也沒有一步跨過的勇氣。
小五懶洋洋的踱了過來,嘴裡不住的打著哈欠,把自已精瘦的身體靠了上來,幾乎是湊著耳朵低聲說道:"華哥,昨晚幹了一票大的,天亮才整完哩。"
金恩華接過小五遞來的香煙,兩個腦袋湊在一塊,“怪不得一上午沒見老李,快說說,都弄了些啥東西?”
小五對天吐著煙圈,晃晃頭,神秘的笑著,“好家夥,整整三大船,好象都是些儀器啥的,可惜外國字,大夥看不懂,你老叔說象電視機的配件。”
“一群大文盲,”金恩華笑罵道,“不是機關槍大炮就行。”
“嘿嘿,反正不是英國文,”小五撓著頭,“李部長說讓你去看看的,不值錢就當廢品處理算了。”
“這兩天開會哩,”金恩華想了想,“等到了城裡,我帶你去找一個人,他一定知道。”
“好嘞。”小五應著。
“哎,小五,”金恩華拿腿踢著小五的屁股,“我看你的工作讓你弟弟乾吧,反正他在家閑著,你去市場辦公室怎樣?”
小五精神一振,一下坐直了身子,“真的?啥官職?”
“狗樣,”金恩華笑起來,“去了聽羅繼東領導,讓你幹啥就幹啥,不願乾拉倒。”
“別呀,皇糧誰不想吃?”小五象打了興奮劑,恢復了以往的勁頭,站起身跳上岸,扯著破嗓子喊起來:“開船了,開船了。”
肖蘭輝轉過身,微皺眉頭,一對丹鳳眼瞅著金恩華手指上夾著的香煙。
金恩華扔掉煙頭,訕訕的笑起來。
"思燕電視修理店"的牌子招搖地輕飄著,在陰暗的弄堂裡有點顯擺。
“陳剛,趕緊收拾一下跟小五走,”金恩華把陳剛拽到一邊,低聲吩咐著,“和趙燕說一聲,但不能告訴她去幹什麽,誰都不能說。”
陳剛瞟了門外的肖蘭輝和小五一眼,心領神會的點著頭,“班長,要去幾天呢?”
“這可說不準,反正虧不了你,”金恩華微笑道,“把你的鑰匙給我,這兩天開會就住你這裡了。”
金恩華接過鑰匙,出來騎上自行車,帶著肖蘭輝來到縣委大院,停了車,看也不看肖蘭輝,徑自穿過一扇小門,正好碰見了葉縣長的秘書鄭文明。兩個人年紀僅差五六歲,以前見過幾次,都畢業於之江大學,關糸自然走得近,自從今年春節金恩華送了幾條香煙幾瓶洋酒以後,兩個人的關糸更熱乎起來,經常在電話裡保持著聯絡。
“老弟,葉縣長在裡面等著呢,”鄭文明指著裡間,翹一翹大拇指,“老弟現在可是熱點人物呀,葉縣長特別關照,你來了馬上接見,剛才還在問你到了沒有。”
“鄭哥,你滲我是不?”金恩華晃著腦袋,“以我的經驗,讓領導惦記,保準沒啥好事,麻煩鄭哥透露一二,讓小弟有個思想準備唄。”
鄭文明一攤手,笑道:“這次還真的不知道,不過好象很急,陶瓷廠的王廠長正在裡面,你等會進去就知道了。”
金恩華苦著臉,“你不知道,那就更玄乎了,鄭哥,我算看透了,唉,不怕領導罵,就怕領導笑。”
裡間的門悄然的打開,葉文彬和王兵走了出來。
“葉縣長,你好。”金恩華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
葉文彬微笑著,打量一番後說道:“小金同志,牢騷太盛防斷腸哦。”
金恩華向葉文彬身後的王兵投去詢問的目光,可王兵只是點了點頭,象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臉的憔悴,心事重重的低頭走了出去。
跟著葉文彬進了辦公室,隨手關上門,金恩華遞過去一支香煙,小心點上火,退後一步站定,瞅著葉文彬臉上勉強的微笑,想要啟口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坐下小金,”葉文彬說道,“會抽煙就抽,到我這裡隨便點嘛,上次雅君的事,我還沒謝你呢。”
“葉縣長你可千萬別這樣說,”金恩華打消了最後一絲拘束,不好意思地拿出香煙點上了火,“這完全是雅君同志自已努力的結果,現在我們月河,計劃生育工作是最放心的。”
“不錯,學會拍馬屁了嘛, ”葉文彬微微一笑,順手扔過一頂高帽,“那也是你小金快刀斬亂麻,領導有方嘛,連地委高書記也稱讚過你。”
“葉縣長,我有點小意見,你說這縣委怎麽回事,不就是個全縣婦聯大會麽,乾嗎還要指定一把手參加,好象我們沒事做似的。”金恩華又開始了牢騷。
“小金啊,”葉文彬仍然在微笑,不過皺著的眉頭稍為舒展了一點,“作為下屬,要學會很好的領會領導的意圖,婦女工作也是重要的嘛。”
金恩華察顏觀色,感覺到了葉文彬話語中的雜音,心裡一樂,膽子大了起來。
門外傳來鄭文明一陣輕輕的咳嗽。葉文彬臉色一變,連忙向金恩華遞過去一個眼色。
“不就是個娘們嘛,”可惜金恩華會錯了意,高聲的繼續說道,“葉縣長,咱青嶺的大老爺們,不能讓一個娘們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吧。”
辦公室的門,不合時宜的被推開了。
一個年輕的長發美女率先闖了進來,噌噌幾下就站在了金恩華的面前,一臉的怒氣,兩道冰冷的寒光,狠狠的釘在了他的臉上。
金恩華張口結舌,仿佛被凝固了似的,身體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他媽的,這不是倒霉催的麽。
緊隨年輕美女進來的,是縣委書記柳慧如和肖蘭輝。